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告白
耳鬓一阵酥感爬过,程航东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单珠就放开了。
好像刚才那一刻不曾存在。
“单增桑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程航东忍不了,无法接受这样暧昧不明的关系。他早已不是玩弄感情的年纪,也不是青涩懵懂的十几岁少年。
有意无意的撩拨让人心动,界于情爱与朋友之间的感情,更是像没有冒出土面的春笋,膈得人难受。
耳畔似乎还留着单珠嘴唇的温度,手也已经被暖过了。
程航东双手插兜,在镜面似的湖边回过头来,却见单珠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站着,喑哑地开口说——
“对不起,我没忍住……”
程航东几番在心里咀嚼这句话,什么叫做没忍住?
是忍不住自然而然的原始冲动,还是忍不住内心深厚的感情突破防线?
可是现在的他们才正式相识不到一个月啊,哪来的什么需要隐忍的感情?
程航东剖析了一下自我,觉得他所产生的譬如同情、爱怜的感受都是正当的。而那些心跳的感觉,无一不来自单珠过分亲密的举动。
东哥这次却没吃他那套,也没有听到他道歉就算了。
程航东走过去两步,踏到了实地上,心肠冷硬下来,用教育般的语调说:
“你看清楚,我是个男人。”
无可否认,程航东是轮滑男神,有着清爽俊朗的外貌,和完美的身高。
他不软萌也不娇弱,浑身上下不带一丝媚气,骨子里也硬朗且阳刚。
单珠方才就军姿一样站着,双手垂在两侧,紧紧贴着裤缝。
他最近跟着程航东学顺了的汉语,瞬间又磕巴起来,断断续续地说:“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瞎。看得见你是男人。”
山间夜风吹来,湖边清冷。
圆润的月在银辉中露了个头,程航东静静与他对峙着,许久才摊手说:
“我什么都玩惯了,又喜欢冒险,我是无所谓。但请你想明白你做的,是不是你要的。不要因为一时兴起,就做琐事耽误自己,你该把更多的心思花在学有所成上。”
湖滩宽阔,一道小浪打了过来,把程航东的鞋底润湿了。
他见单珠思索着不回答,便朝侧旁返回露营地的路上走,也没管对方跟没跟。
身后传来灌木倒伏的声音,单珠三两步追上来,不远不近地跟着,一字一顿说:“关于你的,都不是琐事。”
程航东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说:“等你长大了,就会发现身旁的人皆是过客,当下认为重要的,也不是不可或缺的……人,终究要实现的是自我价值,而非沉溺于情感纠葛。”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程航东从未耽于任何一段感情。
他眼底只装着梦想、轮滑、将来,而身旁的朋友分分合合,也不断印证着他的价值观。
月色被头顶的树荫遮蔽,黑暗里滋生着不断泛起的涟漪。
单珠觉得这种涟漪堆叠在一起,好像形成了洪峰一般的巨浪,如果今天就这样回去,他将和程航东回归疏远。
“程航!”
单珠在后面喊他的名字,程航东闻声一顿,却没回头。
“改名了,不叫那个了,别乱喊。”
话音未落,他的肩膀被捉住,单珠没收力道,蛮横地把他掰正,双手都掌住了他的肩。
“我说过无数次我不小了,程航你听清楚,我不是那年的小孩,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我会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不需要你反复提醒。唯一后悔的就是我缺乏勇气、不断试探,不敢把心里的话都说给你听。”
“纵使千帆都是过客,人终究孤独。我也想做你青春里停留的那一个,我喜欢你很久了。”
“程航,程航东……无论你叫什么!”
程航东感到肩头疼痛,锁骨被捏在单珠的大手里,听了一通稀里糊涂的告白。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并非自然亲近,相识以后过于亲密的一切举动,其实都源于“喜欢”二字。
他刚开始居然一直以为单珠并非有意,而是他自己想多了。
可是他的感觉,还未发展为喜欢。
“嗯,知道了。谢谢你的喜欢,我很荣幸。”
程航东在黑暗里故作放松,用脚底磨了一下土地上的松针,才说,“如果你把这些心思都花在学习上,将来一定会有个好成绩。”
单珠忽然偏头,嗤笑了一声。
那个笑像是在嘲笑程航东说的“学习”,一句模板化的拒绝语言。又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激动和无能。
程航东在声嗤笑里莫名地感受到凉意,他拒绝过无数个人的表白。
那些人在听到他说的话时,有失落走开的、有平静应对的,但没有一个人,会发出这种嗤笑的声音。
单珠推着他,前进了两步。
程航东后退两步,连天上的月色也看不见了,彻底陷入阴影里。
“哥……你不记得我了,我和你说什么也是无用,你无法感同身受。”
单珠痛苦的说着,却因为夜色的掩映,把面颊上的悲色都隐去了,不被人看见。
程航东在家的那天,刻意提到海子山,就问过单珠和他是否相识,却没得到明面的上的回答。
而此刻这句话,是单珠承认了那场相遇,程航东便平淡地说:
“我记得你啊……你是救了我的那家牧人的小孩。”
“是啊,你只记得我是牧人小孩。”单珠放松双手,哑声说,“因为我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所以你认为我只能学习。”
“因为我曾经过过苦日子,所以你对我充满同情、怜悯。”
“你说你玩儿惯了,你可以玩儿,我不可以。程航东,你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我与你们不同。”
“曾经是你告诉我,不必要因为出生自卑,人生而平等。我和你没什么不同,可以随时追逐心中所想。而现在的你,却用俯视的眼光看待我。”
程航东说不出解释的话了,一句“我是为你好”卡在喉咙里,半晌没有出口。
单珠的语气就好像一个被人辜负了的小少男一样,程航东听得莫名窝火,语调也重了几分。
“我告诉你可以追逐心中所想,是让你追梦,不是让你来追我的!”
“想要赢得尊重,想要别人不俯视你,难道不是通过学习实现吗?”
“你说我忘了你,我到底忘了什么你倒是说啊!我忘都忘了,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不远处照来光亮,吴迎龙手拿电筒,怕兮兮地对着里面喊:“东哥——是你们吗?这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当地土著卖了!”
程航东没吭声。
当光线透过来的时候,单珠已经收敛了情绪,耸耸肩说:“算我痴心妄想,是我的错。不说了,该回去了。”
程航东一阵咬牙切齿,被这句轻飘飘的话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