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紫气东来（34）
三十四章
确实如姜虞所料, 马大元并未将康敏如何，当日之事是他与几个长老的心照不宣和守口如瓶, 康敏是一个女人几位长老也不好如何计较，但白世镜却被以谋害副帮主、栽赃帮主之名处死。隐去康敏之事不讲，留白世镜一点颜面，事情报到乔峰这边来，他也只能装作不知。
他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却是没想到康敏“卷土重来”，这一次四大长老将矛头对准了他, 任他如何出言辩解也是无用，其实他也无法辩解，当年的人证物证俱在, 乔峰再是不甘也只能相信, 这下他可知道为何马大元一直对他有意见, 他可一直防着他呢！
乔峰是契丹人不假，但他自小在宋国的土地上长大, 由宋人教养，他的养父母、授业恩师乃至提点他的前辈皆是宋人, 这叫他如何能够接受契丹人的身份。
但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不是他说他只想做宋人别人就能够放下防备的。有句古话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且不必探究在民族大融合的时代浪潮下这句话是否正确，只在当下，可以说是许多人攻击乔峰的圭臬。
去了一个白世镜，还有一个全冠清，只是好在这一次乔峰不用背上杀人的罪名，姜虞自得知此事便在等着乔峰上门, 于公，她不希望如了萧远山的意，叫萧峰回契丹去；于私，萧峰是一代英雄豪杰，叫他蒙受欺瞒的苦楚，被世人所恶，她也实在看不过去。
姜虞等了三个月，把萧峰等上门来。不必半年前的洒脱自如，此时的萧峰眉宇间充斥着愁苦之色。他身旁站着一位穿着绛粉色衣衫的女郎，鹅蛋脸，柳叶眉，身姿纤长，体态动人。那女郎眼眸灵动，瞧见姜虞之后轻轻一眨，登时有顾盼生辉之感。
姜虞知道这是阿朱，再看她，就当真觉得她们长相有几分相似。
姜虞问好道，“萧先生。”又向阿朱道，“这位姊姊长得真好，不知道怎么称呼？”
阿朱一见姜虞，倍觉亲近，主动过来拉她的手道，“你长得也怪好看，我叫阿朱，我
只知道妹妹姓姜……”
姜虞马上道，“我叫姜虞，虞姬的虞。”
阿朱道，“阿虞妹妹。”
不过是交换名字的功夫，两个女孩子就亲近起来。即便萧峰心事重重，见了这两个可爱的姑娘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也觉得心上松快许多。
萧峰道，“看来姜姑娘已经知道萧某身上发生的事，不、应当是姑娘早就知道了，还请姑娘给萧某解惑。”
姜虞歉意道，“萧先生不怪我隐瞒就好，只是兹事体大，在下即便知道内情也当时也不敢在萧先生面前开口。”
萧峰点点头表示明白。
阿朱此时道，“既然大家是旧相识，我和阿虞妹妹又一见如故，不如阿虞也随我一起叫萧大哥吧。”
姜虞自然答应。
萧峰看起来似乎对阿朱没办法，开口道，“姜姑娘如果不介意萧某是一介粗人，又是契丹人的身份……”
姜虞忙道，“萧大哥这话就见外了，无论是汉人还是契丹人，大哥从来做得都是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事，若只是因为身份就将大哥从前的功绩抹杀，那也实在说不过去。我又岂是那种是非不分、善恶不辨的人。”
萧峰自被揭露契丹人的身份，这一路上遇见的人不是蔑视就是畏惧，唯有阿朱全心对他，如今又听了姜虞的话，不禁眼眶微湿，“不错，我虽是契丹人，但我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宋人的事。好妹子，我现在就一个盼头，我想知道当年的带头大哥是谁，他又为何要害我一家，萧某就这一个请求，还请妹子不吝赐告。”
姜虞道，“我确实知道……约莫三年以前，我在开封遇到慕容复。”
阿朱疑惑道，“是、是我家公子？”
姜虞知道萧远山的事当然不是从慕容复那里知道的，可推到慕容复身上也是最能解释她是如何知道这么隐秘的事的。
阿朱道，“我从前在姑苏慕容家作婢女，后来被我爹爹妈妈认回去也有三年了……我多话了，阿虞妹妹你继续讲吧。”
姜虞道，“当时西夏副使是梁乞不，其父兄在西夏担任要职
，所以即便梁乞不为人纨绔不堪，西夏使团也需得照顾他的心意，开封上下也得对其礼遇有加。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慕容复的，当时慕容复假扮成西夏使团中的一名西夏武士，两次对梁乞不出手……”
阿朱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发白，明知宋与西夏关系紧张，这种时候故意制造摩擦，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啊。阿朱从小在慕容家长大，虽然府上大事都避着她与阿碧，但多多少少她也能知道慕容家和一般的江湖世家是不同的，如今姜虞的话正是印证了她的一部分猜测。
“家学渊源，我对这种动摇两国安稳的事分外敏感，后来我便叫人去查了慕容氏的底细。慕容这个姓出自鲜卑族，昔年燕国皇裔便是复姓慕容，慕容氏的上一代家主叫慕容博，，大约二十多年前就走了，为何而死我不清楚，但他去世的半年前，江湖中同时死去十七名武林高手。”
