第17章 第 17 章
“康、康——”李道长一句话没说完, 喉咙就像被封上似的，怎么都发不出来声音。
为首鬼影轻轻一瞥，一阵强大的高压直冲他面门, 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只能勉强扶着墙站好。
这位虽是隔壁冥界捉鬼行帝都总部名义上的头头，但很多传言都说他早就隐退了，这怎么！
怎么！
同样震惊的还有华清和。
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康元帅, 他或多或少也有所耳闻。
康元帅本是东岳大帝座下十太保之一，后因为公务员的普通调动转入鬼王手下，和传闻中杀鬼如麻铁面无私的那位阎罗王不同，康元帅多以悯慈示人，因此在三界中评价很好。
但……
华清和看着一脸威严的康元帅，感觉这位康元帅好像也没有传言中体现的那样好说话。
天空中的云彩被一阵大风吹散，几乎被挤到天边的月亮也重新向大地洒下月光，空气骤的轻松下来, 身上那种总有人扒拉的黏腻感顿时少了不少。
周身的鬼怪眼中的恐惧逐渐放大，但却像是被魇住了似的, 动弹不得。
只见康元帅稍微一挥手, 他身后那两道身影就箭一般冲上前, 和还在肆虐的鬼怪混作一团。
“跟我走吧~”白无常谢必安脸上浮着诡异的笑容, 伸着那条长舌，灵活地跳着蛇皮走位, 一只手灵活地转着哭丧棒, 另一只手啪啪往鬼怪们的额头上贴逮捕令——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现在阴司勾魂也必须用逮捕令，一令对一鬼, 以防管理不便。
黑无常范无救面无表情，铁青着一张脸跟在后面，用铁链将那些鬼怪一只一只锁住，铁链哗啦啦的声响成了鬼怪们最骇人的催命符。
谢必安负责贴逮捕令，范无救负责在后头收鬼头，分工非常明确。
还有鬼怪不甘心挣扎着想要逃逸，康元帅连头都没回，就用周身阴气化成的黑色利剑将那只鬼怪一下钉死在了墙上，后者在一瞬间化成飞灰。
鬼怪因阴气生，最后也因阴气亡。
其余鬼怪见状，也熄灭了最后一点希望，一个个像鹌鹑似的抱头蹲下缩在角落。
谢必安阴恻恻的声音幽幽传来：“早就这样不就得了~”
“都老实点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范无救：“……”
谢必安嘿嘿一笑：“早就想这样过一把嘴瘾了~”
范无救：“……”
华清和看看在角落蹲成一排的乖巧鬼头，又看看一脸凶狠的黑谢必安，突然想到了某不和谐的犯|罪|逮|捕|现场。
华清和：“……”
他是不是应该去洗洗脑子了。
“得知此处鬼怪肆虐，阎王命我等来收拾残局。”康元帅降下身来，睨了一眼角落中残余的邪阵，“劳烦诸位。”
李道长连忙躬下身：“不、不值一提。”
华清和心下奇怪。
按照康元帅的级别，是根本不需要亲自跑一趟来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命手下鬼差来收拾就好。
“康爷爷！”
稚嫩的童音话音未落，一个娇嫩的小团子就蹦蹦跳跳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对方的大腿。
康元帅：“……”
在场众人：“……！”
秦落巳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看着嘴皮子开始秃噜的自家师父，头一回感受到这个世界的险恶。
“她她她……”
华清和看着扒着康元帅大腿、一脸天真无邪的糖团子，又看看对面凶神恶煞络腮胡、看起来一口能吃三个小孩儿的康元帅，哆哆嗦嗦伸出双臂想把小孩儿接回来：“元帅不懂事儿……不不不，小孩儿见笑，不对！”
康元帅：“……”
“元帅见笑，小孩儿不懂事儿，如有冒犯还请……”终于秃噜顺一句完整话的华清和还没说完，就瞪大了眼睛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那位不苟言笑的康元帅，竟用双手把小孩儿抱了起来！
了起来！
起来！
动作之熟练仿佛已经形成了习惯。
然后，在场的人便看到对方竟还笑了！
不是敷衍的微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慈爱的笑。
气氛一瞬间因为康元帅的这一笑变得缓和起来。
在场的道士也仿佛像是心灵被治愈了一样，宁静淡泊，心如止水，非常peace。
peace到就算发现了家里的老婆偷汉子都能微笑从容面对。
“忘川重了！”康元帅掂了掂晋忘川的小身子，“看来你在人间的伙食还不错。”
