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想他
程航东开不了口,准备了许多绝情的话,又在这一刻都咽回了心里。
这种感受扎得他心脏发疼,他看见单珠抬起脸,仰望着他,细密的睫毛似乎有点润,咬着嘴唇唤道:“阿哥……”
“为什么啊……”程航东一手捏着门把手,一手握成了拳头。
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为什么离开才能相聚,为什么必须离开,为什么不能有三年又三年,为什么要瞒着他。
“你是不是想说,定向生有服务年限,早回去就能早出来?”程航东猜想着问。
单珠摇了摇头。
“或是阿爸阿妈不许你在外面,是大哥需要你回去帮忙?”
单珠继续摇头。
程航东连问了好几个,问到他自己都觉得累了。
单珠说:“哥,真的是我自己的选择。”
程航东不再问了,他转了头开始收拾东西。
单珠留了一个行李箱,他没得到允许就没有进屋,还是坐在门口。
程航东把单珠的个人物品都塞进箱子里,把他的奖杯也放了进去,然后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一股脑全都锁在了单珠的行李箱里。
他把那个箱子拖到门口,稍一用力就推到了单珠手中。
程航东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稍显冷傲地说:
“不论你在计划些什么,我接受不了有期限的恋爱关系。你走吧,别再来我家了。”
单珠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太高了,发顶几乎都挨着门框。
就在程航东关门的时候,他用手臂猛然挡住了防盗门,然后卡在中间说:“程航,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程航东也没强制关门,他就着这个姿态说:
“我的意思很明确,我们俩对于未来规划有分歧。希望等你确定得到机会以后再回来找我,但我不确定到那时候还会不会接受你。”
单珠没有管行李箱,他忽然有些慌了,推了一下门:“程航,你不信我,也不肯等我,是不是?”
程航东索性放开了,门板拍在墙面上发出“咚”的一声,他的语气也逐渐变沉。
“我有什么义务一直等你,等一个所谓的留在我身边的机会?分明有更好的路摆在面前,我给你指明了,你却不愿意走!”
“你以为我没有为你做出改变吗?我开的是轮滑旅拍公司,不是蓉城销售代理公司!就为了和你多过几年,我把旅拍项目推迟,到处去和战队、轮滑社谈合作,以求这几年能够生存。”
“可是从始至终,做出牺牲的只有我一个人!你不肯为我改变原本的轨迹,我为什么要在被你骗过几次以后依然信你?”
“你要我说多明白,你汉语是还不够好吗?单增桑珠,我的意思是分手。至于你以后还会不会再来找我,我不会等了;你找不找得到,我也说不准。”
最后一句他陡然加重了语调。
程航东说完就开始关门,不顾单珠抗拒着挡他的手。
“别这样,哥,我不想和你分手。”单珠反向推着门板,言语间错乱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而不是等你发现……”
两人角力了须臾,程航东真的很累了。
他停了手,把地上被弄乱的门垫用脚挪正,然后用平淡而绝望的语调说:
“单增……别搞得好像在演言情剧好吗?你既然做了这样的事,就要承担后果。分手不需要双方都同意。”
这话忽然把单珠说哑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觉得任何胡搅蛮缠和情感的表达都好像特别浮夸,将要说出口的话更是可笑。
生活不是无脑恋爱剧。
现在的程航东不喜欢这样,他喜欢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单珠退了两步,退到门槛外面,才敢说:“程航……至少陪我走完半年好吗?”
大四分明还剩半年,他沉沦在悉心编织的情爱空间里,本来准备在毕业的时候才摊牌的。
机缘巧合,程航东提早发现了。
单珠甚至计划好了这半年还要做些什么,两人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去过。
他从程航的眼里认识到了外面的世界,他想走完这条绝路。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程航东依然关上了门。
……
……
寒假匆匆,这是单珠唯一一个没有和东哥一起度过的假期。
他可以看见程航东发的朋友圈,便知道程航东没有删了他。
程总什么时候和哪个战队见面,什么时候又赞助了某场活动,单珠都在默默关注着。
他太了解程航东了,即使当时东哥取下项链,表明了分手的意图。
但他也知道程航东是在气头上,于是没有火上浇油,整整一个月都未曾联系过。
他每天还会翻看某音,程航东的账号上有很多两人跳双人bo的精美视频,一个都没有删除。
单珠自己无处可去,便又像大一时候一样,和华尔沃泡在香格里拉,还能赚点出场费。
“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你为什么必须回去。”华尔沃从台上下来,发现单珠又在吧台喝闷酒,便在他旁边这样说道。
小旦增凑了过来,半开玩笑似的说:“别说别说,千万别说。东神单身了,像我这种仰慕他的少男少女,才有机会呀!”
