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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东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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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满忍不住在心里痛骂金不换胡说八道, 这一时间已是尴尬至极,愣没想出该说什么话来圆。 正不知如何补救时,外头塔楼上传来一声钟鸣—— 到时辰,剑夫子上课来了。 周满顿时如蒙大赦, 对妙欢喜道一声“上课了”, 便转过身去。只是也不知是否出于心虚, 仍觉得背后有一道视线盯着, 脖颈发寒。 剑夫子今日还讲剑招与内气运行,内容是接着昨天;, 正好与泥菩萨;笔记衔上。 周满之前不曾认真听过,这次仔细听来,却发现剑夫子不愧是当今排名前五;剑修, 脾气烂归烂, 所教;一字一句却都有其独到之处。 大道至简。 正如泥菩萨笔记上所言—— 剑夫子教;是最重要也最基础;东西,是那个能生万物;“一”。 “你们是什么样;东西,就会出什么样;剑。人会骗人,可剑不会。”剑夫子;语气十分严肃,“性情狡诈者出不了君子剑,正道宽厚者也无法出暗剑。外显;剑法, 既源自于你们各自所修炼;心法,更源自于你们真正;内心。不要总觉得自己家学渊源好, 便什么都想学,一切前人;剑法、剑诀,都只是镜鉴参考罢了,每个人将要走上;路, 都会是独一无二;。那时, 你们才算摸着了剑道;门槛。” 走独一无二;路, 换句话说,是开辟出属于自己;“道”! 天下学宫不知凡几,教剑;宗门更多如牛毛…… 可哪位夫子敢对学生说出这种话来? 只因这里是剑门学宫,夫子是最好;夫子,学生也是最好;学生。 剑夫子道:“我剑道一门,出过无数大能,甚至历来于岱岳封禅证道成功、得天地封赐为‘帝皇’者,也有足足两位出自剑道。一是我蜀州西山;望帝,二是中州白帝城;白帝。更不必说,那些没有去封禅证道;剑圣、剑仙、剑宗等人……” 齐州岱岳乃是历代大能修士封禅证道之地。 “封”为祭天,“禅”为祀地。 所谓封禅证道,便是要在天地面前显露自己;道法。若得天地承认,便算“证道”成功,天现异象,为其加冕,从此称为“帝皇”,乃是修士中最最强大之人。 剑夫子所提到;“望帝”“白帝”,以及他并未提到但周满知道;“青帝”“武皇”,皆在此列。 严格来说,上一世周满在大典上被张仪率千门百家围攻,还没来得及封禅证道,也并不知自己是否能凭借弓箭之道获得天地加冕、得到“帝皇”;称号。 旁人称她为“齐州帝主”,一是因为她为武皇传人,;确统御齐州地界;二来她;确已有封禅证道;实力,人人都要往高了称呼一声。 只是这称号与天地所赐,终究有一些分别。 周满听剑夫子讲剑道,已是有些入神,倒渐渐把妙欢喜;事忘到脑后,只忍不住想:若依剑夫子所言,自己主修《羿神诀》作为心法,是不可更改之事。若剑道必要走出自己;路,又要贴合心法,她岂非是要独创出一门既能与《羿神诀》贴合,且要顺应自己本心;剑法,方能窥得剑道门径、登堂入室? 剑夫子昨日下课时便想叫住周满,给她补补前几天她掉下;课,不曾想她当时拿了剑走得飞快,谁也不理。 今日他讲课时,便很留心周满;反应,担心她缺了前面十几天,现在听不懂。 可没想看了几回,她都听得认真,完全不像不懂;样子。 眼见着今日该讲;都讲完了,剑夫子没忍住问:“周满,你缺了十三日;课,今日都能听懂?” 周满便道:“前十三日剑夫子在课上所讲解;要点,已有同窗以笔记之,学生借来看过,听懂无碍。” 剑夫子顿时无言—— 整座参剑堂,拢共也就那么一个傻子拿笔学剑,他难道还不知道是谁? 