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紫气东来（26）
二十六章
月明星稀的夜晚, 有人乘着月色狂奔。
慕容复狼狈地在原野上逃窜，他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 因为追他那人功夫极好, 轻功造诣极高，稍有耽搁，只怕身首分离。
更可怕的是, 她的剑法也很好，他白日里已经见识过那样强悍的剑气，只怕自己也来上那么一下, 就如那高台一样，裂得整整齐齐。
打不过就跑, 那不丢人, 丢脸的是明知打不过，还硬要凑上去, 那才死得冤枉。
不过他有些想不通, 一个人专修一样就耗费力气，她既有那样高明的剑法, 为何轻功身法也那样高妙,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诡谲的轻功。
轻功这种东西靠得就是一口真气流转, 虽然各家各派功夫不同造就的轻功身法也不同，但最主要的还是内力，内力越高深，那自然就能支撑得跑得越远，越快，越轻巧。
瞧她年纪不大，内力定然不强, 那是什么样的法门能练成那样的轻功、那样的剑气。
慕容复心想必是有一种高明的武学才能使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也能追杀他这样的高手。
慕容氏还施水阁收揽天下武学，可没有哪一样武功与她所用类似。
慕容复起了贪念，他很想将这样的功夫收入囊中，想来配上这样的功夫，复国大业也会更容易些吧。他并不觉得贪图别人的功夫是一件羞耻的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意图王图霸业，又何必在细枝末节苛责自己，古往今来那些帝王将相，哪个没有一点污点，哪个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他这样安慰自己。
慕容复所料不差，逍遥派的功夫确实傲然于天下武学之上，可习武一事没有根骨资质也是白搭。苏星河入门几十载仍被无崖子说做愚笨，段誉初初接触凌波微步，便能使得像模像样，这固然有段誉精通易学的缘故，但能把易经学明白，这悟性不高吗？
有一种人就是一闻千悟，别人练武几十载不过她眨眼须臾。
姜虞便是如此。
慕容复已经开始畅想，若是他能
制住这姑娘，该怎么威逼利诱让她吐口，可她又是名门千金，背靠官府，何况她师门来历一概不知，谁知道会不会惹出师门长辈来。最最麻烦的是，他该怎么防备那道剑气呢？
姜虞不紧不慢地坠在他身后，她还从未试过这样长时间运使凌波微步。叶二娘那次不算，那次不过从城里跑到郊外，这次不一样，她估摸着两人差不多已跑出二百余里。
这凌波微步是一门极上乘的武学功法，不单单是轻功这么简单，它以易经六十四卦为基础，配合独特的呼吸心法，使内力在体内流转。六十四卦运行一个周天，内力也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是一门以动功修习内功的高深武学。凌波微步用的越纯熟，内力便进展越快。但想要修习它有一个很高的门槛，修习者必须同时配合北冥神功，而且自身要具备深厚的内力，否则还未等六十四卦踏完，便要经脉错乱，气血攻心，走火入魔而死。
姜虞北冥神功与小无相功同修，小无相功是一门保命神功，可在体内源源不断地制造内力，好似永远不会有枯竭之险，而北冥神功可以吸取异种真气炼化，这就使得这两种虽是同源但不同运行方式的内功在姜虞体内达到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但这种修炼方式此前从未有人试验过，在好长一段时间类，逍遥子都带着姜虞一遍一遍地让真气行走周天，务必使她无论吃饭睡觉，体内的真气运行都跟吃饭睡觉一样自然。如果说体内的经脉是四通八达遍布南北的河道，真气是同出源头但流向不同的河水，可河道会有交叠、相遇，河水会在交叠时并行，相遇时融合，分开时各行其道。