“到了人间就感受不到你的气息了，本来我还挺担心你的，但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担心嘛！”
“阎王那老东西明明担心你担心的不行，还一脸不耐烦地说绝对不来找你。”
“本来这次任务应该阎王过来的，阎老头儿不来，我说那我我去吧，我可想念我们家小忘川了。”
“你是没看到那老东西一脸吃瘪的表情！”
“死要面子活受罪！”
说完他自己就爽朗的笑起来。
在场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能把阎王也这么打趣的，也只能是面前这位了。
晋忘川嘟起嘴巴：“康爷爷你骗人！”
“你一点都不想忘川，忘川在人间这——么久，你也没来找忘川。”晋忘川在康元帅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双臂长大示意自己究竟在人间多久，“忘川在这边可害怕了，好多鬼怪都欺负忘川呢！”
康元帅的脸色刷的阴沉下来。
蜷在角落的那排鬼怪：“……”
到底是谁欺负谁你可得说清楚点啊！
关乎好几条鬼命啊！
“康元帅，这……”
这边爷孙俩其乐融融，那边却是一身冷汗加窃窃私语。
“承蒙诸位照顾。”康元帅又变成了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并没有向其他人解释的意思，哪怕他的胡须被晋忘川编成了小麻花，也板着一张脸。
“落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华清和将自家惊魂未定的徒弟拉到一旁，蹲下身子一边瞥着对面小声问道。
虽然知道这小女孩儿可能不是普通的身份，但这么一副和传说级别的鬼将温馨相处的画面还是有让他被震惊到。
徒弟和晋忘川玩的不错，应该知道点什么？
秦落巳还未从那阵强大的气息中缓过神来，深吸了几口气，一个腿软便趴到了华清和身上。
“落巳！落巳！”华清和的呼唤小声而急促，康元帅掂着晋忘川转头，看到嘴唇毫无血色的秦落巳，皱了皱眉头。
“蛇妖？”
华清和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他，连忙点头道：“对的！”
康元帅将晋忘川放下，伸出双指点了几下秦落巳身上的几个穴位，对方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抱歉，应该是我刚刚的气息冲撞到他了。”康元帅捋捋自己的胡子，接下执着往他背上爬的晋忘川，一个推力让刚刚还在用力蹬腿的小崽崽顺利爬上了他的背。
康元帅神色如常站起身来，完全不管其余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从某种方面看他们也算见了鬼了。
“这孩子的天赋不错。”康元帅又说了一句。
这么小的孩子，按照他刚刚的气息不当场昏迷就算不错的了，居然能撑到这个时候。
华清和愣了一秒钟，朝对方作了个揖。
“康爷爷，我们要回冥界不？”晋忘川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歪头问向康元帅。
对方像是心口中了一箭，抬手摸摸小孩儿的头发，用平日里最温柔的语气说道：
“不回。”
晋忘川：“……”
“忘川现在是人类的身体，强行回冥界的话，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可是忘川不是人类，是鬼鬼呀……”
听着对面小崽崽失落的语气，康王的负罪感有点重，但他还是耐心解释道：“你阎爷爷已经派人查了生死簿，你这具身体中原本的主人命不该绝，他已经派人去寻找那小女孩儿的魂魄了。”
“更何况现在你也还不能离体，冥界的众多鬼将也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能等到找到那魂魄再做打算。”
“嗷~”晋忘川不情愿地答应道，表示自己明白了。
“那我要回医院吗？”晋忘川沮丧地问道。
现在的天已经没有刚刚那样黑了，再不回去恐怕大哥就回来了。
“回去吧乖。”康元帅虽然还有点不舍，但还是拍拍对方的背，“我送你回去。”
晋忘川转过头，看向秦落巳。
秦落巳察觉到她的目光，抿着嘴唇转过头来。
两只崽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晋忘川看着那双深邃的深绿色眸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闷闷的。