萧峰轻轻“啊”了一声，“他们就是、就是……”他说到这里也不禁哽咽，“就是当年在雁门关诛杀我父母的人。”
姜虞继续道，“我那时制住了慕容复，用了一些手段叫他为我所用，尽管他竭力隐瞒，但还是叫我发现一点端倪，他一个武林世家为何暗地里做些招兵买马的事，结合他从前对意图挑起两国不和以及他是燕国后裔这件事，我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阿朱喃喃道，“公子他是想起兵割据，趁乱复国。”
姜虞道，“既然儿子如此，做父亲的恐怕也是这样了。当年辽国有一个名叫萧远山的人，一力促使宋辽安稳，在两国间都很有名，我后来知道这个萧远山也是在差不多时候死去的。那当年这件宋朝武林中人截杀辽国人的事情就多半是慕容博一手导演得了。”
“我原不知道大哥的身份，但好巧不巧监视着康敏的时候从她那里知道了。”
‘康敏？’阿朱心头疑惑，抬头瞧见萧峰神情中满含凄楚，心头顿生怜意，倒把这件小事忘在脑后，她不由得紧紧握住萧峰放在膝上的手，好叫他知道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姜虞道，
“如此一来，当年的真相就叫我摸清了七七八八。”
萧峰听到这里腮帮子紧绷，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为他们复国的野望，就叫我们一家人骨肉分离。”情到悲处，便是萧峰这样宁肯流血也不流泪的汉子也不禁流出泪来，“可我的大仇人已经死了，我的仇要去哪里报呢！”
慕容博已经死了，慕容复还没死。阿朱深受慕容家大恩，但这种害人父母尽丧的惨事，她也没有脸面叫萧峰“大度”放过，父债子还，当年的业债只能报在慕容复身上了。阿朱心道，到时我也只能求萧大哥放过老夫人了。
姜虞沉吟道，“慕容博此人汲汲营营，一心想挑起大宋与周边邻国不和，趁机光复大燕。这样的人就这样草草死了，我是不信的。除了辽国，西夏、吐蕃、大理、交趾都与大宋接壤，慕容博若是没死，焉能不故技重施？”
萧峰诧异道，“你是说慕容博还活着？”
姜虞冷笑，“不仅活着，还活的好好的，甚至想要故态复萌。我查到他自假死之后就一直藏在少林的藏经阁中，镇日偷学少林七十二绝技，不仅如此，还利用吐蕃国师鸠摩智，想要挑起吐蕃武林与宋武林不和。”
萧峰捏紧拳头，森然道，“好，他活着好，这害我全家的大恶人，萧某必叫他血债血偿！”
姜虞犹豫道，“另有一事要告诉大哥。”
萧峰道，“请说。”
姜虞道，“只怕萧伯父也还活着。”
“什么？！”萧峰阿朱齐道。
“如消息无误，应是也在少林寺藏经阁中。”
天色已晚，姜虞请萧峰和阿朱在府中住下。
约莫亥时，姜虞的房门被人敲响。她开门一看，是阿朱。
阿朱神色有些恍惚，瞧着姜虞低低道，“……我、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正看到你房里也亮着灯……所以……不打搅吧……”
夜风有些凉，阿朱无意识地捏紧了袖口，姜虞赶忙把她迎进来，“阿朱姐姐进来坐吧，我习惯睡得晚，方才在看书呢，不妨事的。”
她让阿朱进来坐，从柜子里拿了一条薄
毯让她盖在腿上，又到了一杯热茶叫阿朱暖手。刚将热茶递到阿朱手里，抬眼一瞧，坐着的女郎已经泪盈于睫。
姜虞心下叹气。
阿朱颤声道，“阿紫……是不是你……你、你是我的亲妹妹……”
姜虞道，“姐姐。”
她就知道这事瞒不下去。当初姜虞对萧峰说过康敏是她爹的情人，又听闻前段时间段正淳在洛阳逗留，若是阿朱明晰康敏和段正淳的关系，萧峰再对阿朱说起康敏的事……几个条件一加和，阿朱怎么也能知道她就是她的亲妹妹。
这还不止。阿朱道，“爹爹说他就是在河南遇到你的。”
姜虞道，“他还说什么了？”
阿朱破涕道，“他还说你把他两样本事都骗到手了。”
姜虞鼓着腮帮子生气，“那是他技不如人，我凭本事学会的，愿赌服输的事怎么能叫骗。”
阿朱看着小妹嬉笑怒骂的样子，心里的担忧总算去掉一些。她自小流浪，不知父母身世，幸得慕容家救助，衣食无忧，后来段正淳把她找了回去，她更是喜不自胜。但她得知自己能被找回来全是小妹出了力气，她自己却是不肯回来相认的。
她在慕容家，名义上是婢女其实过得如同千金小姐，什么苦也没受过，但小妹的日子可比她凶险多了。阿朱何尝没听闻过星宿派的恶名，这样的门派却是阿紫艰难求存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阿朱只要一想起小妹的遭遇，就禁不住泪湿枕衾。如今见到人了，又想抱着人大哭一场，又怕太亲近了叫她心生隔阂。
阿朱道，“阿紫，你明明知道我、我是……”她咬着唇小声道，“你不认我，是不是怨恨我。”
姜虞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的事。唉，我就是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
阿朱爱怜得摸着她的头发，“我以为你不认爹爹，也不想认我了。”
阿朱又道，“妈妈，她也想你得紧。”
阿朱一提阮星竹，便看到小妹的神色变了，有些讥诮的冷漠，她心头一跳，就听小妹似是撒娇道，“姐姐，提那些不相干的人做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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