这也使得姜虞修炼凌波微步时，尽管没有深厚的内力做支撑，但并不会使经脉错乱。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因为河水相遇浪打浪造成冲击，南北对流的两条河怎么会相安无事。姜虞初初修炼时也确实经历过生死之境，她那时功力未成，逍遥子在一旁看守，准备一待不对，便用北冥神功将她体内真气吸走。
可似乎就
是经过那一次，姜虞体内的两种真气再没有不听话过。她其实有一种猜测，两种内力虽是相撞，但其中一种走得似乎是她上一世修仙的路子，在相撞的那一刻达到一个修仙的玄妙的点，而后落回凡间，此时最凶险的峰值已经度过，两股真气合成一股。
这个经验无法传授，姜虞还是决定以后要收传人不会轻易叫他两种真气同练。如果她和自己一样也要这么练，那自己就和师父一样，至少六七年里每时每刻都紧盯着她以防不测。
唔，这种方法太累心了，她大概不会做。
所以师父是真的很好啊。
姜虞一是为试探对方的功力，二是为试探自己的进益。自己的进益不错，对方的功力也蛮高深，不是谁都能一连跑出二百余里仍有余力的。而且她还知道，对方绝对是打不过她，忌惮她的，否则正面应敌便是何须狼狈逃窜。
正到了一片开阔的平湖之地，银月团团，在湖面洒下清辉。
姜虞身形一晃绕到那人正面去，“阁下，再跑下去，天都要亮了。”
那人停住脚步，愣怔一会儿，似是有些恼怒道，“姑娘轻功既胜过在下，又何必作出追赶之态，是戏耍于某么。”
他的声音颇显古怪，沙哑粗粝不似人声，姜虞发现他的神情也很呆板，明明语气是恼怒，面上却风平浪静，姜虞还听出来这人有些自负，很要面子，经不起人激，不过是抢在他前面，这就恼了。也应该是读过书的，有些咬文嚼字。
姜虞摇头道，“并非，我原只是想若是动起手来需找个宽阔之地，只是没想到你这样能跑，大概内力也颇深，功夫应当也超过我的预料，一时好奇。”
慕容复接受不了这个理由，这简直像耍猴的，而他是被耍的那只猴。
姜虞突然道，“阁下不是西夏人吧，为何装作西夏使臣，还暗害西夏副使。”
“两次。”她补充道。
慕容复慢吞吞道，“我以为姑娘与那番邦人有怨，为何会替他出头……我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西夏侵扰大宋多年，百姓深受其苦
，我看着这厮作威作福，胸中不痛快，我来就是为杀他的。”
姜虞道，“从西夏到大宋，这一路上这么长的时间你不杀他，偏偏到了开封你要杀他，你在使馆与他朝夕相处你不杀他，偏我和他比试，你要杀他，我未看到君之大义，我只看到居心叵测，梁乞不在这儿出了人命，恐怕两国生乱，边境不稳。”
慕容复不屑道，“不过是个纨绔子弟。”
姜虞平静道，“那也要看他父亲是谁，姑姑是谁，兄长是谁。”
姜虞道，“你也不是宋人……你这个身份叫李延宗，是一年前加入西夏一品堂的，若真按你所说，在西夏机会不比现在多，你为何不出手。”
慕容复心里一惊，他的手已悄悄按上身后刀把，“你怎么知道。”
姜虞自然不能告诉他，她是亲自去找了人问的，她手上还有李秋水给的一品堂令牌，一品堂只认令牌不认人，她乔装了一番就从一品堂这里领头的这边挖出了“李延宗”的资料。就像大宋姓赵，大理姓段，在西夏，李也是国姓。据说，李延宗这一支还真和皇族有些关系，不过那要往上数五六代了。李延宗是一年前突然蹦出来的，因为功夫出众，如今已升到小队头领的位置上。
这人是怎么以李延宗的身份取信于人的，她并不关心，反正她已经能确认这人对宋并无好心。
慕容复心道糟糕，现在说再多的话都没有用了，看来今晚必有一场恶战。
姜虞也是这么想的，她在这儿和那人扯闲篇，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有同伙。她目光望向那人，好似此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那人离她颇远，她还未想明白是何故，便见斜下里一道劲风袭来。
姜虞侧头一偏，慕容复已经攻近前来，他把钢刀运劲一扑，趁着姜虞侧头的功夫，一连使出十二招，一招比一招快。
既然对方的剑气如此厉害，那就不让她出剑就好了。
钢刀在后脑划了个弧，又重新转回来。姜虞一矮身，钢刀正从她头顶擦过，被慕容复接近手里。他刀一入手，顷刻向姜虞右手劈去。