她突然想起这几天一直守着她的大哥二哥和母亲。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突然更闷了。
“我有点不想回去。”晋忘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乖乖地趴在对方背上。
“没事的，说不定明天阎爷爷就找到那个女孩儿的生魂，我们忘川就能回来了。”康元帅细声细语地哄道，想到自家崽可能是没什么玩伴，有点孤独，又说道，“要不，等小七小八把那些鬼怪拘回去，让他们过来陪你如何？”
走在前面拘着魂的谢必安范无救猛地一僵，康元帅一个眼神扫过来，他们便神色如常，好像刚刚“小七小八”叫的不是他们一样。
晋忘川挑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眼角重新弯起来，点点头，欢快道：“好呀。”
谢必安突然像被绊了下似的摔了一跤，他们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的神情中读出了恐惧。
被幼年小魔王□□的记忆突然像潮水般涌来，让他们有点儿抖。
康元帅怎么能看不出来黑谢必安在担心什么，叮嘱晋忘川道：“但是不能欺负他们，听见了吗？”
晋忘川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语气似乎更轻松了，她眨眨眼睛，下一秒钟却变脸成了一副特别委屈的样子：“他们不欺负我就算是好的了，我怎么会欺负他们嘛。”
范无救谢必安：“……”
完蛋，更害怕了。
“各位承蒙你们照顾了，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和徒弟就也先回去了。”华清和扛起自家小徒弟，“承让，承……”
“华清和。”李道长阴着一张脸出声。
华清和：“……”
他转过身来，陪了一张笑脸：“怎么，各位还要给我辛苦费吗？”
“哎哟这多不好意思。”
“那我也不多要，一千块钱就行。”
李道长：“……”
“华清和，你这两年不在道士捉鬼协会，脸皮倒是越发的厚了！”
华清和嘻嘻一笑，拍着自己的脸皮道：“害，这不是卸下了不少的包袱嘛，不像你们，还得死要面子。”
李道长：“……”
他怎么觉得对方这说的不像是什么好话呢。
“华清和，你人走也可以，必须把蛇蜕留下。”
华清和动作一僵，无辜着一张脸说道：“什么蛇蜕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道长：“……”
李道长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似乎是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蛇蜕？”康元帅眯起眼睛，问道。
晋忘川点点头：
“我们这次过来，就是给落巳哥哥找蛇蜕的嗷~”
她磕磕绊绊将事情说了一遍。
“那张蛇蜕现在在什么地方？”康元帅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看向秦落巳的眼神也复杂起来。
这句话问完，华清和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妙，他一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果不其然，晋忘川下一秒就说道：“在落巳哥哥的师父那里哒~”
华清和：“……”
秦落巳：“……”
“那张蛇蜕可以给我看看吗？”康元帅凝视着华清和，平静问道。
华清和感受到对方话语里的威压，叹了一口气，打开储物袋，一张泛黄、一看就有些年代感的蛇皮顿时出现在手中。
感受到久违的熟悉气息，康元帅的瞳孔瞬间放大，不过他还是压抑着心情问秦落巳：
“你确定这张蛇蜕是你母亲的吗？”
秦落巳似乎是有点被吓到了，他白着一张脸，攥紧了华清和的衣角。
康元帅见状，用手探向秦落巳的头顶。
还是只幼年妖兽崽崽的秦落巳头顶头发柔软，在康元帅的手接触到他脑袋的那一刻，他头顶的头发肉眼可见地炸开。
小蛇妖眼角翠绿色的鳞片又泛起来了，蛇瞳也竖直到极限的状态。
秦落巳的身影一闪一闪，在原形和人形的状态下反复横跳。
“落巳！”华清和着急地皱起眉头，他看向康元帅，快速说道：“康元帅，这张蛇蜕如果您需要，我们……”
不就是一张蛇蜕，在自家徒弟的性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孰轻孰重他还是拎的清的。
