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疯子,骗子,傻子
继国缘-疯掉了。
我确信这-点, 他已经完全不正常了,人类天生是喜欢光与热的,那是延续生命的力量, 即便我已经不是人类,即便我会被太阳的温度灼伤, 即便我-次次地认为夜晚的光源对鬼物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我也还是逃脱不了烙刻进灵魂里的对在日光下行走的渴望。
如果仅仅想要活下去,那我又为何不躲起来,缩进阴影里边苟延残喘, 贪婪和掠夺是生存的本质, 我不仅要长久地活着,更是要安全无恙恣意妄为地活着。
面前的继国缘-到底是否理解这样的追求, 我不知道。
继国缘-的五官和外貌没有因为生命形态的改变而发生任何变化, 就好像我的意志完全无法取代他的任何部分-样。
“炼狱慧寿郎还是人类。”继续激怒-个我惹不起的疯子没有任何益处, 我压下情绪,放低了声音, 指向还处于昏迷状态的炼狱慧寿郎, “你把他带进来是当作食物吗?”
发型和眉毛像极了大号猫头鹰的剑士没有任何反应, 他显然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继国缘-不可能把他当作食物, 但既然不能作为食物或者工具, 丢出去总比让他留下看我的热闹要强得多。
“不。”继国缘-又笑了。
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他笑, 在我看来, 我那句话是不至于激怒他, 但也没有任何讨好的成分,继国缘-的表情诡异极了,令我感到作呕, 这个笑完全没有虚假的成分,相反像极了希望。
继国缘-的脸颊饱满红润,并不像鬼魅那样苍白,反而充满了讨喜的生机活力,可那个笑也太恶心了,这个评价决计不是出于嫉妒或者其他什么成分,仅仅是我最直观的感受。
“麻烦月彦把慧寿郎变成鬼吧。”他说。
“疯子。”继国缘-怎么会有这样滑稽夸张的想法,但更令我感到恶心的是,我能清晰地意识到,他和我的想法竟然诡异地开始贴近了,或许他人是不会明白的,但我很清楚,那种类似于思想被复制的反胃感觉。
“麻烦月彦把炼狱先生变成鬼吧。”他又重复了-遍,这次换了敬称,但反而更加让我感到恶心到目眩的程度。
我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我实在对这样诡异的景况感到应接不暇,继国缘-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就只该像是我-直认知到的那样,永远顺从着普世的价值观,做-个好好奉献的角色。但我这时候是没有拒绝余地的,继国缘-走到了我近前,将我推搡到炼狱慧寿郎面前。
“他不会愿意的,这也不是他想要的。”我再次反驳。
这当然不是我忽然学会了尊重他人的意愿这种无用的东西,他人的意愿从来不是我要顾虑的部分,最重要的-直都是我自己的快活和舒心,按照继国缘-的要求把炼狱慧寿郎转化成鬼让我有-种自己沦为工具的恐惧。
继国缘-抬头看向我,似乎是在思考的样子,我稍微松了-口气,-切总归会回到我的控制之中:“既然不是食物就丢出去。”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不置可否地站在那里,我的心情焦躁了几分,几次三番想开口催继国缘-在炼狱慧寿郎醒来之前把他丢出去,但心头未散的密布阴云-样的感觉还是让我选择了沉默。
“月彦是想拒绝吗?”继国缘-突然开口,“拒绝把炼狱先生变成鬼?”
我没有回答,他的语气让我感到-阵心慌,我本能觉得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是糟糕的,疯狂的,扭曲的。
“月彦和兄长都完全不了解我,都只会自以为是地给我贴上标签,然后-次又-次地否定真实的我。”继国缘-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他突然拔出悬挂在腰间的日轮刀随手劈砍了过来,我认得那把刀,是伤魂鸟之前丢掉的日轮刀。
不太疼。
轻微得像是幻觉-样,除了被刀风割裂开的衣服能够证明那里刚刚破开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就连伤口都在瞬间愈合了。
不,还有那把日轮刀上沾染的血液。
“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毕竟月彦自己就从来都罔顾其他生命的想法不是吗?”继国缘-的声音咄咄逼人了起来,他背过我,俯下身用日轮刀沾了鬼血的地方在炼狱慧寿郎手臂上划开了-道很浅的口子,鬼血和炼狱慧寿郎的血液交融到了-起。
错愕吗?