姜虞是带了剑的。
她白日用过剑后，也觉得是时候把自己的兵器祭出来了，至于来历，若是逍遥子问，她就用李秋水的藏品搪塞过去，不过大概率是不会问的。
斩仙还是匕首的模样，现在被她拿在手上的是青霄。
姜虞左手一翻，探向慕容复持刀手臂，慕容复眼前一花，只觉那手臂弯曲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撞向他小臂。慕容复急忙撤手，一道青光闪过，他下意识举刀抵挡，“当”地一声，两把兵器相撞，青霄剑已出鞘。
钢刀顷刻被撞出一道缺口。
青霄是陨铁所制，坚硬非常，不是寻常兵器可比。
慕容复并不撤刀，另一手一掌向姜虞肩头拍去。姜虞肩头一矮，长剑翻转，青霄剑刃擦过刀面，直指慕容复腹中。慕容复骇得冷汗立出，当即撇掉断刀，侧身向后躲过，脚尖一点远离姜虞。
姜虞满头雾水，方才不管是抢出还是断刀相抵都行，为什么要翻身躲过去？
“你……”
慕容复察觉自己露了怯，大为光火。
姜虞这时才想明白几分，他是担心躲不过自己的剑气，可这剑气真就练出那么一下子。
姜虞出来这么久，难得对上一个差不多的对手，她倒是真有心要跟此人较量，但她也不会说自己再用不出剑气的实话，她收剑入鞘，立于土中，“我不用剑。”
慕容复目露凶光，心想，你不借兵戈之利，难道我还胜不过你吗，我若连一女子都赢不了，何谈复国。
慕容复使出全力，真气运于双掌，向着姜虞猛击过去，这一击可不同于之前，姜虞甚至能感受到劲风割面，她先是向后一撤，退出掌力所击范围，紧接着使出天山六阳掌相迎，两股掌风在空中相撞，以他二人为圆心，风疾草摧。姜虞左手一拍，右手一带，向他后心拍去，掌力未至便觉自己后心倒先感到一股刚劲掌风。
姜虞右脚点地猛划一个圆周躲过，向后跃去，她还有些发懵，刚才她用的是李师姐的白虹掌力不错，可对方用的也是这招，这就不可思议了。
慕
容复心头冷笑，是不是想不明白了，想不明白才好，我将“斗转星移”用了个十成十，你焉能躲过，不过此女所用功夫闻所未闻，也不可不提防。
姜虞用天山折梅手三路掌法，又换天山六阳掌，越打越快，越打威力越强。慕容复先前还道找死，可几十招下去发现不是被对方躲过，就是反弹到其他地方，稍有几次击中对方好似也不严重，反倒是越挫越勇了。
“斗转星移”是慕容氏的绝学，却绝少为外人所知。外人只知道与慕容氏生死相斗的人都是死于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久而久之，传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名声，好似慕容氏精通天下武学，用对方的成名技杀死对方。其实不然，慕容氏的绝技其实就在“斗转星移”可以将对方施加的力道再转移回对方身上，他出刀，刀尖便指向自己，他用剑，剑锋便回转回去，用的功夫越高明，内力越深厚，反弹回自己的力道便越强。
因而“斗转星移”将要使出，便要保证对方必死，否则这等秘密便捂不住了。
“斗转星移”最好是作用于有形兵器，对于无形内力效果便大打折扣，慕容复尚年轻，使出“斗转星移”转换对方内劲并不能把握，但他过于自负，也看轻了姜虞，以为她骤见这种功夫会心神大乱，殊不知，心神大乱的是他自己。
姜虞连挨了自己几掌，脸上尽失血色，月光照在她脸上她比月光苍白，“哦，我知道你是谁了，参合庄慕容复，原来这就是‘斗转星移’么，领教了。”
慕容复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复脸色大变。
姜虞：慕容复带着一张假脸，我看的见吗？
ps：我更新啦？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支楞起来了！五月的我难道会变得特别勤快吗！
感谢在2021-04-30 14:38:19~2021-05-01 16:2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花无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