大不了他华清和上刀山下火海再给偷出来。
“不必。”康元帅收回手，“他没事。”
“蛇蜕你们留着吧。”
“那张皮是我老友的，刚刚只是做了个小鉴定，只是怕老友的遗物被有心之人利用罢了。”康元帅说道。
“而他的确是我老友的孩子，这张蛇皮本就是他的，他留着就是。”
“康元帅！”李道长还有些不死心，“这张蛇皮我们是要交到总部去的……”
“那你们总部的人有没有告诉你，这张蛇皮交到他们那边之后，我们冥界捉鬼行要是想要，还是要交由我们这边处理？”
李道长：“……”
这倒是的确。
康元帅是在鬼王面前都有一席之地的鬼帅，冥界直属于神界，他们道士捉鬼协会隶属人界国家秘密部门，准确来说多少还是低一级的。
更别说鬼怪大多数都是不讲情面的随意体，有些时候跟他们讲道理没什么用。
“你们总部的事情我今晚就过去说，如果觉得你们亏了，我们仓库中还是有几件适合你们的法器，到时候可以让你们挑一件。”
“等量交换。”
康元帅说的最后四个字像是石块一样重重砸在他们心上，李道长便也没有理由再说什么了。
“愣着做什么？”康元帅看了华清和一眼，又看看他手中的蛇皮，“收起来。”
华清和还像没反应过来似的，猛然收起那张蛇蜕，看向秦落巳的眼神都带上了闪光。
秦落巳：“……”
“师父你能不能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怪难受的。”
华清和：“……”
“崽你知不知道，我们发达了！”
“你知不知道康元帅是谁！”
“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你母亲认识康元帅啊？”
华清和弯下身子小小声问道。
秦落巳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说道：“你想啊，你母亲认识康元帅，就相当于你认识康元帅，你是我徒弟，就相当于康元帅也是我徒弟了！”
秦落巳：“……”
是什么给了你这么大胆的想法，师父。
很想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但是什么好像都又听见了的康元帅：“……”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秦落巳也学着他师父用气音回道，“我们家被灭门的时候我应该还没到记事儿的年纪，自然不知道父母的身份。”
“从我记事起，我就是那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我们蛇妖生命还算顽强，很多同类都还是幼崽期的时候就被父母赶出去独自生活了。”
“所以我倒也不算特别惨的。”
前面的晋忘川看向秦落巳的眼神瞬间柔软了起来：“没事儿哒，落巳哥哥，以后有我保护你！”
说着忘川崽还举起胳膊，试图从肉呼呼的胳膊中挤出那么一点点的肱二头肌。
秦落巳：“……”
他想到对方一把就把鬼怪揍到墙上扣都扣不下来的景象，心里咯噔一下。
再看她和那位康元帅这么熟络的样子，结合对方跟他说的，自己是鬼王这件事。
秦落巳：“……”
突然觉得对方好像没唬他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秦落巳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攥起拳头走到康元帅身旁大胆地问道：“康元帅，您，您认识我母亲吗？”
看着面前这个和老友面容八分相似的小崽崽，他的神态放温和了些：“不算认识，只是有些渊源。”
“那……”秦落巳咬着嘴唇，“我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虽然从小适应了没有父母的生活，但并不代表他不向往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也曾想过自己的父母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梦中也曾见到过他们，但醒过来之后却是一无所有，巨大的失落感一直横亘在他心里。
“她是一个很厉害的蛇妖。”康元帅伸手摸摸秦落巳的头发，“你父亲也是一只很厉害的蛇妖。”
“你可以为他们而骄傲。”
“对了。”还未等秦落巳做出什么反应，康元帅蹲下身子，和他眼神平齐，说道，“你的眼睛，我能给你治好。”
秦落巳瞪大了眼睛。
“真的吗？”
问出声的不是秦落巳，而是一直跟着捏着把汗的华清和。