单珠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小旦增剩下的玩笑话硬生生瞪了回去。
很少有人知道,吧台小哥旦增德勒,就是香格里拉酒吧的现任老板。
前任老板是综合大学的一位研究生,毕业前就把酒吧转给了他,所以旦增德勒本科毕业以后也一直经营着酒吧。
他不敢开单珠玩笑了,便转向华尔沃说:“说来也怪,以前的七号调酒师吴迎龙,总喜欢呆在我刚才那个位置上,也不知道有啥好的。”
华尔沃朝吧台里挤进去,福至心灵一般坐上了那个高脚凳。
舞台上,一个歌手坐在他方才的位置,对着话筒歌唱。
吧台是离舞台很远的地方,中间有站起来的观众阻挡,所以看不清歌手。
但就在吴迎龙常坐的那个位置,可以通过镜面墙的反射,清楚看到台上人的面容和表情。
华尔沃恍然意识到,龙哥当初并不缺钱,也好逸恶劳不喜欢打工,却来了香格里拉做七号服务生。
便就是为了坐在那个位置上,看他唱完每一曲歌。
“单增……”吵闹的场所里,两个人都转过头,看向了华尔沃。
华哥后知后觉地说:“龙哥当初,是不是为了我,才来打工?”
单珠没空搭理他,低着头收了一条邀请短信。
蓉城轮滑联盟的三少,请他这个去年的联赛花刹冠军去春季友谊赛上为几支战队加油助威。
“我有段时间没玩轮滑了,可能做不了很高级的花刹表演。”
单珠这样回道。
三少发了一个叹息的表情,还说:“这几个战队的上级和程总签了代理合同,我还说你们关系那么好,你会答应呢……”
“等等!”单珠马上疯狂打字,“我立即去练动作,一定为他们助威!”
“哈,我就说提程总有用。”三少发来一个大笑表情,“要知道现在的程总,可是我当初看着长大的,从我们联盟走出去的小星辰。你是他的星海cp,也不能缺席啊!”
单珠抬起头,这就觉得脚痒痒,想回寝室去取鞋子了。
华尔沃还坐在高脚椅上,傻乎乎地继续说:“龙哥不理我的那段时间,是不是被别人说中了。所以才刻意避嫌,怕影响我……”
“你慢慢想着吧,我看等你三十岁了能不能开窍。”单珠拉好自己的单肩包,这就准备走出酒吧了。
小旦增忙在后面喊道:“喂你没给钱,欠着我酒钱呢……记得还啊!”
……
明德楼前的这片广场,是相遇的地方。
单珠只不过是一个月没来而已,程航东却有整整一年没有出现了。
现在他研三下学期,学生工作也在交接,回到学校的时间更少,两人根本无法碰面。
单珠蹬着轮滑鞋,上面的刀架还是程航东给他换的,轮子滚在地上没有分毫声音,在黑夜里飘过一排排路灯。
他长得出挑,又在平原上养白了。穿上轮滑更是拉风,吸引了很多人回头看。
单珠有时候会想,程航东那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潇洒地独自刷校园,接受行人的注目,还在学校里有“东神”的称号。
程航东那么优秀,难以望其项背。单珠起初总是拼命追赶,后来才明白,有些人注定是不凡的。
他放生的。
轮滑社的那些老人,早已不在学校了。他们在社会上打拼着,也许很久都没有再穿上轮滑鞋了。
现在的社长是单珠下一届的学弟阿伦,他瞧着难得一见的学长,见了宝似的说:
“黑天鹅老王子回来了,小的们有什么不懂的,全都问他啊!”
单珠攘了他一把:“别叫那么难听的外号。”
学弟学妹全围过来问长问短,恢复训练第一天,单珠什么也没练好,都训别人去了……
“东神”的传说基本已经消失在校园,很少有新人知道,联合会办公室里那个不苟言笑的主席,是当初生龙活虎的轮滑社长。
可单珠还记得他,就在这片土地上,和魏磊吵架。也记得他提供的魔鬼训练,和聚餐时的痛快潇洒。
他很想他,还想那些酣畅淋漓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