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上线的第五十一天
一只沾着泥渍的皮靴踩进枯叶中, 树枝断裂的咔擦声惊起林间鸟雀。
“这地方真是有够偏的。”夏油杰用胳膊挥开挡路的枝桠，引路的咒灵在半空中徘徊不前。
“一级咒灵。”丸子头的少年停住脚步, 目光盯住地上翻滚的黑蓝色肉球。
这正是他此行的目标。
“嘤——嘤——”肉球在地面翻滚着，它分明察觉到了夏油杰，却没有像以往他遇见的咒灵一样迫不及待地冲过来送死。
肉球中央狰狞的独眼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不断发出“嘤嘤”的声音，像在呼唤些什么。
“能让一级咒灵忌惮并服从的存在……这里有一只特级咒灵？”夏油杰抬手召唤出一只被他化为己用的一级咒灵，意示它前去探路。
红蓝色的咒灵咻地一下飘向破败的村庄, 就在它前行到某个特定位置时，烛光大亮！
原本平静祥和的气氛骤然被打破，虚空荡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一级咒灵没来及反抗就被吞噬入内。
波澜皱起的涟漪刹那间恢复无害的模样, 若不是夏油杰明显感受到自己与咒灵之间的联系被强制中断，他的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它消失的瞬间。
“是领域展开。”夏油杰的脸色骤然沉凝, 一只又一只咒灵将他团团围住, 如临大敌。
领域展开，咒术操作的绝对顶点，大招中的大招，一招定胜负。
唯有领域可以打败领域, 但很遗憾，未从咒术高专毕业的高中生夏油杰还没能点亮这个技能点。
“情报明明说只有一只一级咒灵，哪里跑出来一只未登记的特级？”夏油杰划了划手机屏幕，感觉有人要害他。
也可能是因为钹除一级咒灵和特级咒灵的酬金不同, 发布任务的家伙专坑学生。
夏油杰：等我回去就把你们都鲨了jg
村庄暂时是不能进了, 没有谁会傻到自己跑进人家的领域找死。夏油杰正在思考下一步行动, 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细小的人影从村庄跑向夏油杰的位置, 两个手挽着手遍体鳞伤的小女孩惊慌地停住脚步。
“你们是……”夏油杰话还没说完, 异变陡生！
“咕！”原本不断“嘤嘤嘤”的肉团停止打滚的动作猛地膨胀成一堵肉墙，将美美子和菜菜子堵在树林中，不许她们再踏出一步。
夏油杰下意识地分出一只咒灵保护突然出现的孩子们，却发现肉球并没有其他动作，直直呆立在原地，继续嘤嘤嘤。
“它似乎只是想阻止她们离开？”夏油杰思量着，试探性向美美子和菜菜子走进一步。
肉球的独眼随着夏油杰的脚步转动，它没有因为敌人的动作而发生反应，膨胀的身躯牢牢挡住通往外界的道路。
直到夏油杰站到两个小姑娘身边，一级咒灵也没有出手攻击过他一次。
“好奇怪。”夏油杰喃喃，他的术式明确告诉他：眼前这只咒灵是没有主的，它身上没有任何束缚。
攻击人类是咒灵的本能，没有哪个咒灵会在没有别人压制的情况下放弃虐杀人类的机会。
“能命令一级咒灵的，除了和我有相同术式的咒术师，只可能是那只展开领域的特级咒灵。”夏油杰回望看似一片宁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村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菜菜子小声叫住夏油杰，脏污的脸蛋怯生生的，“你是来驱魔的咒术师吗？”
“我是。”夏油杰在两个女孩子身上扫视一眼，裸-露的伤口让他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不需要问就知道，这些伤口只可能是长期遭遇殴打虐待的结果，而这两个女孩子身上都流淌着咒力。
偏僻守旧的村庄、有咒力的孩子、长期的虐待……夏油杰的眼神越来越冷。