康元帅斜睇了对方一眼，华清和抱歉地笑笑：“太、太激动了……”
“对，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去寻找几味药材才行。”
华清和立刻接话：“没事儿没事儿，什么药材我拼了老命都会给寻来，再不济还有道士捉鬼协会嘛，我相信他们绝对会帮我这个老朋友一个忙的。”
李道长&各位道士：“……”
什么事情都不要扯上我们好吗谢谢。
更何况，谁跟你是老朋友，不|要|脸也得有个度！
“无事。”康元帅站起身来，牵着晋忘川说道，“这只幼崽的眼睛是后天被伤害的，只要不是天生的就能有解决办法。”
“药材的事你们不用操心了，我来负责，就当是我能为老友做的最后一件事。”
秦落巳攥紧了华清和的衣角，嘴唇紧紧抿着，但他的眼睫却在微微颤抖。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眼睛还能有恢复的可能。
秦落巳的眼睛在一次截杀中被仇人弄成了半瞎，从那次开始，他从眼睛中只能勉强分辨出白天和黑夜。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的，他只知道从有到无比天生没有更令人绝望。
更别说他那时才刚刚过了幼崽期，换算成人类也就四五岁的年纪，却要依靠本能天天东躲西藏，一个不小心就要命丧黄泉。
就算后来开了天眼，也只能感受物品散发出来的气息做出反应，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看到”这个世界。
“太好啦！”晋忘川绕着秦落巳转了个圈圈，然后走到他对面牵起他的双手，看着秦落巳认真地说道，“落巳哥哥的眼睛一定会好的！”
秦落巳想缩回手，却被面前这个柔软的幼崽崽拉进怀里。
“给你一个抱抱！”
晋忘川还比秦落巳矮一个头，这个抱抱却异常认真。
她拍拍秦落巳的背，语气欢快：“一切都会变好哒！”
正说着，她又像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落巳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眼睛好了之后肯定会更好看！”
康元帅：“……”
康元帅提溜着秦落巳的领子把他和晋忘川分开，轻淡道：“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现在的天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衬着黑幕中镶嵌着的那弯月亮了暗淡不少。
晋忘川点点头，转过头问道：“落巳哥哥你要跟我一起回去么？”
“不了。”秦落巳化为一只手指粗细的翠青小蛇，缠在华清和的手腕上，“我跟师父回去还有点事。”
“嗷~”晋忘川答应着，看着那条鳞片闪光的小蛇，心下一阵好奇，便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小蛇米白的肚子。
秦落巳：“……”
“好软呀~”晋忘川眨眨眼睛，正想再戳一下，却被对方软乎乎的蛇尾轻轻推开了。
秦落巳有点不好意思，往上移了移。
“该走了，忘川。”康元帅伸出双手，方便对方爬到他手臂上。
“落巳哥哥再见。”晋忘川依依不舍回头道。
小蛇妖从华清和的广袖中探出一小截蛇尾，朝晋忘川的方向挥了挥。
晋忘川见状，几乎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花花，她转过头去，稳稳坐在康元帅一只手臂上，双手扶着对方的脖子，和康元帅聊着最近冥界有没有出现些什么其他有趣好玩的东西。
“承蒙各位厚爱！”华清和一个箭步从墙上被打坏的窟窿跳出屋外，咧嘴一笑，“华某先走一步！”
还没来得及说完华清和就生怕对方追上来似的，瞬间就没了影。
一众道士和满地的狼藉：“……”
“混蛋！”
李道长无能狂怒。
晋忘川回到医院的时候，晋忘笙还在床上睡着，晋奈何还没有回来。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就算没什么好怕的，但晋忘川还是心虚得很。
大不了跟对方说自己是鬼王嘛！
虽然对方大概率不相信。
还会被他再次抓过去灌输唯物主义教育。
一想到这个晋忘川脑壳子就有点疼。
康元帅摸摸晋忘川的头发，给她掐了个净身咒，让一夜过去玩的像只脏花猫的晋忘川变得干净了些。
晋忘川被康元帅从窗口送进去，临了还是转过来用留念的眼神看着对方。
