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惊变
极道阁，藏书阁六层。
符凌负手立于天机枢正前方，面色凝重，在他身边分别还有两道身影：苏离与道萱。
这是由初代阁主创立、用于窥探天命的阁层，第四代中只有三个弟子来过。
“师父，我们能做些什么吗？”苏离皱眉看着身前的镜像，里面画面不清，通体泛红，与往常所见根本不同，更重要的是，这天机枢上正刻着颍川的命符。
符凌摇摇头，道：“我曾瞒过天机，为你小师弟续命，奈何这鬼血之印太霸道了，居然只过了半年就找到了他，这次恐怕……”他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当年颍川步入极道阁六层，其实本就是由符凌主导的，他想用这天机枢为颍川逆天改命，事实上也成功了，从颍川在密华林遭遇魂雷之后，他的气息就已经从天道中消失了。符凌只希望他能好好活在原界，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安心地过一辈子，没想到这才过了半年多，颍川就再次被天道盯住了，以鬼血之印的恐怖力量，这次怕是在劫难逃。
“哗”一声，苏离竟是不再停留，转过身便要下阁。
符凌摇摇头，没有说话，知道苏离八成是要去趟原界，可是颍川气息早已被隔断，他这样去无异于大海捞针，只得提醒一声：“把木木带过去，或许能够帮上忙。”
苏离轻轻应了一声，持剑下阁。
男子离开后不久，一直未有动静的道萱却是朝着反方向走了过去。
“萱儿，你……”这次符凌反应却是尤其激烈。
天机枢后有把木梯，历经悠长岁月，木梯看着已是很腐朽了，道萱已站在了木梯口。
“师父。”她轻轻喊了一声，“大师兄去做他该做的，我这个做二师姐的，自然不能闲着不是，若是小川真陨落在天道之手……”
“我自然要替他讨回公道，逆天又如何。”女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左脚踏在木梯上。
原界，千梧学院公寓。
看着地上痛苦翻滚的身影，夜未央脸上满是震惊。
前一秒还笑着和她说晚安的颍川，现在却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男子趴在地上，发出低吼，犹如痛苦的呻吟，面部因承受剧烈的疼痛而显得狞憎。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撕破了，露出精干的上身，只是此刻却爬满诡异的红色咒符。
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未央目光凝重地看着身前五丈外的“躯体”，此时都不能用“人”来称呼了。
有种古老邪恶的力量攀附在颍川身体上，夜央能够清楚感受到。
而后她便看见了颍川背部的那个古怪咒印，鲜艳妖红。
未央似乎见过这种符咒，只不过已经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了。
“颍川？”她试着唤了唤，然而却没有回应。
房间的温度在急剧升高，都是因为身前这道躯体。
如同被拖到地狱处火炎极刑，颍川自己已经神志很不清醒了，只觉得浑身快要烧着了，恨不得马上变成飞灰，然而他却很清楚这就是鬼血之印造成的。
会殃及其他人的……有个声音在心底说道。
未央还在房间！
脑海里蹦出个清晰的想法，他挣扎着，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奈何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挣脱束缚，眼神中恢复了丝许清明。
“未央……”他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喉咙在燃烧。
看见那道身影就在不远处，而身前地板已见焦黑的痕迹。
“走……走……快走！”他哑着嗓子，几乎是吼出来。
眼神中的清明瞬间消失，重新变回赤红色，然而颜色更深，愈发妖异！
“躯体”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浑身透着浓烈杀机。
未央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已经回想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些符文。
夜杀殿，她那时约莫六岁，就被丢进那个鬼地方，这是夜族嫡系自古以来的传统。
最后未央活了下来，在几乎没人到达过最后那间大殿里，红黑两根魂柱上，雕刻着古老而诡异的符咒，不知经历了多久的岁月，在昏暗处等待着人来。
红魂柱上的符咒，就与颍川身上的鬼血之印无异。
好巧不巧，另外那根魂柱上的黑色符咒，此刻就附着在未央身体里！
有鬼神在嘶吼，窗外的黑夜里，忽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妖异的红色火焰笼罩住颍川全身，杀意凝成的杀头刀与鬼镰，分别握于他左右手。