“你们是被村子里的人打伤的吗？”夏油杰放轻声音问。
美美子点点头，她摸了摸胳膊，“好痛，我们被关在笼子里。”
“把你们关起来的人在哪里？”夏油杰半蹲下身，尽量温和地问。
菜菜子指了指村子的位置，“他们在里面讲故事。”
讲故事？夏油杰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特级咒灵与恐怖传说的知识点，领域展开后与讲故事有关的传说——莫非，是百物语？
“除了讲故事之外，有没有类似蜡烛的东西出现？”夏油杰问。
“有的，”菜菜子说，“村子里所有的蜡烛一瞬间都燃起来了，烛烟化做的鬼怪咬住那些人的头，将他们甩进村庄中央的广场，他们要在那里办故事会。”
一朵朵烛花拥簇着和服斑斓的少女，金铃一声声地摇。
紫色的、白色的烟雾化为鬼头大笑着从窗户呼啸而至，将一个个躲在床底下、柜子里的村民拖出家门。
一百根惨白色的蜡烛在广场中央燃起，俊秀的黑发少年侧头与少女耳语，低声哄她：“一会儿有好故事听。”
“要是太无趣的话，主人给我讲更好的。”少女亲昵地蹭蹭他的脸颊，开心地看着村民满脸绝望地被拉到烛台前坐稳。
“好啦，”她愉快地说，“我们开始吧！今天的第一个鬼故事，会是怎样的呢？”
特级假想咒灵百物语，由民间传说演变为的咒灵，世世代代的渊源造就他们永不止息的力量，只要传说还在，他们就在。
菜菜子努力地用贫瘠的词汇描绘她看到的场景，可惜她只看到这里，那位和服少女就一甩振袖将她们抛了出去。
美美子接上菜菜子的话：“太宰先生说，请你稍微等一会儿。”
“太宰先生？”夏油杰在嘴里咀嚼一遍这个名字，想必他就是菜菜子描述中和特级假想咒灵关系密切的男人，“他是什么人？”
“太宰先生带着很漂亮的姐姐。”菜菜子小声说，“姐姐把村子里的人都捉去玩游戏了，太宰先生让我们在外面等姐姐玩尽兴之后再带我们走。”
虽然和服姐姐召唤出好多怪物，但他们救了美美子和菜菜子，是好人。
“他是和我一样收复咒灵的咒术师吗？”夏油杰抬头看向空气扭曲的结界，心下不解。
能收服特级咒灵的咒术师在咒术界寥寥无几，一旦评级必然是珍贵的特级咒术师，没道理夏油杰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
“莫非是诅咒师那一脉的人？”夏油杰正思索着，突然看见空中的水膜一下破裂，流淌的咒术被悉数收回。
“久等了~”太宰治抬眼看了一眼严正以待的夏油杰，在虹龙身上瞥了一眼，无趣地收回视线。
咒灵真的都好丑，还是他家的零零好看。
“太宰先生，这位是夏油先生。”美美子和菜菜子从夏油杰身后探出头，“是来驱魔的咒术师。”
从外面来的？太宰治看夏油杰的眼神像再看一个行走的移动信号，他的左脸写着游戏，右脸写着螃蟹，让太宰治感到无比的亲切。
“你有没有带手机？”走到夏油杰面前，太宰治直接了当地问。
没有电脑、没有游戏、没有螃蟹的地方，一秒钟他都不想呆下去！
“带了。”夏油杰愣了一下，没想到太宰治最关心的是他的手机，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太宰治背后的零零身上。
浮世绘斑驳的和服，红绳串着的金铃，古韵的蝴蝶耳坠，还有裸-露光洁的小腿和一双完全不带人类感情的眼睛。
【她绝非活人。】
人类是不会有那样的眼神的。纯然的好奇，不带恶意的杀念，因绝对的理性而残忍，又因偏执的理由而温顺。
“特级咒灵。”夏油杰将美美子和菜菜子挡在身后，虹龙仰首，垂眸和零零对视。
“太宰先生是很好的人。”美美子轻轻扯了扯夏油杰的衣角，“漂亮姐姐也是。”
漂亮姐姐……确实，夏油杰第一次看见这么像人的咒灵，她甚至还在小声哼着童谣。
“你是来钹除咒灵的咒术师？”太宰治无所谓地向前走了两步，“你的目标不是你身后的那团马赛克吗，看着我做什么？”
一个照面就被零零降伏的一级咒灵没有被钹除，仍然尽职尽责地替太宰治堵门。
“村子里的人呢？”夏油杰没有后退，他的余光看到美美子捉住他衣角的手臂，被烟头和火钳烫出来的疤痕触目惊心。
