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舍我一人,保千万个家
金世煊看了看林暖暖不耐烦的样子,接着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怕你没耐心听我碎碎念,我就挑重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跟你讲一下。你舅舅是军人,这个你是知道的,我就不细说了。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比较久远,大概二十多年前,南部边境有一个比较大的犯罪团伙,他们表面是做贸易生意,实际是打着贸易的幌子,做着所有来快钱的不法勾当,走/私,贩/d,拐卖儿童妇女,什么来钱他们做什么,目无王法,无恶不作。你舅舅当初的卧底任务就是潜入这个犯罪团伙内部,接近这个团伙的首领鬼头,探清鬼头的底细,摸清这个团伙的核心成员,收集他们的犯罪记录和货源的往来去处。鬼头是南部边境的地头蛇,他们家世世代代都盘踞在这里,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毒瘤。这个团伙里的人员极其复杂,里面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雇佣兵,还有一些作奸犯科的罪犯,总之就是一群已经泯灭人性,穷凶极恶,没有道德底线的人,他们做事没有原则,不管下线,生命在他们眼里如草芥,就是这么一帮畜生在鬼头的带领下猖狂的残害着这片土地。鬼头这个人极其狡猾,敏感多疑,反侦查手段很厉害,防备心极强,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当年唯一见过他真容的只有岳阳。岳阳是外界联系鬼头的中间人,任何想跟鬼头有生意上往来的人都要通过岳阳在中间拉线搭桥。你舅舅当时以街上小混混的身份,混进岳阳所在的赌场,在里面当打手,没多久他就凭自己的能力混成了岳阳身边的红人。岳阳很信任你舅舅,一般比较重要的场合都会带着你舅舅。你舅舅通过岳阳接触上了鬼头,几次接触下来,鬼头对他的防备心从未松懈,他只能继续潜伏。暖暖,你舅舅真的很伟大,很优秀,他心怀大爱,也足够聪明,在他卧底任务中,他还能分出心神,暗中解救了不少孩童妇女。在他的卧底生涯里,他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他把他发现的,或者是认为有用的全都以他的方式秘密保留了下来,如果不是他留下来的这些信息,我这次的任务也不可能完成的这么顺利。”
林暖暖催促道:“所以我舅舅到底是怎么牺牲的?和岳阳又有什么关系?”
金世煊看着急躁的林暖暖:“你能不能有点世家千金的沉稳之气,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急躁了,听故事就要有听故事的自觉,别总是催促,你别在打断我,我接着我前面的讲。你舅舅他自己出卖了自己。当年组织派出了包括你舅舅在内的两位卧底,你舅舅的代号是零,另一位卧底的代号是捌。捌在执行任务中身份被识破,被这些心狠手辣的畜生折磨到体无完肤,并且控制了他的妻女威胁他,捌在□□和精神双重压迫下不治而亡,而他的尸体被这群杂碎拿来喂了狗。在捌死后,组织上考虑到你舅舅的安危让他终止行动,归队。你舅舅拒绝了组织的安排,他给组织的回复是“舍我一人,保千万个家。”鬼头那帮狼心狗肺的畜生又怎么会轻易罢休,后来他们一方面为了泄愤,另一方面为了震慑潜伏在暗处的眼线,把捌的妻女抓到了当地,并把捌从身份泄露开始受折磨直至惨死最后被喂了狗的影像循环播放,这也导致捌的妻子当众崩溃,精神失常。你那么聪明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能猜到一位精神失常的女人在毫无人性的狼窝里会面临什么。即使这样这些狗日的人渣他们在祸害完捌的妻子后又把爪牙伸向了年仅六岁的小女孩,期间组织上多次尝试营救这对母女,但他们根本接近不了鬼头的势力范围。生性多疑的鬼头,经历这次卧底事件后加大了武装力量,他的势力范围堪比铜墙铁壁。你舅舅为了救这对母女暴露了自己,他在做出救这对母女的决定时已经料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他知道自己的卧底身份会曝光,防止卧底身份曝光后,他之前的努力不白费,为此他做了很多准备,我不知道是拥有怎样的大脑才有那样走一步知百步的预判,他几乎想到了自己死后可能会面临的所有状况,并且全都做了相应的措施,这也是为什么时隔二十余年他传递出来的信息依旧有用,你舅舅的这些措施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蒙蔽了鬼头一行人的眼睛,他们也因此放松警惕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七寸已经暴露,他们依旧延续之前的布局包括内部核心二十余年也不曾改变。”
车厢里只有金世煊沉重的嗓音,林暖暖带着墨镜面无表情,金世煊猜不出林暖暖此时的心情,也不知道在她干净的世界里这些肮脏她是否能承受。“你舅舅和捌他们是真英雄,他们值得被万人敬仰,我有责任和义务查清一切还他们一个公道和本该就属于他们的荣光。你可以怨我,因为我的调查,让你妈妈外公外婆他们揭开伤疤,再一次忍受亲人离开的痛苦,并且亲眼看到他遭遇到的所有折磨。”在他心里还有一句不敢说出口的话“因为我的调查,你不得不在恋人和爱人之间做选择,让你煎熬痛苦。”
