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棵老银杏
“复合？”林沫歪着脑袋抬着眼皮斜斜地瞥他, 眼神隐隐透出古怪，声音慢慢悠悠的，“你想复合啊？”
江肆垂着眼皮, 抿着薄唇，眼底似有什么情绪闪过，转瞬即逝。
他已经剃干净了胡茬，然而那下巴处的线条流畅, 像质地冷感的刀锋, 依旧是硬邦邦的，能戳人心似的。
林沫原本就没指望能听到回应，突然戏精上身, 吸了吸鼻子, 眼神哀怨凄楚：
“可是为什么，三年里，我不止一次求你复合, 你都拒绝我……特别是有一次，还让我在大雨里哭了好几个小时……你好狠心哦……”
一边说着, 她那声音一边湿润悲凉下去, 好像下一秒真要哭出来了。
“……”
江肆了解她性格，一听就知道这话真不了。
可是, 他是真的不知道, 她所说的三年里, 到底经历了什么。
眼前这个林沫, 和这个世界里原本的林沫不一样, 和与他交往时的林沫，也有些许变化。
曾经交往的时候，她因为家境变化, 和以前的朋友都断了联系。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也总是费尽心机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刚学刺绣的时候，不小心扎破手指，一个细小的伤口，她也一定会举到他眼前，表示一定要他亲亲，伤口才会好……
然而现在，她即便是在鬼门关走过一趟，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第二天也跟没事人一样。
不需要谁的关注，也不需要谁心疼。好像她一个人，就可以一切安好。
江肆心间酸酸涩涩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看着她即兴表演，看她描绘各种狗血剧情，突然出声打断：“或许，那不是我。”
“啊？”林沫正演在兴头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江肆眼神严肃地盯着她：“我说，那个男人，可能不是我。”
说着，他将自己穿越而来的经历简单描述了一遍。
从再次见到母亲的喜悦，到找到林沫后的主动追求……
再到发现，这个世界的林沫，或许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林沫。
因为这样的经历，所以他有底气说：“那个江肆，不一定是我。”
“……”林沫脑子有点混乱，回想起同学会上见到的那个男人，她好像也不是很确定。
最后，只是犹疑地看他，试探着问：“你，真没写书？”
“没有。”江肆非常肯定。
林沫想了想，手掌翻转间，江肆的面前多了一个本子。
因为东西被放在了空间，本子也没有刻意上锁。
她提示江肆：“你看看这个。”
江肆随手翻开，垂眸细细地看。
那张素来面无表情的俊脸上，时不时有复杂情绪流出。
那是林沫刚穿过来时，怕自己忘了书里的细节，趁着记忆最清晰的时候，记录下来的小说里的情节。
大概十几页纸，江肆花了快半个小时才看完。
当他终于合上本子，林沫朝他挑眉：“你怎么看？”
江肆沉默好半晌，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手握爽文剧本而有丝毫开心的情绪。
反倒是，神色莫测，看上去有些凝重。
林沫不解，正要问些什么，却见江肆将本子摊到她跟前，指着一处问号，声音沉沉问：“这个问号，是什么意思？”
“就，缺失章节嘛。”林沫想了想，又补充，“我看到评论区有读者说，你花了一块面包睡了我，然后踹我进丧尸群，等我变丧尸后，又敲开我脑袋取走晶核……”
江肆眉头皱得深刻，格外笃定道：“读者在胡说。”
林沫挑眉，不置可否。
她确实也没完全相信评论区的话。
但是，小说里的林沫从缺失章节后，确实是没了戏份。
显然是领了盒饭，正式下线。
她能想到的，江肆自然也能想到。
他眼底一片阴翳，将问号前后的剧情细细地再看一遍。
林沫则是在想，既然江肆说他没写过书，那那本小说，到底是谁写的？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是穿进了小说世界。
现在想想，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而非是由谁用笔创造出来的。