“死了。”太宰治饶有兴致地看夏油杰，“怎么？如果我没杀，你准备救他们吗？”
不救吗？那可是一整个村子的人命。
要救吗？看看身后两个孩子吧，村里的那些东西，甚至不配被称作是人。
“你不会救的。”太宰治握住零零伸到他面前的手，冷玉般的触感意外的舒适。
他玩了一会儿零零的手指，看向沉默不语的夏油杰，勾起一个懒散的笑：“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吧。”
“‘那些普通人，要是都死干净了该多好’、‘愚昧的生命像猴子一样没有价值’、‘咒术师根本不该保护普通人’、‘因为普通人没有价值的生命而死是咒术师的悲哀，我要改变这一切’，以及——”
太宰治停顿了一下，迎着夏油杰难以置信的目光，他冷淡地说：“‘我要杀死世界上所有的普通人，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没错吧？”
“真是傲慢啊。”太宰治感叹道，“就连脑容量只有芝麻大小的小蛞蝓都不会这么想。”
中原中也：淦，你再cue我试试？头都给你打掉。
“……这难道不对吗？”夏油杰轻轻握住美美子和菜菜子的胳膊，手指在蜈蚣似的疤痕上划过，“我和我的同伴拼尽性命救下的普通人，正在残害我的同胞。”
“同胞？”太宰治好笑地问，“普通人不是你的同胞吗？”
“当然不是。”夏油杰看他，像太宰治问出了一个失礼的问题一样，“我是咒术师，和普通人不是一个物种。”
太宰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恕我冒昧，令堂和令慈都是咒术师？”
哪来的奇怪纯血论？当你是从哈利波特片场穿越来的吗？
“不，他们都是普通人。”夏油杰摇摇头，眼神晦暗，“所以为了我的大义，我会最先手刃双亲。”
这话说的，零零都听不下去了，您真是个带孝子。
“生你不如生块叉烧。”零零小声嘀咕，“我的制造者想销毁我，我都没杀他呢。”
虽然但是，她还是要说一句：辣鸡博士！不讲武德！离家出走！江湖不见！
“但零酱把他的初中日记公布给他的暗恋对象看了，也算出了一口气。”太宰治安抚地说。
听夏油杰的话，他觉得蛮有意思：“零酱你看，这里有一个生物学的比我还差的人。”
“不要瞧不起猴子，人类以前就是猿类。”太宰治难得在高中知识上棋逢对手，意外愉快地对夏油杰说：“人不能忘本，为什么要嘲笑自己的祖先呢？”
“因为他生物也不好吧。”零零同情地说，“咒术高专是职业技术学校，他们貌似不教物化生。”
小小年纪，一毕业就要走上社畜的道路，甚至没毕业也要四处奔波实习，难怪他心理变态。
“你知道咒灵的源来吗？”夏油杰突然问。
“知道，由人类的负面情绪衍生的诅咒。”太宰治还记得零零给他画的重点，这是名词解释题，期末要考的！
“只有普通人的负面情绪会产生咒灵，能控制自身咒力的咒术师不会。”夏油杰冷嘲地说，“我们拼上性命救的人，正是一切悲剧的源头本身。”
“好没道理的话。”太宰治摇头，“若是某人死于他自己创造的咒灵，那自然是死得其所。若是他死于别人创造的咒灵，简直倒了大霉。”
“你是在瞧不起非酋吗？”太宰治杀气四溢，“非酋怎么了？你以为你十连抽卡一定能抽到ssr？”
“什么？”夏油杰难以理解太宰治被零零带偏的脑回路，“这和抽卡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要讨论的不是关乎人类未来的大义吗？
“因为世界上有很多人拼命攒钻就是为了十连，而制造游戏、维护游戏的几乎都是普通人。”太宰治活动了一下手腕，阴气森森地说：
“要是你把普通人杀完了，谁来开发新的3a大作？谁来为我的悠闲假期负责？”
“我是来度假的，没有网络、没有游戏的世界，才是没有存在价值的世界。”太宰治一拳挥出，直击夏油杰正脸，声音中的一腔正气震起林间飞鸟：
“你们咒术师，连个网线都不会牵，要你们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