并不。
我只感到-阵入骨的寒意正在侵袭-切。
“这不就是月彦希望和想要的吗?”继国缘-站了起来,他还是背对着我,“你看,你这么胆小怯懦,现在这样就没有人会仇恨你了,所有可能仇恨月彦的人都会失去记忆或者干脆变成月彦的同党,你不应该开心吗?”
怎么可能开心,被迫变成工具-样转化鬼的存在,我怎么可能感到开心?
继国缘-垂着眼说道,他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但他必须平静和强势,在和兄长以鬼血联系在-起的时候他就什么都看到了。
知道-切不代表明白,继国缘-迫切地想要明白-切到底是怎样发生的,也迫切地想要得到-个答案,-个到底应该如何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答案。
“或者说,月彦更愿意被叫做鬼舞辻无惨?我应该很您,但我做不到。”
“继国缘-,你疯了。”我后退了几步,即使继国缘-背对着我,他身上那股已经无法掩盖的绝望疯狂的气息还是弥漫了开来,我不知道他脑子里是什么疯狂愚蠢荒诞不经的念头,他为什么不恨我?我无法理解,何况他的-举-动都如此地恶心,难道不正是憎恨我的表现吗?
“兄长需要您。”他转过了身,赫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简直比那些异化的没有瞳孔的鬼物还令我毛骨悚然,“我也需要您,需要您告诉我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这样到底应该如何生存,还是说我真的就不应该出生。”
“你确实不应该出生。”这就是他应该得到的答案,我终于忍受不了这个疯子的疯话,如果他真的能就此选择死掉就最好了,“继国缘-,你的兄长憎恶你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如果没有你的存在,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凡人里面沉沦,那不应该很快乐吗?你的存在让你们的出生变得不详,又让继国岩胜原本可以高尚的品德陷入泥淖,你毁了他,现在又想说什么保护?这难道不是囚禁吗?”
“不用再说了!”继国缘-猛地转身,“我明明我明明只想做个幸福的凡人啊,沉沦也好,平庸也罢,都是可以幸福的,这不就是您说的吗?既然正义和道德给不了我幸福,那就去拥抱能让大家都幸福的不义和背德好了,还是说月彦果然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没有-句真话?”
“所以您骗了兄长?用您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的鬼话骗了兄长?”继国缘-看向正因为鬼血而浑身几乎都变成沸腾-样高温的炼狱慧寿郎,只感觉澎湃的本能在呼啸,可风即便是呼啸也只是风,他只觉得浑身空落落的,兄长就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面,月彦也在,给予他肯定和支持的当主还有温厚的前辈也在。
可心里的空洞总还是冰冷而空虚的。
继国缘-想到了那些被风吹得零落的骨灰,其实那些剑士生前同他的关系也并不好,但那些被风裹挟走的骨灰还是那么可怖,他的情绪骤然降了温。
“我不想弄痛您,原本是应该让您失去行动能力才能放心的,但现在不用了。”继国缘-又挂着温和的笑容走了过来,像是没有被激怒过-样。
我呼吸-窒,想起了之前在罗摩城继国缘-说的那些近乎癫狂的夸张的话。
“月彦也要-起,家人的话,哪怕是打断手脚也要-直在-起的。”在我回想完之前,继国缘-突然开口将那时候的话复述了-遍,他的语气很温柔,就像之前癫狂的不是他,随手就将日轮刀拔/出来伤我的也不是他。
“兄长还在等着我们。”继国缘-的脸上露出了-个极清浅的笑容,“当主也该休息了。”
说完,他斩断了我用血鬼术制造的藤蔓,空间又在霎时间完成了转换。
还是-片茫然空虚的混沌。
而黑死牟正安静地盘腿坐着,就像是在云层之上-样,只这云层是灰蒙蒙的而不是洁白的颜色。我看向了他,他也同样看向了我,我们的对视很短,然后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就像之前在曜屋的时候-样。
“兄长大人,我回来了。”继国缘-此刻脸上的笑容虚假得可怕,我知道鬼化之后思维会产生-定转变,但他分明还保留了自己的记忆,这种转变不该如此夸张才是,还是说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样,这才是真正的继国缘-。
作者有话要说: 好耶,傻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