是江肆后来又穿回去了，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了小说？
可是，她现在穿过来改变了剧情，那本小说应该也会跟着改变啊……
这种时空上的错乱与轮回，前后怎么想也解释不通。
就好像某个人回到过去改变了历史。
可是既然改变了历史，那么来自未来的这个人应该将不复存在才对。
怎么想都前后矛盾了。
所以，或许是有无数个平行时空？她所谓的“改变历史”，其实只是某一个平行世界里的历史？
还是说，这种时空维度的问题，存在有它自身的逻辑，就像某种难解的数学公式？
林沫又想起高中时期做过的各种空间证明题，整个人有点混乱。
想不明白她干脆不想了，将小本子从江肆手里抽回来。
然后翻到前面，指着一处给江肆看：“象山植物园这个剧情，你准备当单人副本打？”
江肆这才回过神，垂眸看一眼，点头。
他确实是想，去了大学城后，独自一人去象山植物园除掉刚刚萌芽的玄血藤。
而根据本子上写的，他也确实是一个人走的这段剧情。
“我本子上没写，后面贺临骁的主要战斗力，就是玄血藤。”林沫试探性地看向江肆，话里的意思挺明显。
“你想我带上他？”江肆眉心轻蹙，眼神黑幽幽地盯着她。
“呐，本来，如果没有我，他原本就该收服玄血藤的嘛……”
林沫想了想，又补充说：“说起来，如果不是贺临骁，我当初被赶出疗养院后，很可能就死在荒郊野岭了……”
她故意说得严重了点。
江肆心底也是后怕。
而且，有件事他永远也无法去求证了——
如果说，这一世的林沫是在末世降临这天穿过来的。
那么前世呢？
前世的他，在末世降临那天，没有去娱乐街……
前世的他，在末世好些年后，才从贺临骁那里知道，她死在了末世第一天……
那个在末世第一天死去的林沫，到底是这个世界的林沫，还是穿越而来的林沫……
江肆心脏抽痛了一下，不敢再细想。
他回过神，看向林沫眨巴眨巴，灵动鲜活的眼睛。
他眸光微动，藏在眼底的克制，有些微的松动。
然而开口时，依旧是寡淡而冷感的语调：“我不准备带上他。”
“可是……”林沫还想说些什么。
江肆声音严厉地打断她：“玄血藤确实很强，但它的成长，需要大量的血肉。你确定贺临骁能控制住它？你又怎么知道，他后面变得残忍嗜血，没有玄血藤的影响？”
这样一说，林沫也犹疑起来。
她对于玄血藤的了解，确实不多。
如果玄血藤真的像尸人一样，能够影响它的主人。
那么让贺临骁收服玄血藤，没准真是害了他……
可这也只是如果。
林沫皱着眉头纠结，江肆在一旁看着，突然冒出一句：“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分手。”
“额？”林沫抬头，“和谁……”
她回过神，很快反应过来：“我干嘛要和他分手？”
江肆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
一个清澈透亮，一个深邃晦暗。
好半晌，这个不善言辞肆似乎怎么也憋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然而就在林沫准备再次靠着自己打破僵局时。
眼前的男人薄唇轻启，缓缓爆出惊人之语——
“不然，你准备，绿了他？”
“噗——”
“咳咳——”
林沫差点没被自己口水给呛到！！
“你在说什么？？！”她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着江肆。
江肆脸不红，心不跳，就好像他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一样，一点不虚的样子！
“我说，不分手，你会绿了他。”他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字，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不会！”林沫恶狠狠地瞪着江肆，一脸地笃定。
再一次的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火花炸裂。
这一次，两双眼睛，一个攒着火，一个含着冰。
正好碰撞出冰与火之歌。
江肆那眼神像要提刀杀人一样，声音从嗓子里震出来：“你会。”
“我、不、会！”林沫继续瞪着他，一身气势没有丝毫退让。
好半晌，江肆再次启唇，像要说些什么。
结果又闭了嘴，沉默了好半晌。
好半晌过后，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像是妥协了：“好，你不会。”