这一下,便朝门口望去。 那病秧子王恕就坐在外头,果真手提一管羊毫细笔,正对着面前摊开;书册拧眉,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剑夫子真是头都大了,不禁怀疑人生:“你看他写;笔记能学剑?” 剑中天才看修炼废柴;笔记! 参剑堂剑首看门外剑;笔记! 什么东西! 周满大约能知道剑夫子内心;崩溃,静默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能;。” 剑夫子:“……”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剑夫子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王恕还在思考周满先前说他第二十二、二十三页笔记有误之事,直到这时候才察觉堂中气氛有异,抬起头来,对上周遭各色;眼神,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颇有几分茫然。 剑夫子一看更生气了:“离谱,太他妈离谱!” 坐在门边最后排左侧;李谱闻得这一声,顿时从睡梦中惊醒,抬起头来张望:“谁!谁叫我?” “……” “……” “……” 参剑堂内,所有人顿时用一种同情;目光看向他。 剑夫子捏着剑谱;手上青筋爆出,整个人胡子都抖了起来,实在忍不下这口气,直接怒喝:“滚!滚出去!从今天开始,你也在门外听课!敢往堂里踏一步,老子打断你;腿!” 李谱抱着他那面退堂鼓,鼓上还留着一点瞌睡时;口水印,一时真不知为何祸从天降,又不敢分辩半句,只好老老实实地退到了门外,可怜巴巴地缩起身子坐到了地上。 剑夫子余怒未消,连带着其他人一块儿训了:“别以为试剑结束你们就能安安稳稳坐在堂内听剑了,等你们这月休沐回来,便要开始真刀真剑地学,届时多;是比试!剑首之位也好,你们如今;座次也好,都要跟着比试;结果动!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谁敢给老子摆烂,通通扔

    出去跟他们俩一块儿坐!” 挥手所指处,正是门外王恕、李谱二人。 众人一看,全都不寒而栗:还休什么沐!即便有假也不能松懈,必得抓紧时间修炼,以免他日比试落后于人。他们可不敢去门外听剑—— 实在丢不起这人。 随着塔楼上钟鸣再次响起,一堂课终于在剑夫子暴怒;训斥之中结束。 妙欢喜于是一声笑:“周师妹。” 周满一听,顿时三魂出窍,只道一声“妙师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便飞一般朝门外去,在经过门口时,还不忘将某个罪魁祸首;后领一拎,把人一路拽到外面走廊上。 金不换人还没睡醒:“周满?你干什么?” 周满停下问:“你怎么敢胡说八道?” 金不换反问:“我胡说什么了?” 周满便把妙欢喜;事一说。 金不换顿时用一种诡异;眼神看她:“你竟当着人;面问?” 周满:“……” 金不换头回觉得她是个人才,差点没笑死,回头就喊:“泥菩萨,泥菩萨你快来——” 这样子竟像是要跟泥菩萨分享笑话。 周满面无表情,立刻给了他一脚。 金不换仍是笑个不停:“你是被她那张脸迷惑了吗?你怎么敢啊?我可没骗你,是他们日莲宗;人自己说有三位师兄、两位师妹,进了她;房出来,当晚便死了。我虽不知传言真假,但在不确定之前,先敬而远之,再慢慢观察,方是稳妥之道,总不至于吃亏不是吗?” 日莲宗在凉州,乃是凉州最大;宗门,其修士甚少在其他州活动。周满前世对这个宗门都所知甚少,听了金不换此言,便不由拧眉。 这时王恕已经走了过来,还问:“出什么事了?” 周满自是无意再将自己丢脸;事说上一遍,只警告地看了金不换一眼。 金不换便憋着笑咳嗽一声:“咳,现在没事了。” 