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软乎乎的团子
最终，碧玉并没有给湘女一个大圆满的结局。
湘女有怨，可害死她的并非是新郎，仇怨在新郎的母亲，新郎本人即便是要替母受罚，按照地府里的规矩，也不至于便要到了魂飞魄散的程度。
所以湘女也有错，也要受罚。
可害死湘女这个无辜人的那些人，也有错，被判官一一划去了不少寿数，多则二十年少则五年，然后从这些人划出的寿数里又划出一些，给了湘女。
湘女受罚，却依旧能入轮回，而重入了轮回，这些人寿数便是给她的补偿，让她下辈子活得长长久久。
这也是林锦璇要求的。
她道：“这出戏，虽然需要你说的所谓艺术性加工，可他到底是给人看的。给人看的，有时候就还是得让那些人心里留个印象，情理法理不能只占一个。”
所以，湘女杀了新郎，湘女受罚之后再入轮回，是情理。
而阳间人寿数减去，湘女按律受罚，是法理。
二者都不能少，这才是林锦璇想要的。
而碧玉能在这个范围内，遣词造句，将故事写的引人入胜，让人共情，可以说非常厉害了。
林锦璇之前看过她先写出来的本子，当时便觉得故事写的好，就连林锦璇自己都忍不住代入了湘女的角色，为她忧为她怖，为她怨为她恨，最后结局定下，却又为她释然。
而等到坐在戏台上，看着台上人将那本子中的故事一幕幕演出来，听着那“湘女”如泣如诉，林锦璇心绪也跟着不受控制的浮动，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仿佛透过这一幕戏，看到了无数个与湘女一般的冤魂，在台上凄婉哀鸣。
看着看着，林锦璇在某个瞬间，听到了身旁传来的抽泣声。
她转头看去，本以为是母亲在哭泣，结果扭头发现坐在身旁的母亲虽然神色间也带着些悲悯，眼眶也红红的，却并未落泪。
反倒是在两人周围服侍的侍女们，一个个红了眼眶，察觉林锦璇的视线，连忙屈膝行礼，向她告罪。
林锦璇抬手示意无碍，并未打扰侯夫人，重新将视线落在台上。
直到这一出戏看完，林锦璇才听到侯夫人哑声道：“这戏排的好。”
林锦璇看了自己的成果，此刻心情也不怎么好，闻言勉强扯出个笑来，道：“母亲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侯夫人叹口气，道：“只有些遗憾，若真如戏中那般，恶人都有恶报，那便好了。”
林锦璇反应了一瞬，明白侯夫人说的是最后判官动手将恶人寿数划走的一幕，眼眸动了动，轻声道：“这谁说得准呢，说不准这世间真有阴曹地府，在我们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一直静静注视着人间百态。”
侯夫人闻言一顿，抬眸看她，片刻后却是笑了笑，柔声道：“或许吧。不过那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真要是全将希望寄托于这些事情上，我还是更希望看见官府将这些谋害人命的坏人全都抓起来，按律处置。”
林锦璇笑了笑，见侯夫人要起身，便先一步起身上前，扶着她，语气温柔：“一次将这戏看完，母亲想来也坐的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出去散散步，等回了洛春园，也差不多到用膳的时间了。”
说着，林锦璇转头问身旁的碧玉：“安安还在睡呢？”
林霖小朋友年纪小，听不懂这些人唱的什么玩意儿，虽然跟着母亲与姐姐一起来了，陪坐了不到一刻钟，就睡着了。
林锦璇便让碧玉看着安排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把弟弟送过去好好睡了一觉。
碧玉闻言，道：“方才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让人过去看了看小少爷，这会儿还在睡。奴婢这就去请小少爷起床。”
林锦璇看向侯夫人，侯夫人抬抬手，道：“无妨，我亲自去。”
看悲剧是一个很消耗心神的事，即便侯夫人情绪更加内敛，能稳得住，但到底也花了心思，这会儿从戏中出来，有些疲倦，想看看自己的幼子缓解一下。
林霖虽然年岁不大，但已经看得出来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
只他睡着时，却格外的乖巧，让人见了便觉得可爱，心里也跟着安宁下来。
林锦璇与侯夫人在床榻前静静看了片刻，都是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林锦璇心想：“安安这辈子一定是个小福娃，上辈子的事不会再发生，他以后也会平安顺遂快快乐乐长大的。”
过了片刻，侯夫人终于露出个笑容来，对林锦璇道：“这时候突然有些庆幸，还好是安安。”
林锦璇一愣。
片刻后，她有些明悟，再去看幼弟时，也跟着庆幸，缓缓道：“是啊，还好是安安。”
安安是男孩子，在这世间，男子总是比女子更好过一些的。
侯夫人动作轻柔地唤醒了幼子，小家伙迷迷糊糊睁眼，看到是母亲后，伸出小胳膊又闭上了眼，软乎乎地唤了一声：“母亲。”
林锦璇在一旁见了，连忙伸手，对侯夫人道：“母亲，我来抱吧。”
从这里回洛春园，大抵要走两刻钟，侯夫人刚刚已经露出一些疲色，若非林锦璇觉得这会儿不适合在马车或者轿子那种封闭空间呆着，也不会提议要走回去。
这会儿真要让侯夫人抱着林霖一路走回去，恐怕会累得够呛。
左右她身体康健，之前被陈太医诊出的毒也很快被解决，这会儿体力足，也想抱抱弟弟。
侯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让林锦璇上前。
大抵是闻着了熟悉的味道，林霖没睁眼，由着林锦璇将他抱进怀里，还在林锦璇的脖颈处蹭了蹭，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着了。
小团子身上是浓郁的奶香，浑身上下都软乎乎的，林锦璇只觉得心脏都被填的满满当当，唇角不自觉泄露出几分温柔，低声对侯夫人道：“母亲，回吧。”
待到第二日，在没有任何人提前通知的情况下，林锦璇让人买下来闭馆重新装修的戏楼门口响起了鞭炮，热热闹闹开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