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江元白神色慌乱,他几乎是冲进去,想要在一堆乱糟糟的东西找到自己存下的钱和录取通知书。
分明还有六天,还有六天他就可以逃离这里。
眼尾红意蔓延,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江元白吸吸鼻子咬唇,细瘦的手指抱起被扔在地上的被子。
踩着地上破碎的月光走了两步,原本挺直的脊背一点一点弯下。
他好像很倒霉,生活总是在他觉得一切要变好的时候打击他。
对他好的人也都没什么好结果。可当江元白仔细回想,好像他长大到现在,对他好的也只有一只小猫。
小猫也被人下毒,在去年春天。
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猫咽气。
他好没用。
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落,江元白蹲下来哭了一会儿,然后用干净的手背抹去眼泪,红着眼抽噎收拾混乱的房间。
少年跪在地板上,长长的裤脚卷起,露出冷白伶仃的脚腕,月光透过宽大的长袖t恤,勾勒细瘦单薄的腰身。
用了十几分钟收拾房间,江元白把找到的钱紧紧攥在手心,重重松了一口气,煞白的脸慢慢有了血色。
钱还在,录取通知书不见了。
初二的时候也发生过这样的事。那时,因为他的成绩实在差得厉害,养父母不再愿意供他读书。虽然说有九年义务教育,但是江元白还是需要自己挣伙食费。
从他第一笔钱被养父母拿走后,江元白就开始有意识地把打工存好的钱藏起来。
去报道不需要录取通知书,只是原本……他想留作纪念。
江元白没有力气再和养父母争辩什么,他把钱放进口袋里,又去把房门反锁,才爬上床睡觉。
即使反锁房门还是睡不好觉,江元白一晚上都浑浑噩噩,破碎的噩梦不断。
第二天一早,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他梦到了一个人,他和那人在海边的悬崖争执,最后失足掉进海里。场景一换,他又站在一间漆黑的房子里……
落水的窒息感真实得让江元白以为他真的要在海里死掉。
——
出了房间,坐在沙发上悠闲喝茶的陈年娇瞥见江元白的身影,脸色一变,转头便开始和养父哭诉,“哟,有些人啊,长大了翅膀硬了,藏着这么多钱自己用,一分也不愿意给我们,真是白眼狼……早知道现在是这样,当初就不应该把他捡回来!”
养父听到也不反驳,只是淡淡地看一眼江元白,那眼神好似在注视不用过多在意的宠物。
养母故意抱怨的声音江元白已经习以为常,他没理会,径直走出大门。
江元白不理她,她更来劲,在背后骂得更大声,好似那些愤怒的谩骂能缠在江元白身上,在他身上撕咬下块肉。
“你看看他!!我不就昨天翻了一下他的房间吗?今天就给我摆臭脸,当真白眼狼!”
“……”
江元白坐上贺家来接他的车,突然有些庆幸他答应了贺危舟。
起码这几天不用在家里度过。只要他回去得足够晚,后面也许都不会和养父母碰上面。
车子很快抵达贺家,江元白被佣人带到原来的房间。
门打开,贺危舟早早地就在那里等他。
“你来了。”
贺危舟的声音和平时一般平井无波,但佣人轻易地从里面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太不一样了。就像是白纸上突兀地多出一点黑,白纸还无知无觉,而墨点已经开始慢慢在纸面上扩散。
迟早有一天,少爷会因为这个人改变的吧。佣人偷偷看了眼江元白,在贺危舟冷淡的视线里悻悻离开。
江元白不懂用什么态度对待贺危舟,但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抿唇,对贺危舟露出个讨好的笑。
似乎是清楚他的局促,贺危舟也没在和他多说话,而是让他在一旁准备好的桌子坐下。
两张桌子离得不远不近,距离恰好,不会让江元白因为太近的距离而紧张。桌子也样式差不多,桌面都摆有几套题。唯一不同的就是江元白桌子旁边摆有一大堆零食。
“那些零食你都可以吃,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贺危舟和缓的声音传来,江元白闷声道谢。
他还是紧张,从坐下开始就一动不动,确保视线只在眼前的这一方桌子。
安静了一会儿,贺危舟便没有再看江元白,他开始着手做自己的事。他不清楚江元白为什么对他如此抵触,但他明白逼得太紧了会适得其反。
江元白见他不再看他,也松一口气,慢吞吞地打开眼前的题册,开始做题。
然后眼前一黑——五三高考冲刺题。
众所周知,即将上高中的江元白是个初中知识都学不牢固的笨蛋。
秀气的指节捏着笔,眼睛余光瞥向认真做题的贺危舟。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贺危舟平整洁净的衣角。
贺危舟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似乎做题做得很认真。
打扰别人学习不好。
江元白又默默地合上了题册,开始对着空气发呆。
从情感上来说,他并不讨厌贺危舟。
说是不讨厌也不准确。江元白不会对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有强烈的厌恶情绪。
他对贺危舟有愧疚和感谢,但是他无法控制贺危舟靠近时身体本能的恐惧。
江元白唇色苍白,眼睫微微颤抖。
他很卑劣,他惧怕贺危舟,却也利用了贺危舟的善意,像是菟丝子攀附大树,自私地活下去。
……
中午吃饭,贺危舟也和江元白保持一定距离。
他不能太靠近江元白。一旦距离过近,江元白肢体会变得僵硬,肉眼可见地紧张。
不能靠近,偷看总可以吧?
