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紫气东来（39）
三十九章
这话听着委实叫人觉得心酸。姜虞一个局外人听了都觉悲苦, 何况身在其中的当事人。
萧远山这一生少年辛苦，青年得意, 中年遭逢巨变，自此后人生一直挣扎在黑暗复仇之中。他如今肯皈依佛门未尝不是因为仇家叫他杀了个干净，罪魁祸首也得了报应（慕容家的遗志这辈子也实现不了），尘世间的恨都已了断。
姜虞上前将萧远山扶了起来。
萧远山又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姜虞，“萧某小小一点心意，麻烦替我转交尊师。”
姜虞疑惑地接过来，是个没有名字的册子, 不到小指指甲盖厚，装订得十分粗糙，她打开一看, 愣住了, 第一页就写着三个大字, 《易筋经》。
姜虞：……
这好像是人家少林的东西吧，就这么随手送人真的好吗。
萧远山淡淡道, “少林的人不识货，不知道里面藏着一本绝顶秘籍, 可见是没缘分, 这等奇书还是放在先生那里最合适。”
姜虞手里拿着的这本是手抄本, 不仅有梵文原文，还贴心地将其翻译成中文。
姜虞神色复杂道，“萧前辈您不是已经皈依少林了吗，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萧远山道，“那时我还不是少林弟子……而且原本还在藏经阁里放着，姑娘不必觉得负担。”
姜虞：……
她才想起来，好像原著里阿朱直接将原本的《易筋经》顺走了,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也是这样……所以，你们萧家是要把少林的老底抄了？
少林实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恨你就把你家秘籍带走
萧远山又慢悠悠地补充，“这里面的文字是我自己译的，其实和少林也没半毛钱关系，抹去名字放在少林僧人面前，他们估计都不敢认这是自家的。”
姜虞，“……行吧。”她把秘籍收下了。
姜虞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萧峰站在落日的余晖里，身形有些萧索，姜虞上前道，“大哥，你去陪陪萧前辈吧。”
萧峰苦笑着摇头，“他说要斩断尘世
，不愿再见我了。”
姜虞：……
看刚才那算计少林的情形倒不太像斩断俗世的意思。
姜虞心生感慨，怕是为了保住萧峰吧。既然萧峰不想回契丹，总不能真叫他在南朝被人人喊打，入了佛门也算将父子联系断裂，至少说起萧峰武林中人不会再有太大的抵触心。
姜虞无赖道，“既然他不认你，你认他不就行了，逢年过节来看看，就算见不了面，也可打听打听最近过得怎么样。”
萧峰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又轻声道，“之前太子所说的事，萧某答应了。”
今天受到冲击的可不只有萧峰一个人，慕容复受到的打击也不小，先是被父亲还活着的这个消息给真蒙了，后来又被萧峰按在地上摩擦给打蒙了，“北乔峰南慕容”今天算是分出个高下了。
但这结果让好面子的慕容复很不高兴，他交代众人几句，又要自己单独行动。众人跟随他许久，知道他今天丢了面子，再加上三十年前隐秘事被揭开，群雄哗然，慕容家的声望跌到谷底，慕容复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时候谁也不敢留在他身边触霉头，就连一心爱慕的王语嫣也有些忌惮，和慕容复分开来。
慕容复没有骑马，只一手按剑走在林间小路上。突然一股熟悉的麻痒发作起来，慕容复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忍耐不住原地盘膝调息起来。他知道这是“生死符”发作了，这么多年，不管他怎么尝试，他仍是没有解开生死符的办法，只能依靠姜虞给的药丸缓解。如今药丸就在他怀里，可他就是不想拿出来立刻吞服下去，每一次他都想自己一定能扛过去，每一次都是忍无可忍的时候才肯吃缓解的药，好像多坚持一刻就算表示的不屈服。
慕容复这一次也打算这么做，可等他实在承受不住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就慌了。因为那装了止痒丸从他衣襟里滑落出来，就歪倒在距离慕容复半米不到的地方。即便是这么短的距离，他也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象牙白的瓷瓶就在眼前，活命的希望只距离他不到半米。
可他无能为力。