林暖暖看着车窗外,为像舅舅这样的人而痛心,也为像舅舅这样的军人家属而痛心。为了这个世界的安宁总有这么一群可爱的人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负重前行。她大哥是,金世煊也是。“我没资格怨你,你只是做了你分内的事,相反我应该感激你,最少因为你的调查我舅舅也可以瞑目了。”
金世煊看着林暖暖的后脑勺,他不知道她说出这些话的表情,也没法窥探她的心情,但因为他的调查归来,她不得不跟相爱之人斩断联系,说她不怨自己,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你舅舅他真的很优秀,他的责任担当和勇气谋略已经超乎常人。在他救出那对母女把他们送到了安全地方后,为了让那些人查不到那对母女的踪迹,给她们一个绝对安全的生活环境,他放弃了生还的机会,又潜回到了狼窝里,把他在卧底生涯里收集的所有资料传送了出去,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随后又大张旗鼓的解救出了鬼头还未来得及出手的所有女人和孩童,同时摧毁了鬼头手上存有的所有毒/品,并制造出假的卧底任务。你舅舅的行为对鬼头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鬼头也因此怒不可及并迁怒岳阳,岳阳为了自保,把你舅舅亲手交给了鬼头。岳阳这个人亦正亦邪,他虽然出身□□,却能做到盗亦有道,对于拐卖妇女儿童,贩/毒,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从来都是避而远之,我不知道他对你舅舅是抱着怎样的情感,虽然你舅舅是他交给鬼头的,但最后冒死救出你舅舅并偷偷把你舅舅放在军医院的也是他。只是你舅舅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被鬼头折磨的不成人样,气若游丝。你外公他们赶到南部军医院,用尽了所有的方法也没能留住他,让他在再睁开眼看一看他热爱的这个世界。暖暖你知道吗?当我在密封档案里看到你舅舅最后的照片时,心里的震撼有多大,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面部也被毁的难以辨认身份,我曾多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自认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残忍,可面对你舅舅最后留在这个世界的模样,也不得不重新定义残忍。如果不是根据岳阳放置在你舅舅身上的亲子证明,谁也认不出那是你舅舅,你舅舅这样的离开对他的至亲而言是这辈子难以愈合的伤口,这也或许是你母亲这么多年来不能正视你舅舅离开的原因之一。”
故事听到这里,林暖暖也从儿女情长的痛心中抽离,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总之五味成杂,直冲脑门,呛的她眼眶发热,鼻子发酸,喉咙发紧,她虽然没有见过舅舅这个人,但在这一刻她的心也莫名的有种失去重要东西的痛惜感。“世上总有那么一群细菌,贪婪,自私,残暴,在你看不到的角落不折手段做着肮脏的事,恶心着这个世界。世上还有那么一些人,英勇,无私,善良,在你并不知道危险的时候在你身后默默付出。你在阳光里尽情挥霍着喜怒哀乐,他在阴影里为守一方净土抛头颅洒热血。我的家人把我保护的太好,我的世界太纯粹,我活到现在二十三年,几乎不知道什么是挫折,我想象不出那个与我所处截然不同的世界,我更没有办法想象里面的黑暗和肮脏,但是出于对生命得敬畏,鬼头他们的行为让我愤恨。金世煊,你如实回答我,我舅舅解救出来的那对母女是不是艾米和她妈妈?”
林暖暖的聪明敏锐让金世煊咂舌,他熟练的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手刚摸到打火机,又缩了回来:“嗯,是的。你爷爷他们为了让艾米和过去完全斩断,费了不少功夫。”
林暖暖:“艾米知道了吗?她还好吗?”
金世煊拿起烟放在鼻子上用力嗅了嗅:“她不知道,你爷爷和你父亲他们的意思,如果艾米没问,就先不说,他们不想艾米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包袱生活。我也赞成他们的做法,事实既然已经无力改变,这种残酷也就没有让人背负的必要。”
林暖暖:“既然当初舅舅已经把所有的犯罪资料传递了出来,为什么经过二十年了才重新启动,你这次的任务算是彻底结束了?鬼头那伙人全都绳之以法了?”
金世煊:“嗯,该抓的都抓了,但是鬼头的儿子逃了。在狼窝里长大的崽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放他在外面怎么着都是一个隐患。至于你舅舅当初的任务这些年来组织一直就没放弃过,只是先后派出去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即使活下来的人基本很难到达你舅舅那个位置,根本接近不了鬼头,更谈不上接触到他们的核心。”
林暖暖不解的看向金世煊:“既然任务这么艰难,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只用了一年时间完成了人家二十余年都未完成的事。”
金世煊得意的笑着:“小爷我福大命大,命里有福星关照。我出发前去你舅舅生前住的地方找到了一些很有用的资料,并根据资料上的信息找到了你舅舅多年前埋在鬼头身边的眼线。接下来的事情你也没兴趣知道了吧。”
林暖暖犹豫着开口:“那个,我就是随便问问,岳阳他……他会判刑吗?”