贺危舟吞下一口饭,目光悄悄地放在对面的江元白身上。
少年低头吃饭,腮边颊肉鼓起,柔软的发丝在白炽灯下地乖巧闪着光。
他自认不是敏感的人,但……
江元白对他的抵触太明显。
贺危舟抿唇。他还没来得及想太多,门口就有佣人敲门。“少爷,沈少爷找您。”
和江元白的用饭时间被打扰,贺危舟蹙眉。怎么又来了?他从未觉得沈嘉星这么烦人过。
贺危舟,“我马上下去。”
回答完佣人,他对江元白抱歉地说:“我下去一会儿。”
“你去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看到江元白脸上迫不及待想让他离开的神情,贺危舟还是有些郁闷。
就这么想他离开吗?
眼前的人表情变冷,江元白惴惴不安,是他又做错什么了吗?他怯怯地看一眼贺危舟,结结巴巴地想要道歉。
但没等他开口,贺危舟就转头走了。江元白有些着急,他也站起来,“那个、”
“沈少爷,是……”
贺危舟似乎没想到他会开口,疑惑地看他。
江元白回忆起那天在花园里看到的,闪闪发亮的男生,嗫嚅:“,是、沈嘉星少爷吗?”
说完他又有些懊恼。他本意是想要先找个话头叫住贺危舟,然后再和贺危舟道歉。
但这个话题还不如没有,这就好像是在无缘无故刺探别人隐私的窥私狂。
江元白脸色涨红。
少年叫住他,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贺危舟心里对分走江元白注意力的沈嘉星的不喜又多了一分。
他问江元白:“你认识他?你和他是朋友?”
没想过话题的走向是这样,江元白抬头,纯黑的瞳孔有些许迷茫,“啊…?”
灯光下,少年微微仰着头,小巧精致的下巴和淡色的唇成为那张阴郁脸蛋的亮点。眼睫不安地颤动,散发过长刘海都无法遮住的迷茫无辜气息。
像小动物。
贺危舟心痒痒地,很想摸一摸江元白的脑袋。偏地下面的佣人又提醒了一次,他蜷了蜷蠢蠢欲动的手指,“我先下去,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好吗?”
能有什么事要说?
江元白还是很迷茫,但是他也不敢再耽误贺危舟,含糊地顺着贺危舟点头。
贺危舟快步走出房间。关上门后,他用力甩了甩那只蠢蠢欲动的手,揉了揉发烫的耳垂平复呼吸,又恢复成那个矜贵冷漠的贺少爷,缓步下楼。
沈嘉星还是如同昨天,在楼下沙发坐着等他。
下楼的时候,沈嘉星正在和佣人聊天,时不时抿唇笑,嘴边的梨涡看着很阳光。
听见脚步声,沈嘉星抬头,唇边是未消逝的笑意,“小舟,你来啦。”
贺危舟脚步一顿,“嗯。”
沈嘉星脸色欢喜,他主动迎上去,走到楼梯间,“今天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他会提出邀请,是因为刚才在等贺危舟下楼的时候,系统说贺危舟的感化进度已经到达30%!而他也只是和贺危舟接触了不过三个月!
回想前面四世,他起码要花费两年时间才能把贺危舟的感化进度推到30%!
系统也很惊喜,【这样的进度不奇怪,少年时期的贺危舟还没这么冷漠,而且我们还有前面几次攻略他的经验。】
它丝毫不怀疑沈嘉星的魅力,似乎在它眼里,沈嘉星就是最完美的存在。
【宿主!加油!照这个进度,我们很快就能攻略贺危舟。】
系统并不能查看其他人对沈嘉星的好感度、攻略进度。但对于系统和沈嘉星来说,贺危舟的感化进度等同于攻略进度。
贺危舟的最大特点就是冷漠得如同机器。而贺危舟的感化进度则是他获得情绪,慢慢变得像个人的过程。
只要赋予贺危舟情绪的人是沈嘉星,那么沈嘉星对贺危舟的重要性便不言而喻。
沈嘉星和系统的算盘打得极好。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贺危舟,再次提出邀请,“小舟,一起出去玩吧?”
贺危舟抿唇,不动声色地躲开沈嘉星的手,“抱歉,我今天有点事。”
说话间,他暗暗打量沈嘉星。
从头发丝到脚尖,他想不明白,沈嘉星有什么值得少年关注的吗?
意料之中的拒绝。前几世邀请也有被拒绝过,沈嘉星没有多想,他撇撇嘴,“你老是呆在家里不会闷吗?”
以前会,但是现在…
贺危舟想起江元白吃饭时鼓起的颊肉,握着筷子的细瘦苍白指节,眼底变得柔软。
“不会。”
沈嘉星没有错过这一抹罕见的柔软,他有些窃喜,唇边的笑容灿烂,“好嘛。”
系统:【是因为有宿主陪吧。】
“系统…!”
沈嘉星又羞又气地喊它,系统这才收敛了戏谑的电子笑声。
贺危舟和沈嘉星照常地聊天,时不时沈嘉星会说几个笑话,但贺危舟却笑不出来。
耳边笑声刺耳,他第一次觉得沈嘉星这么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