慕容复心里一阵恐慌，他的皇图霸业甚至还没开始，难道就要这么窝囊地死在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荒林里吗？慕容复心里充斥着荒诞，今天的一切都荒诞极了，本以为死去的父亲没死；从小教导他要扛起复国重任，可也说放弃就放弃了，他又是一个人了……
慕容复眼前渐渐模糊，直到一只小巧的黑色靴子踩到那个瓷瓶，黑的黑，白的白，他勉强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一如三年多以前的那个月夜，那个小魔星道，“哎呦，这不是慕容公子吗，久日不见了，怎么这么狼狈啊。”
慕容复醒来的时候在一件陌生的房间里，身上的痛楚已经消去，原本汗湿的衣服也已经换下，换成云锦织就的白袍。
慕容复走出房间，一直也没有人前来。他随意选了个方向走，一边走一边看这里的布局，是典型的江南园林。一直到走进一道垂花门，才有个侍女打扮的人近前来，引他去往该去的地方。
姜虞设了棋局在水榭里等慕容复，见他来了，开口便取笑道，“慕容公子这番折腾的啊，还好是遇见我了。唉，要我说，何必这么倔强呢，我虽是给慕容公子种下‘生死符’，但这么些年，可曾做过什么叫慕容氏为难的事。”
那确实是没有，反而对方传来的种植技术、种植作物甚至叫名下的农庄收益翻了两三倍，但没谁愿意被人控制，慕容复一直将自己视为复国之君，自然更受不了这种为人所制的情况。
慕容复的目光里几乎燃起了火，他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阁下有什么需要慕容氏出手的还请直说吧。”
姜虞呵呵笑道，“不急不急，请坐。”
她请慕容复在棋盘对面坐下。慕容复一看自己执黑棋，心中又是恼怒，瞄到桌上的棋盘，突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这是擂鼓山的珍珑棋局，他破不开差点自尽却叫一个小和尚解开了。
姜虞道，“请啊。”
两人轮番下了十子之后便越下越快，好似提前演练了一遍一样，不必多加思
考便抬手放下。珍珑还是那个珍珑，慕容复从前堪不破如今亦是。
慕容复面如金纸，脸上显示出狂态，手掌高高举起，却始终绝对不了下在哪里。都说弈棋如排兵布阵，如今主帅都快走火入魔，这场棋的结局可以预见。姜虞右手小指点起杯中茶水，轻轻一弹击在慕容复眉心，慕容复眼神恍惚，顷刻间从杀戮的战场落回实地。
姜虞道，“慕容复，你就这点本事还想复国啊。”
她继续道，“慕容博比你武功高，智计也高，他都有没成功，你觉得你有希望吗？”
慕容复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慕容氏已经积累了几代的积淀，父亲做不到的不代表我做不到。”
姜虞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你就是做不到，你想当皇帝，天时地利人和，你起码得占一样。可天时，我朝没有大的天灾；地利，你的参合山庄根本做不了易守难攻的大本营；人和，你的人缘如何自己清楚，何况你有自己的军队吗，有人给你拼命吗？再者你是鲜卑人，有哪个汉人好好日子不过了，要帮你去打天下？”
姜虞每说一条，慕容复的脸色便灰败一次，他强笑道，“不到最后一刻，你怎知我不会赢。”
姜虞收敛了笑，“因为我不叫你赢，你要在宋国的土地上作乱，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慕容复咬牙道，“你若肯助我复国，我愿用皇后之位交换。”他早知此女身上的能量极大，如若能得她相助，必是事半功倍。
姜虞嗤笑一声，“你不如现在就洗洗睡吧，做梦来得更快些。我若想上位，何必皇后，直接杀了你做国主不香吗，你以为我做不到？”
慕容复道，“你是女子！”
“女子怎样，前朝的武后不也是女子，可她哪点比女子差了。”
慕容复深呼一口气，知道不能在这事上继续与她掰扯，于是道，“别绕弯子了，姑娘还是有话直说吧，但想让我放弃复国，那姑娘还是趁早打消了这条心！”
姜虞淡淡道，“慕容公子的话好硬气啊，不过你怎么不担心，我见你冥顽不灵，为以除后患，便直
接将你杀了呢。”
慕容复背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好像此时才记起这个姑娘随心所欲的很，武功又奇高，若是单打独斗他是绝对打不过她的，她要杀他还真的极有可能。
姜虞又道，“开玩笑的，慕容公子想要复国，你若要向令尊学习，那我肯定是不答应的，但慕容公子怎么不试试去异国呢？”
“比如西夏。”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好几次差点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