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救了
闻遇脸色一片惨白, 他唇抿得紧紧，像极了小时候难过至极又忍住眼泪的模样。
那时候容霜总是心疼他，想要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
现在, 容霜看到闻遇这模样，只觉得痛快。
她以为自己会平淡无波的, 她已经把闻遇当陌生人看待。
无论闻遇出什么事都和她无关了。
这时容霜才发觉, 她没有这么心胸宽广，没有那么大度。
看见闻遇不痛快，她很痛快。
那种心情类似于，哦, 原来你也有这么一天呀。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闻遇，还在想，闻遇怎么会喜欢她呢, 什么时候喜欢的呢，最好是早一点，这样他痛苦的时间就会更多一点。
闻遇眼眶很红，皮肤雪白，两种颜色的对比让他看上去脆弱无比。
他就站在原地, 似乎被施了魔法，一动不动僵直地站立着。
但他的表情又脆弱得像是马上要倒下。
“你难受完了吗？”容霜偏过头，冷静地说，“我要走了。”
闻遇拉住她的手腕，声音急得像央求：“姐姐, 别走。”
他手一瞬间收得很紧, 但很迅速又松开，仿佛知道她不喜欢。
他努力地往上拉了下嘴角，似乎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难看。
“是我错了。”他说, “我会还给你的。”
容霜问：“是用这合同来还？”
闻遇摇头：“不是，是用我的一切。”
他的语气有一种执拗的幼稚：“姐姐，我欠你的东西，我都还给你。”
话音一落，闻遇忽然拿出一把匕首。
容霜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接触到她警觉的眼神，闻遇轻勾了一下嘴角，但最终还是放下，他声音有些凄楚：“姐姐，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手握住刀刃，把刀柄几乎是强制性地塞到了容霜手上。
锋利的刀刃划破手心，几乎是霎那间，血就涌了出来。
容霜都傻了，手捏着刀柄，看着闻遇，愣得一动不动。
闻遇轻弯起嘴角，用很轻盈的语调说：“姐姐，我也还你一条命好不好？”
然后，握住她的手，把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右侧，推进。
直到刀尖刺入了身体，容霜感受到手中不可抗拒的的力道和刀插入身体的阻力。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松开手。
闻遇的白衣服上已经染红一片，红色渲染开来，愈演愈烈，像是一副热烈的画。
但就算容霜松开手，推进的力道依然没法停下。
闻遇握住她手握得很紧，还在执着她的手，把刀往里刺去。
容霜骇然，语气大变：“你疯了吗？”
闻遇唇角微扬，还能笑着回答她：“我很清醒。”
但他声音已经弱了下去。
“姐姐，当时你是不是也这么疼？”他问。
“闭嘴！”容霜打断他，因为惊骇，声音都有点哑，“放手！”
“你想死别死在我面前，别脏了我的手！”
闻遇手慢慢松开。
感受到力道的松减，容霜立马收回手。
只是那只手无论放哪里都好像不对了，上面粘腻着温热的血液，那是闻遇的血，容霜的脸色很难看。
“对不起，姐姐。”闻遇语气很抱歉，“我以为你会想亲手杀死我。”
容霜嘲讽地说：“我不想，我不想因为你这样的人犯罪。”
“你现在千万别死，刀柄上还有我的指纹。”
“闻遇，你的本意是不是就是这样？”
闻遇有些慌张地摇头：“没有，我没有这样想。”
他伸手握住刀柄，拔了出来。
伤口处的血液涌了出来，他顾不上，只慌乱地用衣摆擦去刀柄上的痕迹。
抬起头，讨好着看着她，甚至还拿着刀柄：“姐姐，你看，我擦干净了，和你无关的。”
“只是我自己……”他身体晃了一下，撑住了墙壁，才继续缓慢道，“是我自己想赎罪。”
“不需要。”容霜撇过头，“你自己叫救护车吧，我走了。”
容霜大步离开，走得利落爽快，背影却有些慌乱。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闻遇。
闻遇根本不是个正常人。
她早该知道的。
身后传来闻遇祈求般的声音。
“姐姐，对不起。”
容霜想蒙住耳朵，她一个字都不想听见。
但才走出去十米远，身后砰的一声。
是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容霜没有回头，把步子迈得更快。
闻遇还有意识，他还是清醒的。
他身上有手机，他可以自己叫救护车。
只要他想活下去。
但刚才闻遇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我也还你一条命好不好？”
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闻遇可以死，他死了正好，可千万别让她知道，别死在她面前，别让她永远想起来都是这样一幕。
容霜咬着牙，转过身，看到倒在地上的闻遇。
他没拿出手机，只是看着她。
容霜想，是她败了。
她永远无法拿生命当儿戏。
她快步走到闻遇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拿出手机，拨打了救护电话。
“救护车很快就到。”
她冷冰冰地对闻遇说。
闻遇却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姐姐，你回来了。”
容霜凶狠地盯着他：“闻遇你有病是吧？”
“你自己在这等，我走了。”
裤脚却被人抓住，挣脱不了。
“姐姐别走，你陪陪我好不好？”
他小声地祈求着。
“我一个人会死的。”
容霜嘴角弯出一个嘲讽的笑。
刚才还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在发现她在乎后，转眼可以拿着来威胁她。
容霜站着没动。
闻遇声音低了下去，他说：“姐姐，我不是想威胁你。”
他仿佛知道她的想法，小声又没有什么底气的解释：“我只是怕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就像你高三那年，你走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姐姐，我很想你，这些年，我都在想你。”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这么多事，对不起姐姐，真的对不起。”