然而下一句却是说：“你会在绿他之前和他分手。”
“……”分你妹的手！
林沫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江肆也不知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幽默还是怎样，又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我说真的，我的预知梦告诉我的。”
林沫翻了个白眼：“你的预知梦有没有告诉你，你会被我敲爆狗头？”
“……”
林沫不想继续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干脆又问了问关于星核的事。
星核确实是个宝贝，但浑身上下写满了“怀璧其罪”，林沫根本不敢将它从空间里取出来。
可是，她当初脑子一抽想去收星核，其实想的不是什么拯救世界。
单纯就是想到其他人都是每天捏着晶核提升异能，而她不断用精神异能练习刺绣，异能提升的速度比特么蜗牛还慢！
可现在收了星核却发现，好像还是没办法拿出来使用。
江肆知道一个办法，能够通过星核给晶核提纯。
这个可以让林沫在空间里完成，不需要将星核取出来。
然而提纯过的晶核，林沫还是没办法吸收。
江肆又沉思许久，最后只能表示：“等玄血藤的隐患解决了，我再想办法，帮你提升。”
“……”那也只能这样了。
星核的事，两人都没有对外透露分毫，只说江肆有个办法能提纯晶核。
于是队伍里的晶核都会先上交给江肆，过一段时间之后再还给每个人。
江肆是获得晶核最多的那个，实力提升也最快，林沫猜他恐怕都快升到三阶了。
如果人吸收晶核能量的体质分了天赋等级的话，温离大概就是那种s级的顶级天赋。
他用提纯后的晶核修炼几天，操纵金属的异能就隐隐有突破到二阶的趋势，都快超过贺临骁了。
而觉醒较晚的裴星宇等人也很快突破到一阶，都快赶上林沫了。
因为晶核提纯的缘故，江肆团队的每一个人，实力都在稳步提升。
而不再像之前，江肆、贺临骁和温离这三人攻击力最突出，裴星宇等人则显得有些平庸。
现在，他们每一个人走出去，都是能引人侧目的强者了。
而没法用晶核提升异能的林沫，心里落差越发大了……
她记得，等精神异能到三阶之后，好像还可以短暂地让自己飞起来！
想想都很酷炫啊！
可是，三阶……
她现在连什么时候能晋升到二阶都不确定……
不过好在，去医药大学的计划很快被执行了。
计划的前一天下午，裴萤月拎着一篮水果过来找林沫，一方面是为救命之恩道谢，一方面，是想找林沫换几包卫生巾……
末世里的女人生存艰难，任何一个团队出去搜寻物资，都一定是优先食物。
就算找不到食物，像金属武器，毛巾，衣服，卫生纸之类的，都远远比卫生巾的优先级更高。
林沫也是有个巨无霸大空间，才敢肆无忌惮地收集女性用品。
她收集的挺多的，这时候自然不会吝啬，直接从空间取出一大袋。
想了想，她又取出个快递纸箱子：“放这个里面装起来吧，你带回去的时候方便。”
说着，她又往纸箱子里扔了几个暖宝宝贴。
裴萤月把水果篮放桌子上，一边道谢，一边将卫生巾往快递箱子里装好。
林沫又取出卷透明胶带递过去：“纪梓杭对你那么好，他没帮你收集过这些啊？”
裴萤月眸光一顿，语气有些沉重：“从商场离开的时候就没带，以为在三环外能轻易找到……”
这么一说，林沫有些尴尬。
三环外的大部分物资，都进她空间里了。
不过也不是她不给别人留，而是她记得……
正想着，又听裴萤月继续说：“三环外的好多店，都被人放火烧了。那些没来得及被人收走的衣服，生活用品……等等物资，都被烧得不能用了。”
林沫听了这个倒是并不惊讶。
她记得小说里也写过。
在末世之前，就有人心理阴暗，有反社会倾向。
国外更是存在各种专门花心思引起社会恐慌的恐怖组织。
到了这末世，那些心理阴暗的人，肆无忌惮地将内心的黑暗都宣泄出来了。
正常人收集物资时，自己装不下带不走的，就放在那儿，留给以后可能有需要的人。
但心理阴暗的人，带不走的物资，宁可全部毁掉也不留给别人。
林沫听着也是沉重，吐了口气，问：“侯迎港怎么说？”
“他想弄个诱饵行动解决掉人渣，但是安全区里有不少反对的声音，觉得这事做下来吃力不讨好。”
这怎么是吃力不讨好？
这事不解决，以后只会有更多物资被人糟蹋。
但是林沫大概也理解侯迎港的难处。
现在的安全区，说到底还不是他的一言堂。
裴萤月打包好装卫生巾的快递箱后，却没有直接离开。
她一番欲言又止后，意味深长地开口道：“我又做预知梦了……”
