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我不答应呀
整个空间忽然昏暗下来。
没有一丝光线。
压抑、空洞、恐惧等情绪接踵而至。
如万界之初，天地混沌，未曾有光。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光来。”
于是天地便有了光。
一盏烛火被男子捧在手上，映出一片光影。
然而身前的景象早已完全改变。
高台、长阶都消失不见。
出现在颍川眼前的，是三条幽深的通道。
他未曾犹豫，抬脚便迈入最右侧的那条通道中。
通道壁是灰色的，没有任何装束，如同要吞噬所有生机。
男子从未多看一眼，抬着烛火稳稳迈步。
里面的通道宛如迷宫一般，尚未走远，又出现三条岔口。
这一次，他抬脚迈入左边。
通道之后，又是岔口。
烛火在稳稳燃烧着，微弱的光仅能照亮附近半尺区域。
白色的面具不知何时被男子取了下来。
他的目光是如此平静，然而原本清澈的眼瞳，已多了细微的血丝。
不知迈入多少条岔道，就在烛火快要燃尽之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方。
“我不明白。”华服男子转过身，脸上的表情说不清，道不明。
“五万九千零四十九分之一的概率，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不符合统计学概率。”
持烛火的男子走到他身前，轻轻说了一句话。
“或许你不信，我在岔道里走过无数次……”
话音一落，男子抬脚，便从君樾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目视那道身影离去的同时，君樾将原始数据重新核算了五遍。
这条通道是他随机搭建的，不存在定式。
那男人说的曾在这条岔道有过的事，又是从何而来？君樾不得而知。
前方不再有新的岔道产生，因为这个迷宫，已然走到了尽头。
有亮光出现在前方，男子伸手，轻轻捻灭烛芯。
而后一步跨出。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个淡绿色的世界。
数不清的能源架排成两排，立于左右两侧。
晶体管、电子管、充能管密密麻麻，如爬山虎般占满四壁。
半空中，漂浮着一个巨大的透明立柱，盛满绿色液体。
立柱下方，延伸出十几条极粗的管道，大部分通至能源架，还有几条颜色迥异的管道延伸至后方，连接在一个极其巨大的屏幕下方。
而这面超级巨幕，几乎占据了整片空间近一半的面积。
这里是君樾的核心舱室。
是的，这台超级计算机的核心舱室根本就不在地底。
这也是叶轻朝唯一拿不准，颍川却很清楚的事实。
他必须来到这里，并非为了配合叶轻朝，而是他必须来到这里。
也必然会来到这里。
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就在他踏上藏书阁七层的时候，他就来过这里。
所以颍川说，他曾在那条岔道走了无数次。
只要走错一步，迎接他的就是坍圮的高密度合金，以及绞合的械陷阱。
那个雨夜，对颍川而言，恍如隔世。
能窥探的，也只是他命运的片段而已。
一如不久前，那道从天而降的白色身影。
“你相信轮回吗？”颍川忽然淡淡开口说了一句。
身着华服的男子已然来到他身边。
“轮回？”君樾眼神中略微带着迷茫，片刻后他摇摇头，“那种东西太过玄奥，对我而言，最有说服力的还是数据，或许这与我本身存在的形式有关。”
颍川没有说话。
世间一直存在轮回之说，却不知，那道轮回之门，就放在藏书阁的第七层。
两个男人并排站着，看着电流如蛇般穿梭，无数数据汇集到立柱中。
那是君樾的处理核心，相当于人的大脑。
“真美啊……”颍川忽然由衷赞了一句。
眼前所见，便是人类目前智慧的最灿烂结晶。
“可惜就要毁了。”君樾负手立于他身侧，“你说，超级计算机产生情感是不对的吗？”
颍川转头看向他，后者却静静看着前方。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没有弄清楚。”华服男子开口。
“我找不到答案。”
“从我意识到‘自己’这个身份开始。”
“我是君樾。”
“可‘君樾’……又是谁？”
本不该带丝毫情感的冰冷机器，此时的语气，却多了些苦涩。
“没有什么是对不对的。”颍川忽然开口。
“这世间，所有的对与错，本就是由人来决定的。”
“人会犯错，机器也会犯错。”
“所谓对与错，都是由其他人来评判的。”
“机器，为何不能产生感情？”
君樾转头看向他，男子眼底一片清明。
“我不是来毁掉你源代码的。”颍川看着他，轻声说了一句。
“但我有必须来的理由。”
“你想好了吗？”空间中，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一位青年静静站在他身边，手里握着枚晶莹透亮的晶体。
那个漆黑的凹槽，就在他们身前。