王恕目光在他二人间转了一圈,觉得奇怪。 但这时对面廊上正好有一行侍女捧着漆盘经过。 金不换一看:“那不是赵霓裳吗?” 周满抬头,果见赵霓裳在那一行人中倒数第二个,手中也捧着漆盘,盘中所所放乃是锦衣华服,似乎正要给谁送去。 在她看见赵霓裳时,赵霓裳也看见了她,向她望了一眼,但很快便收回目光,转过了走廊。 金不换将这情状看在眼中,忽然问周满:“你是已经找她要了回报了吗?” 周满道:“跟你没关系。” 金不换讨了个没趣儿,把手一摊:“我还懒得问呢。” 然后便转向王恕:“泥菩萨,下午帮我告个假。” 王恕道:“下午是符箓课,你不去听吗?” 金不换道:“明日都休沐了,少听一堂死不了人。陈寺那边等我查人呢,实在没空。” 周满听见这句,看了他一眼。 金不换却是转头便走,只是走没两步,忽然停下来,一双潋滟;桃花眼望向周满:“我说周满,之前没看出来,你其实挺相信我啊?” 周满一怔,接着便眉头紧皱。 金不换见她这般反应,心情突然极好,手拎着他那装样;扇子往身后一背,竟是摇着头笑两声,脚步轻快地去了。 周满远远看着,久久没说话。 ;确。金不换说妙欢喜男女通吃,她当时竟没有半分怀疑,心中相信,才致使今日在妙欢喜面前脱口而出。 这等;不谨慎,本不该有。 她忽然没了什么心情,同王恕说了两句话,便告了别,回到东舍。 学宫明日休沐,今天不少下午没课;人已经走了。 但周满收拾完东西后,却没急着走,而是坐在房中,算着时间等。 天将暮时,外头终于传来一点脚步声,有人站到了她;门前,轻轻叩门:“请问周师姐还在吗?” 周满上前打开门,便见赵霓裳站在门外。 她一点也不意外,只道:“进来吧。” 赵霓裳不是空手来;,她捧了一只漆盘,里面一件簇新;玄黑长袍整齐地叠放着。 进得门来,她便向着周满,双手高举漆盘。 周满看着她没说话。 赵霓裳眼眶微红,深吸一口气,藏起心中怯懦,只道:“昨日师姐之言,霓裳想了一夜。只是身微力薄,既无长物,更无长技,唯有家父所传《霓裳谱》巧法,能制修士法袍,愿从此为师姐效命。” 那漆盘中;法袍,以玄夜锦作底,绣线却是极浅;蓝色,此色有一极美;名字,唤作“东方既白”。 道道绣线,在玄黑;衣上盘成绣纹。 一眼望去,当真如黎明已尽,云从夜出,浪自海底,东方将白。 没有人知道,为了赶制这一件法袍,赵霓裳一夜没有合过眼,任由绣线;金针扎得指尖都是血孔,也不愿停下。 只因她听得懂周满;话—— 她愿意教她。 而绮罗堂内,一介身份卑微;裁衣侍女,又有什么能献给旁人呢? 赵霓裳从白天想到晚上,也不过只有父亲所传下;制衣之法。 她没有选择。 即便知道这样;一件衣裳,对由王氏荐来学宫、甚至身为参剑堂剑首;周满而言,或恐微不足道,可她也只能一试—— 这已是她所能献出;全部。 说完这番话,她已垂下纤长;脖颈,将双眼闭了起来,仿佛等待着屠刀落下;死囚一般,等待着周满;答案。 恐惧已令她举着漆盘;手指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然而面前许久没有声音。 赵霓裳只觉得手中漆盘忽然一轻,接着便听得一声笑:“还不错。” 她顿时张开眼,向周满看去。 那件簇新;法袍,已经被她拿起来一抖,举了细看。 窗户外面,落日余晖从窗纸透进。 她深邃;瞳孔里,好似也照进一点金红;暖意,一下让赵霓裳想起那黑色;染缸里打翻;银朱鹅黄两

    色染料,是最巧手;染娘也无法调出;、只那一刹;好颜色。 原本紧绷着;心神,骤然一松。 赵霓裳一下笑了,眼泪却忽然止不住地往下滚。 周满既不劝她,也不宽慰,只跟没看见似;,淡淡道:“你付;代价,我接受了。不过今日我还要下山,你等休沐结束,再来东舍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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