“咳咳……”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声音破碎，像马上就要死去。
容霜忍不住，低头看了他一眼。
他胸口流的血好像更多了，在地上已经蓄积下浅浅一滩，可他还在说话，无非就是那么几句。
对不起，对不起。
“闭嘴。”容霜仓促打断他，“闻遇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闻遇嘴角微弯，声音却有些凄凉：“我知道姐姐，我不会死在你面前的。”
他不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睫毛颤抖得很厉害，手却依然紧紧抓住她的裤脚。
在这时候，容霜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她不应该来见闻遇的。
直到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容霜看了眼手表，原来才过去十几分钟。
之后的一切记忆好像都模糊了，只记得在医生推闻遇进急救室时。
闻遇拉住她的手不放，他意识有些模糊，却依然说：“姐姐，你别走。”
医生在催促着，病人却不放手。
容霜只能答应他。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
容霜等在外面。
渐渐清醒后，容霜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
她不应该在医院里，闻遇现在不会死了，就算死也和她没关系了，她能做的都做了。
应该叫闻遇的亲人或者朋友来这里等他，她也不是闻遇的谁，她不应该在这里。
只是容霜好像是忽然间才想起，闻遇是孤儿，他没有亲人。
在原本的故事中，他也没有朋友。
他从来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在某一瞬间，容霜心里产生了一丁点儿的同情。
这让她想到了一些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
只是很快，这点同情就消失了。
容霜把费用缴了，留好了票据，准备找个时间去唤星，找财务报账。
随后离开了医院。
容霜第二天就叫人把票据拿去了唤星。
既然唤星的人知道闻遇出事了，自然会安排人去守着闻遇。
容霜没有去过医院。
只是宋予淮来找过她。
说是闻遇醒了，接受治疗的态度很消极，想让她去看看。
容霜说得很冷酷：“那和我无关了，我还有事。”
宋予淮额头青筋直跳，似乎不敢相信有她这么绝情的女人。
“容霜，闻遇现在情况很危险，你就连去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吗？他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当可怜一下他行吗？”
容霜说：“那是他的事，我不喜欢他，请你也别来烦我。”
她直接打了保安电话让送客。
“你根本不配他喜欢！”宋予淮愤怒到了极点，想到医院里闻遇毫无求生欲的模样。
在每次有人敲门时，都不免露出些许期待的神色，却每次都在看清人的时候又失望至极。
宋予淮和闻遇认识好几年，从没看见闻遇这么没有生气的模样，他还活着，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跟死了也没两样。
就算不喜欢，去看一眼也可以吧。
可宋予淮没想到，容霜当真能这样寡情。
宋予淮只能庆幸，他来找容霜之前没告诉闻遇。
不然，闻遇该有多难过。
十几天后，容霜看到了闻遇。
还虚弱着，看上去才出院的闻遇，敲响了她家的门。
容霜丝毫不惊讶闻遇怎么能找到她的个人住处，她现在没住在容家，离公司比较远，通勤时间太长了，她在公司附近找了合适的住处。
一开始容霜没打算开门。
她就站在门背后，偶尔看一眼猫眼。
闻遇没走，只是一只手撑住门，他脸庞清瘦，脸色苍白，看上去马上就要倒下。
隔着一扇门，两人都没有出声。
最后是容霜败下阵来。
她承认了，在不要命这方面，她是比不上闻遇的。
“你来干什么？”虽然开了门，但容霜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让他进来的打算，就这样平静地瞧着她。
闻遇也没有推门，只是温声说：“姐姐，我出院了。”
容霜毫无感情地说：“那恭喜你。”
她准备关门，闻遇却把手放在门框上。
他祈求地看着她：“姐姐，我很想见你。”
容霜手紧攥成拳，手背上苍蓝脉络隐隐一跳，她忍了一秒。
但两秒后，终于爆发了。
“闻遇你有完没完？你就算喜欢我也考虑下我的感受行不？我不想见你！”
“我跟你说了，我忘不掉以前的事，我们做不了姐弟，连朋友都不行！”
“你有本事就回到过去，不要害死我，没本事就就滚，别来找我！”
她脾气很坏，语言很锋利，语气很凶。
如果闻遇还能听懂，就应该回去。
她受不了闻遇总是这样求她。
她的情绪变化太快，从看到闻遇难过会痛快，到现在已经烦躁。
期间只是经历了一次，闻遇的短暂性死亡。
严格说来也不算死亡，可而后容霜总是能想起那一幕，闻遇握着她的手，把刀往他胸口刺，仿佛她真的把他杀死了一次。
听到容霜的话，闻遇眼尾又开始隐隐泛红，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像猫一样，偏圆，瞳仁干净，原来总是很可爱，让人很容易喜欢他，现在那双眼睛中的光似乎都要碎裂。
“我比谁都更想回到过去。”闻遇声音沙哑，听上去快哭了。
他手紧紧按住门框，指节因用力都显出惨白的颜色，手背上的脉络凸起，像一条条崎岖的山脉。
他喃喃道：“可我做不到，对不起姐姐，我真的做不到。”
他早就承认自己的弱小。
在知道了前世发生的一切后。
在医院等了十几天，却一直没看见容霜后。
在宋予淮回来，僵硬地问他要不要换一个人喜欢后。
他做不到回溯时光，回到过去。
做不到让一切的伤害都未曾发生。
甚至做不到换一个人喜欢。
早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人把她的名字注进他的身体里面，连同血液一起，缓缓流经四肢百骸，只要他还没死，就不可能忘怀。
他什么都做不到，连不来找她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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