一双湿漉漉的葡萄眼，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康元帅叹了口气，但还是狠下心来转身离去。
晋忘川：“……”
她扁扁嘴，把想哭的情绪压下去。
落巳哥哥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很坚强了！
她要像落巳哥哥一样坚强！
现在时间还早，不知道晋奈何什么时候回来的晋忘川爬上了小病床。
可能是夜里野的太累了，没过多一会儿晋忘川就打起了小呼噜。
“忘川，想看动画片吗？”晋忘笙用手指上毛茸茸的小熊指套逗着晋忘川，压着嗓子学着幼崽用娇憨的语气说道，“熊大，光头强又来砍树啦~”
晋忘川：“……”
“二哥，我们现在都不看这么幼稚的动画片了！”
晋忘笙一副被打击到了的样子，捂着心口做痛苦状：“怎么这样！”
晋忘川眼神复杂：“……二哥，就连我都能看出来你是演的啦！”
“忘川真厉害，能看出来我是演的。”晋忘笙也不恼，笑嘻嘻站起身来，小熊指套轻点了一下晋忘川的鼻头。
自家小妹从醒过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也不说。
他只能倾尽毕生所学去逗面前这个幼崽开心。
晋忘川看起来还是有点低气压，她抓着一只毛茸茸的垂耳兔公仔，闷闷的说：
“二哥，我还想看那个动画片。”
“哪个？”见晋忘川终于有了肯配合的迹象，晋忘笙瞬间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手机，又从床头柜拿过来一只平板。
大有让晋忘川翻牌子的趋势。
晋忘川：“……”
“都不喜欢？”晋忘笙看着面前沉默的幼崽，冒着被他哥暴打的风险，从他哥眼前把晋奈何还在用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过来。
晋奈何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晋忘笙！”
晋忘笙被吓得一激灵，傻笑道：“这个不能拿，嘿嘿……”
晋忘川：“……”
完了，二哥疯了。
“就那个……”晋忘川挠挠头发，抬眼对上晋忘笙期待的眼神，弱弱说道，“那个……龙卷风摧毁停车场。”
晋忘笙一拍脑袋，给晋忘川找到了前段时间他给她临时放的动画片：“是这个不？”
晋忘川眼底终于有了点开心的情绪：“嗯！”
闲暇的时间其实过得很快，太阳慢慢西斜，晋奈何也终于处理完了他手上的文件。
“忘川要出去逛逛吗？”
见面前的小孩儿没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总是看平板对眼睛不好。”
现在正好放完了一集，晋忘川点点头，乖乖下床。
“忘笙呢？”
晋忘笙头上扎着小揪揪，正专注着手里的那场游戏，瓷白的脸上杀气腾腾。
“我靠！上路你到底行不行！”
“兰陵王你能不能别切我了！”
“大哥大哥——”
晋忘川：“……”
晋奈何语重心长地对晋忘川说：“以后不要跟你二哥学，打游戏不好，还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晋忘川：“……”
见晋忘川好像没听懂，晋奈何也不在意，他先是把对方抱上轮椅，又递给对方一个水瓶。
“枸杞泡的水。”像是回答晋忘川的疑问似的，晋奈何一边给晋忘川腿上铺上毯子，一边解释道，“枸杞明目，看了一天平板了，歇歇眼睛。”
“嗷。”晋忘川摇了摇手上的水瓶，看着里面的枸杞随着水流上下翻飞。
“好了，我们走吧。”
也许是时间有些晚了，这次的走廊并没有上次那样热闹，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弥漫在晋忘川的鼻尖，让她有些莫名感到不舒服。
来往的人脚步都有些无道理的急促，又像是照顾到病房内的病人、不忍心打破这一份安静似的刻意放轻。
晋奈何给了走廊口当值的小护士身份验证，顺利上了电梯。
在电梯停到九楼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走了上来——
那个小芸的妈妈。
对方比之前更憔悴了，双颊消瘦、印堂发黑、嘴唇乌青，身上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当时印象有点深刻，晋奈何还真不敢认。
“诶，老哥，你觉不觉得有点冷？”电梯里的另一位病人缩了缩脖子，跟晋奈何搭话道。
晋奈何没说话。
刚刚是有股阴冷的气息扑在他的后脖颈，但他只当电梯内的制冷设备作用有点强。
晋忘川转过头去，自以为凶神恶煞地“嗷”了一声。