整个卧室犹如地狱降临，有万千厉鬼在吼叫。
有鬼手抓住颍川全身，就要将他带离人间，堕永劫不复轮回。
“滚！”未央冷冷道。
无尽黑色荆棘从她体内延伸出来，将颍川整个人包裹住。
眼瞳变成深紫色，一圈圈黑色棘轮，从未央脚下荡开，长发轻轻扬起，紫色长柄弯月镰刀出现在她手上，镰刀上布满荆棘花纹，带着种诡异而华美的质感。
那些鬼手有些忌惮，却似乎又不想放弃到手的身躯，纷纷凝成刀剑，直指未央。
名为“月之棘”的镰刀缓缓前指，她的主人轻轻说了一个字。
“杀。”
没几个人知道，就在这个黑夜，有位身穿青袍的男子游走原界三千里。
同样的，有道身影在藏书阁七层，轮回之门前站了一夜。
更不会有人知道，华京某个看似僻静的公寓里，古老的红黑符文彻夜厮杀。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颍川缓缓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
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脸，而后仔细去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鬼血之印找上门来了吗？似乎是，可为什么他还能完好无损地躺在这里。
这不是梦，这绝对不是梦！对此他很清醒，颍川还记得，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还在未央房间。
对……对了，未央！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衣服就下了床。
“哗”地一声打开门，客厅里整整齐齐，似乎昭示着昨晚没发生什么异事。
厨房里有动静，空气中有淡淡的食物香气，隐约可见里面有道身影在忙碌着。
或许是他开门的声音太大，厨房里探出个头来，正是未央。
“你醒了？”她抬眼看了下时钟，“去洗个澡吧，晚饭马上就好。”
颍川本来想问些其他的，然而未央已经转头回去了。
找了块浴巾，恍恍惚惚地走到浴室，拧开龙头。
热水淋在他的身上，颍川现在淋浴头下方，任由热水流过他的肌肤。
微微炽热的痛感，半晌后才让他确定，此时此刻是真实的，鬼血之印附着后，他居然还活着。
直到未央在门外喊了两次，颍川才从恍惚中恢复过来，关上淋浴，换了干净衣服。
未央在客厅餐桌前坐着，碗筷已经替他准备好了，食物也比较丰盛，近日她厨艺大涨。
吃饭的时候，颍川几次想问，但每次抬头，看见未央安静用餐的样子，他不知如何开口。
“是想问昨天晚上的事？”削饭后水果的时候，未央看了他一眼。
颍川点点头，放下筷子。
“昨晚……”他停顿片刻，“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夜未央神色如常，将削好的苹果递到颍川手上。
“只不过后来你自己又晕倒了。”她补充了一句。
沉默片刻，颍川咬了口苹果。
“当时……吓到你了吧？”他说这话时小心翼翼的，鬼血之印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
未央伸了个懒腰，道：“还好吧，可能是诡异的事情见多了。”
说完她自己还笑了笑，而后剥了个橘子。
事实上，昨晚真是把她折腾地够呛，而颍川身上所发生的种种事情：熬制修复膏药、身怀异宝被追杀……包括昨晚那古老的红色符咒，让她发现自己似乎从没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如同一团迷雾，紧紧将他包裹住。
又是接近半分钟的沉默。
“能和我讲讲你之前的事情吗？”未央抬起腿，用手环住膝盖，而后低头靠在大腿上。
这一刻，她很想了解这个男人曾经历什么，那个古老的符咒，让未央有太多痛苦的回忆。
或许是藏了太久心累了，又或许是被她看到了自己的秘密……
“我是个孤儿，被遗弃在大沼泽中，父母留给我的，只有块玉佩……”那都是他记事之前的事了，只是听符凌偶然间提起过，“是师父将我带回山的，而为了从巨蛇口中救我，他的本命佩剑遗落在大沼泽中，实力大损，至少减了十年阳寿……”
那是颍川最不愿意回忆起的往事，阳寿被减的事符凌从未和人提起过，都是颍川在藏书阁第六层的镜像里看到的，当年大沼泽里那条上古异蛇委实可怕。
“后来呢？”未央抬起头，轻轻问道。
“后来……师父把我带回山门，我就在那里长大。”说起这个，颍川微微笑起来，“山门里有六位师兄师姐，他们待我都极好，之后我还有了位小师妹，你不知道，她可厉害了！”
听他这么讲，未央以为颍川就是那所谓的修真者。
曾经追杀未央的那群人中，有部分便自称是修真者，会些偏门道法，实力倒不怎么样。
“那你后来怎么会出了那山门？”她好奇问道，“你不是一直一个人吗？”
问起这个，未央注意到颍川的眼神中突然暗淡了几分。
“我是自愿出来的，毕竟已经是个废人了。”男子惨淡一笑。
不知带着多少心酸，可是还要强撑着挤出微笑，未央能感受到他心中那种言不由衷的痛苦。
犹如从神坛跌落，每一步都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