金世煊停下车,目光如炬的盯着林暖暖。
林暖暖在金世煊这种□□裸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不自然的把头扭向窗外:“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出于好奇,你可以不回答。”
金世煊解开安全带,附过身把林暖暖的头掰了过来,让她面对自己:“岳阳这只老狐狸狡猾着呢,他这种常年跟黑白两道打交道的人,心思城府那可不是一般的深,轻易基本是抓不到他把柄的。但只要是人就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他的儿子,这次我们能顺利抓捕他,也是因为他护子心切,一时大意了。”
林暖暖听到金世煊提到的岳阳的儿子,担心向衍出意外,心提到了嗓子眼,也来不及多想望着金世煊急切的问道:“他儿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金世煊看着林暖暖不加掩饰的着急担心,气的直冒酸水:“不是他亲儿子,是他养子,在这次抓捕任务中出了点意外,我们双方交了火,他养子受伤了,并且伤的不轻,经过救治人还昏迷着,生死全看天意。我在你面前半天了,也没见你关心过我,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算没有亲情最起码也该有点人情在里面吧,你对我就这么漠不关心。”
听到不是向衍,林暖暖提着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金世煊看林暖暖这幅样子就知道,她只听到了自己话的前半句,后半句已经被她彻底忽视了,可能是失望的次数太多他感觉自己已经免疫了。“好了,下车吧,时间不早了,吃了饭,我送你回去。”
林暖暖拒绝道:“我不饿。”
金世煊不由分说的下车,走到副驾位置,拉开车门:“你不饿我饿,就当我给你讲故事的报酬吧,我给你讲了一路,你就陪我吃顿饭,怎么样?”
林暖暖看着一半在灯光里一半在阴影里的金世煊,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落寞的孤寂。她自动忽略金世煊递过来的手,下车关上车门。“走吧。”
金世煊盯着林暖暖的背影无奈苦笑。他总是找各种理由往她身边凑,她总是找各种借口和他划清界限。
林暖暖走着没有感觉到金世煊跟上来的脚步,回头:“你站着干嘛?去哪家吃?”
金世煊大步上前,走在林暖暖身旁:“前面不远,你跟我走。”
“老大,这儿,您可算来了。”一位憨厚的中年男子在不远处对着金世煊招手。
金世煊冲着中年男子挥了挥手,小声跟身边的林暖暖说:“他是我战友曹锦州,因伤退役后开了这家私房菜饭店,走进去尝尝,看你喜不喜欢。”
“我到点知道过来,哪里用得着你跑出来侯着,你腿还在适应阶段,当点心,别踏马给蹦跶坏了。”金世煊走到曹锦州跟前,熟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曹锦州的高兴很有感染力:“我闲着也是闲着,有事没事走两步,坐轮椅坐太久了,这种能靠自己站起来的滋味太踏马爽了,先过过瘾,趁现在新鲜劲没过。这位是弟妹吗?”
林暖暖的心情受曹锦州的乐观影响,虽然情绪依旧不高,但也没有了先前的痛不欲生:“您好,我叫林暖暖跟金世煊是发小。”
曹锦州憨憨的笑着,挠了挠头:“哦哦,不好意思,我误会了,还别说,你跟我们家头儿站在一起还有点郎才女貌的感觉。”
金世煊知道林暖暖对这种话的反感,为了不让小女人气恼给自己找不自在他赶紧制止曹锦州的话头:“你个单身狗知道个屁的郎才女貌,麻溜的上菜,老子今天一天都没吃上一口热乎的。”
“好好好,林小姐,你们先坐会,喝点茶,菜马上就来。”曹锦州说完向后厨走去。
金世煊给林暖暖倒着茶:“我们这些兵蛋子,向来心直口快,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在部队开玩笑习惯了,口无遮拦的,你别介意,来喝口水,把你今天流失的水分补回来。”
林暖暖接过茶水,抿了一口:“金世煊,曹锦州的腿受过伤?”
金世煊熟练的拿出香烟点上,深吸一口:“嗯,一次任务中,被炸弹把右腿炸没了,我们在废墟里找了半天也没给他拼凑起来。前段时间刚刚安上假肢,目前还在适应阶段。做我们这行的,只要命还在,都算幸运的。”
今天所闻所见颠覆了林暖暖的人生,当她还在为自己爱而不得的感情痛心流泪的时候,有的人却在生死边缘痛苦挣扎。她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也不曾目睹过腥风血雨。曾经在她的小世界里只有亲情友情爱情,平凡而又多彩,唯一的不如意也只是这近一年来的相思之苦。相较起来她是何等幸运,她的人生从未经历过苦难,可又是何其的不幸,她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人生也不存在承受力,这种爱而不得的心痛,也可以痛得她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