在晋奈何这样的人类眼中晋忘川是在无端卖萌，但电梯内那只想要顺点儿阳气的鬼却是看到了一个青面獠牙吃鬼不吐骨头的恶鬼，瞬间瑟瑟发抖吓到不敢动了。
晋奈何一脸慈祥，抚了下晋忘川的头发。
“诶……又不太冷了……”那位老哥奇怪地喃喃自语道。
“叮”的一声，电梯停到了一楼。
电梯内的人依次走出电梯，一楼是就诊区，走廊也宽了几倍，但人潮还是有些多，医生和护士都脚步匆匆，身着条纹病号服的病人也不少，偶尔还有几个躺在铁床上需要抢救的重症病人。
晋奈何推着晋忘川往前走，也许是顺路，他们一直都跟在小芸母亲的身后。
对方的状态似乎有些奇怪，刚刚在电梯里面还没看出来，现在走路的样子却是异常令人在意——
双眼无神、漫无目的，宛如行尸走肉。
晋奈何深吸一口气，刚想要转头换个方向，就听到一阵不太真切又像是拼尽力气大喊的童音——
“妈妈——妈妈——”
那阵声音想要快哭出来似的，着急得很，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小皮鞋奔跑的哒哒声。
医院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叫号和吵嚷声此起彼伏，就在晋奈何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那阵声音又出现了。
“妈妈——”
这次的声音比刚刚更撕心裂肺，更绝望。
晋奈何无端有些奇怪，就在他推着晋忘川想拐个弯的时候，他却看到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奋力跟在小芸妈妈的身后。
是前段时间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抱着一个和她人差不多大的布偶娃娃，一身不甚合身的病号服像是偷来似的套在身上。
她想要努力跟上对方，却因为个子太小，渐渐和那女人的距离越行越远。
“妈妈——妈妈——”
小女孩儿甚至摔了一个跟头。
但她却立马爬起来，来不及拍掉身上的土就快速迈着小步子跟上前去。
走廊上的人很多，但其他人都像是没看到这个小女孩儿似的，该聊天聊天，该吃东西吃东西。
甚至还有两个医生在小女孩儿摔倒的时候有说有笑地经过了。
晋奈何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对这个景象稍微有些不满，但就在晋奈何想要仔细看一下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儿闪了一下突然不见了。
耳边依旧是冰冷的机械叫号音，晋奈何愣在原地。
“大哥？”晋忘川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晋奈何摇摇头：“可能是我看错了，没什么。”
“嗷~”
晋忘川皱着小眉头，看着女人走过的方向，显然也看到了刚刚那副景象。
晋奈何认为是错觉，但晋忘川看的却是真切。
后果就是，因为想着小芸的事情，晋忘川在接下来的时候整只崽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穿过就诊区，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后头就是一片大花园，临近黄昏的太阳光并不强烈，不少病人都在外头晒太阳，还有一些心态好的老爷子在一棵大树下下象棋。
晋奈何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推着晋忘川走了过去。
然后站在外围，背着手看那些大爷下象棋，一股退休老干部的祥和气息。
晋忘川：“……”
围观的大爷们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一身贵气、格格不入的青年人，对面那个大爷抬眼看了晋奈何一眼，一只手吃掉对面大爷的棋，问道：“你也会？”
晋奈何背着手接话，语气佛系道：“你们玩儿，我就看看。”
对面的大爷不说话了，专心对付对面的对手。
“支士！”
“将军！”
明明是两位老爷子你来我往的过程，却平白下出了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被扔在一边的晋忘川：“……”
晋奈何眼睛都没离开棋盘，把装有枸杞水的瓶盖给晋忘川拧开递给对方，然后把防蚊虫叮咬的喷雾往晋忘川身上喷了几圈，又进去参观新一轮的骜斗。