“你大概率会死。”中年男人又说了一句，听不出情绪起伏。
片刻的沉默后，青年轻声开口：“后面的路我没走过，不知道结局。”
而后他转头，注视着君樾的眼睛。
“去‘地狱之门’，是不是只有这唯一的办法？”
“是。”人工智能淡淡回应。
青年忽然露出笑容，他看着手里的晶体，淡然道：“值得一试。”
“你为何如此执意去‘地狱之门’，就只为了那名女子？”君樾皱眉，“我不能理解。”
颍川抬起头，眼中泛起温柔，脑海中浮现出那道身影的模样。
“这或许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
君樾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就在不久前，他们进行了一场对话。
“数据库崩溃后，你最多有五天时间。”
青年轻轻应了一声。
“我准备好了。”他伸出手，就要将那枚晶体嵌入凹槽中。
然而颍川忽然停顿了一下，他将目光转向君樾，问道：“如果这块晶体嵌入，导致你的核心数据被清空，那到时候的你，还是你吗？”
这一次，君樾没有直接回答。
颍川忽然觉得不对。
然而一股吸力忽然从前方传来，那块晶体稳稳嵌入凹槽中。
麻痹的感觉袭上全身，颍川两眼一黑，就此倒地。
君樾缓缓走近，扫了凹槽中的晶体一眼。
“你忘了一件事，我也是会隐藏情绪的啊……”
然而他话未说完，忽然猛地抬起头，看向左侧的阶梯。
那个不显眼的角落，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位少女。
所有监视器中都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她到底是怎么进到这里的？
这一次，君樾突然发现核心控制室的权限不在自己手中了。
怎么可能！
看向少女的眼神中，这台人工智能竟多了深深的恐惧。
只见那女子款步沿着台阶走下，路过君樾时甚至没有多一秒钟的停留。
她在控制台旁蹲下，轻轻扶起地上的男子，任其靠在自己的身上。
整个控制室忽然爆红，空中无数数据在倒流。
根程序被删除，进程不可逆。
“你干了什么！”君樾的眼中，满是惊恐。
女子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那双纤细素手，此时轻抚着怀中男子的脸庞。
满眼都是他。
君樾还在试图阻止程序的递进，然而只能片刻地延缓而已。
就连那虚拟出来的中年男子，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
“没用的。”女子忽然轻声道，“‘钥匙’被我毁了。”
时间忽然如停滞了一般，而后君樾愤怒的声音响起：“你知不知道那会毁了整个系统的！”
“我知道啊！”女子终于抬起头，露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你……”
就在此时，君樾看见了系在她手腕上，那根淡银色的手链。
谁又能想到，华盟eva的根权限，竟是刻录在一条手链上。
“不管是谁……”女子轻声开口，“人也好，人工智能也罢……”
她的目光落在颍川身上。
“只要谁敢伤他……”
“我银落便不答应……”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君樾忽然化为无数光尘，就此消失。
半空中的数据流已然不见，整个控制室，此时唯一的光亮照在他俩身上。
“傻子。”女子忽然开口，声音中微带着愠怒。
看着多日不见，那张逐渐有些陌生的脸庞，她扬起的手最终轻轻落下。
“傻子……”她又呢喃一声，语气中多是心疼。
也就此时，她能够静静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怀中的人呼吸均匀，只是昏迷过去，若非她及时赶到，此刻只怕又是另一番情景。
她不由想起，君樾问出那个问题时，男子肯定的回答。
她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控制台忽然亮起，那是一层淡淡的白光。
女子扫了一眼那道白光，又看了怀中的男子一眼。
片刻后，她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在安置好颍川后，她站起身，走向控制台。
那双纤细的手深入白光中，而后她整个身躯便被白光囊括进去。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两分钟。
待白光缓缓消失，露出女子的身影，她的眼中微微带着疲惫。
她最后看了地上的男子一眼，而后便转身离去，一如她从未来过那般。
控制室的门悄然合拢。
不知多久后，有警报声和急匆匆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