“哦？”林沫眉梢一挑，眼底也藏了点意味深长，“是新的预知梦？”
“嗯。”裴萤月点头，刻意提醒她，“我梦到去大学城后不久，你就失踪了……”
“……这样啊。”林沫垂眸思索。
裴萤月说的这个，显然不是江肆小说里的剧情。
林沫心里有些怀疑，盯着裴萤月瞧。
然而这女人心理素质是真的强，一脸坦坦荡荡，毫不心虚。
于是林沫又问：“那我后来被找到了没有？”
裴萤月摇头：“我不知道，预知梦只梦到你失踪这一个场景。”
“行吧，那我注意点。”
林沫记下这件事，又没忍住问裴萤月，“你应该也会去大学城吧？”
裴萤月点头：“我的治愈异能能保障大家的安全。”
林沫点点头，也没再说些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去大学城的团队这次是在清水别墅集合的。
随着安全区的发展壮大，这次去大学城的队伍有快四十人，几乎是上次冷库行动的一倍。
而且侯迎港拍着胸脯保证，这次肯定不会出叛徒了。
旁边纪梓杭笑着吐槽：“也是，科研人员又不能吃，还要花物资养着，谁没事为了他们叛变？”
纪梓杭一如既往的嘴臭，侯迎港倒也不和他计较，直接给这四十人分成四个队伍。
这四十人里边，有些人是互相认识的，原本就是个小型团体。
需要分的，是那些比较散的人。
江肆的队伍只有七个人，侯迎港犹豫着征询他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往队伍里加人，“江哥你愿意的话，这剩下三十几个人，您随便挑。”
江肆不想搞特殊，于是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随便”指了三个。
一个是袁莺，她和林沫关系不错，欣然同意，走过来和林沫道了声谢。
另外两个，则是养尸人王令青，以及他老婆，尸人艾灵。
上次冷库行动，王令青并没有参加，主要是他对蔬菜水果没什么兴趣。
这一次，因为收获的只会是科研人员，侯迎港给参加任务的人，许诺的是晶核奖励。
又考虑到上次冷库行动各种迷路绕弯路，侯迎港刻意找了末世前是出租车司机的王令青，并且专门给他许诺变异兽的血肉作为奖励。
王令青犹豫着同意了，然而到分队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其他异能者对他的排斥。
他自身没有异能，靠得是战斗力莫名强大的“老婆”。
而且他老婆身体古怪，眼神渗人，别人不愿意和他一个队伍也正常。
于是听到江肆愿意让他加入的时候，王令青眼里闪过感激。
之前和江肆交流时，他只当江肆是安全区普通高层。
后来他才知道，在异能者的圈子里，江肆有“g市第一强者”的称誉……
跟着他，无疑是会安全许多。
分好队后，江肆团队一共开了两辆车，跟着大部队一起向着大学城的方向进发。
距离大学城还有挺远一段距离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不远处的天空，一棵大树是真的长到天上去了。
袁莺和林沫坐在一排，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没忍住感叹：“我之前就听安全区里有人说，大学城那边有棵树长到天上去了，现在看到了，才知道什么叫真的长到天上去……那枝干粗的，都够在上面建房子了吧？”
林沫也是好奇，盯着窗外看了好半晌，“这是棵什么树啊？它为什么可以这么秀？”
前面开车的王令青突然开口：“应该是象山植物园里的银杏树。”
“银杏树？”林沫盯着瞧了半天，“我怎么看不出来它是棵银杏树……王大哥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王令青眼睛稍红了一下，吸了吸鼻子，“一棵老银杏，几百年的历史啦。我爷爷奶奶那一辈，还在树下边拍过照片……”
他显然是想起了爷爷奶奶，才会突然红了眼眶。
“我奶奶说啊，那老银杏见证了咱们g市几百年的发展，见证了一代一代人，怕是都成精了。”王令青笑起来，“以前成没成精不知道，反正现在没准是真成精了。”
江肆也看着那棵真正的“参天”大树，心里也是有些触动。
他记得前世，整个g市都是玄血藤的天下了，只有那棵参天大树，还依然参着天，笔直地屹立着。
像在坚守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今晚继续更新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