莫名其妙接过瓶子的晋忘川：“……”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你输了！”
“不玩了！我不玩了！”
“你个臭棋篓子！”那个大爷笑骂一句，得意地扫了一圈，“还有谁要跟我下棋？”
看了一局手有些痒痒的晋奈何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就这么坐在了对面。
晋忘川：“……”
哥qaq，你怎么还玩儿上了呢哥。
对面大爷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你？你会吗？”
晋奈何语气平淡：“略懂。”
“那行，你跟我下，输了可别怪我老头子不让年轻人！”
晋奈何没说什么，开始收拾上一局的残局。
过了几招后，对面的大爷脸色凝重起来。
又过了近二十分钟，大爷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你走炮啊！走炮！”
“老邹你别听他的，飞马！”
“你们懂个屁，这时候应该走车！”
“滚犊子！”那个大爷黑着脸骂了一句，“这不都是输吗！”
大爷突然站起身来：“小伙子你等着！我叫个人过来揍你！”
大有小学生放学别走的气势。
晋奈何：“……”
旁边的大爷们都开始起哄：“诶！输不起！”
等到晋奈何把周围的大爷都下了一圈，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晋忘川坐在轮椅上，看着晋奈何为了下棋让她不无聊而打开的动画片，打了个哈欠。
“小伙子很不错！我们明天再约！”大爷拍了拍晋奈何的肩膀，欣慰地说。
晋奈何点头，推着晋忘川的小轮椅离开，深藏功与名。
背后的大爷还在说：“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得了咯，不服老可不行了。”
“哥哥，等下我能不能出去玩一下呀。”晋忘川转头去看晋奈何，对方因为赢了棋，心情显然不错，答应道：
“可以，但是只能在我们那层活动，不能跑太远。”
晋忘川认真点点头。
等到吃了晚饭后，晋忘川一脸期待地看着晋奈何，对方摆摆手，晋忘川欢呼一声就溜出了房门。
出了门之后，晋忘川果断去敲隔壁的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空空荡荡的房间并没有开灯，只有不太明亮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房间，显得阴暗又诡异。
小芸坐在床边，默默地掉着金豆豆。
原本整齐的羊角辫已经散开，就连不合身的病号服都变得有些脏兮兮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来人，黑洞洞的眼睛下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苍白的脸色衬得她鼻头和眼角更红了。
晋忘川慢慢走到对方面前，轻声问道：“小芸姐姐，你怎么了呀。”
小芸哽咽一声，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我妈妈、我妈妈她不要我了！”
晋忘川伸出小手抹掉小芸脸上的眼泪：“小芸姐姐你别哭呀，哭了就不好看了，到底怎么了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坏蛋鬼就冒充我跟在我妈妈后面，然后，我妈妈就只注意到那个冒牌鬼了！”小芸胡乱抹着脸上的眼泪，“她今天把给我织的那些毛衣全都剪了，还把我的那件新裙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说着就用手臂从身后扫过来一堆毛衣碎片，一脸绝望，“你看！”
“还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她也摔了……”
小芸再也说不下去，掩面哭起来。
晋忘川这才注意到她脚边的玻璃碎片。
“她不要我了！她只喜欢那个坏蛋鬼……”
“怎么这样！”晋忘川气愤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走！我带你去找你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开v辣~
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