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罗赛白色t恤上不仅有溅射的血点, 还有他自身伤口浸出的血迹,在他身体的左侧肩背处,有一道长约八厘米, 深一厘米的裂口。
但他的手依旧很稳, 端着重约20kg的巨型弩没有丝毫颤抖。
三年前,他的相貌更似党梵,一眼看去,贵气十足, 是标准的俊美小公子的长相。
如今, 十五岁的他拥有流畅而清晰的面部轮廓, 少年清瘦而凌厉的感觉在他身上一览无余。
此刻,他微微眯着眼睛, 看向场地中央疯狂奔跑的丛宁。
初见面时, 丛宁板正的站姿让她的身体在白色棉布裙的笼罩下像一根细细长长的竹条。
罗赛经常看见她。
但他们没有说过话。他们每次见面, 或互相短暂的一瞥, 或长时间沉默的注视。
和罗赛沉郁冷淡的目光不同, 丛宁清澈透明的眼眸中自始至终有着少女的天真。
但她是用一种看待陌生人的眼光看罗赛。互相擦身而过时, 眼皮暗暗挑起,目光警惕而好奇。
此时,在a-1场地奔跑的丛宁像一只匆忙躲避猎人的小鹿。但可惜, 四周并非是有着氤氲雾气, 树木葱郁的可供躲避的丛林。
她从一开始就被困在了牢狱中。
从a-1场地出来的丛宁垂着脑袋独自一人回到二楼的卧室, 将门反锁,脱掉满是污渍和汗水的训练服,一声不吭地爬上床。
她没有受伤。
经过罗赛之手的每支钢箭都十分巧合地贴着她的脚踝插入橡胶跑道或是翠绿氤氲的草皮中。
但她受到了惊吓!
她开始认识到那个老男人是一只阴险狡诈的笑面虎。
而罗赛是他旗下初出茅庐却异常狠辣的年轻杀手。
年轻的杀手要在他的雇主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和忠诚度。
而丛宁,是罗恩为他挑选的第一个移动活靶。
都是恶毒的男人!
想到这,丛宁委屈地哭了出来。
低低的啜泣声从捂的严严实实的被窝中飘出, 声音模糊而微弱。
不过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得到应有的休息。
党梵在佣人的告知下,罕见地主动找了过来。
她出现在这间位于西南角、过于偏僻的单人卧室里,没有安慰受到惊吓的丛宁,只是站在床前,沉默地注视着床上高高隆起的被子下哭的双眼红肿的少女。
丛宁听到房门开阖的动静,掀开被子朝外偷看,她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左侧眼角还缀着一滴异常饱满的泪珠。
党梵冷静地看着从被子下面小心翼翼地探出来的丛宁脑袋。
下一瞬,她上前两步,直接将丛宁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带着她去到帝国最权威的精神力测试机构。
从测试机构出来,丛宁低头,神情闷闷地将那份显示为鸭蛋的精神力测试报告交给党梵。
这次,党梵没再对丛宁说——‘你母亲也这样。’
她只是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手上那页薄薄的a4纸,神情严肃,浓密纤长的眼睫下那惯常冷漠倔强的黑眸中,短暂地闪过一抹恍惚而复杂的神色。
丛宁站姿板正。她知道在公共场合应该保持安静,于是一脸乖顺地等着身前的党梵带她回家。
但她到底年纪不大,一时没有忍住,竟是在华丽庄严的大堂哭了起来。
党梵这才回过神来。她低头看向丛宁,问她为什么哭?
丛宁一边啜泣,一边一五一十地将在训练场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其实这事党梵是知道的,不然她也不会在丛宁刚从训练场回来不久,就带着她去测试精神力。
不过知道这事,和丛宁哭哭啼啼地告状给她带来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于是,回到家,党梵将丛宁一丢,沉着一张脸去到书房找她的丈夫罗恩。
见有人替自己出头,丛宁瞬间精神抖擞,挺直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踏着小碎步准备上楼。
但在这个过程中,她十分不幸地和始作俑者罗赛狭路相逢。
罗赛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他本就比丛宁高,如今站在高位面无表情地俯视楼梯上的丛宁。丛宁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兜头朝她砸来,让她瞬间止步,一张小脸微僵,心跳声都比方才剧烈了几分。
罗赛耸拉着眼皮看向在楼梯中断磨磨蹭蹭的丛宁。
丛宁右手紧拽着楼梯扶手,五指指甲纠结地扣动木质扶手的表层,几乎要扣出薄薄一层木屑来。
她一会抬起眼皮,一脸弱小地看向楼梯口的罗赛,一会又倏地垂下眼眸,将头埋的低低的。
就这样,她纠结了好一会,终于鼓起勇气踏步上楼。
丛宁走的很慢,她踮着脚尖,踏在楼梯上的每一步都像猫一样轻,安静到没有一丝声响。
罗赛就这样默默地瞧着她。
当丛宁从他身旁经过,顺着走廊埋头朝西南角走去时,他视线一转,突然将她叫住:
“你刚去了什么地方?”他低沉着嗓音问道。
丛宁被他的问话吓了一跳。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对话。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停下脚步,说:“党梵阿姨带我去做了精神力测试。”
她很要面子的没有将测试报告的结果说出来。
当然,罗赛也没有问。他只是缓缓转身,直直地面向丛宁,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打量。
“你去告状了吗?”他问道。
“”丛宁否认:“不是告状。”
她厚着脸皮说:“是党梵阿姨主动问我的。”
“她很关心我。”
丛宁好了伤疤忘了疼,刚从党梵手里得到一点甜头,就敢大着胆子来挑衅罗赛。
她看向罗赛,自作多情道:“罗赛,我觉得你妈妈好像更喜欢我。”
她略一低头,若有所思地补充道:“没准我真是她生的。”
罗赛站在距丛宁不过半米的位置,耸拉着眼皮静静地看着她自我感觉良好的一整套表演。
等她表演完了,他才说:
“如果你真是她生的,那她就不会把你给我。”
丛宁听了这话莫名地有些不爽,她说:“我又不是洋娃娃。”
“我也不喜欢洋娃娃。”罗赛语调平淡,看向丛宁的目光却莫名地有几分严肃。
丛宁突然就不想理他了。
她朝书房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又看向罗赛,眼睛倏地眯了起来,弯成月牙形。
“很高兴?”罗赛问。
丛宁不言语,但面色红润,气色极好。
她觉得党梵虽然对自己并不是太关心,但对罗赛似乎也没有太过关注。
罗赛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丛宁正在想什么。他说:“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那么对你吗?”
丛宁神色一肃,说:“因为你是你父亲的狗腿。”
今天早上那事,她很清楚是罗恩指使罗赛做的。
丛宁此时想起,依稀感到后怕。犹豫片刻,她说:“你们不喜欢我,我走就是了。但你今天要是真的射中我,我很可能会死。”
对此,丛宁是真的害怕。
“不是没射中吗?”罗赛说。
丛宁咬紧嘴唇。
罗赛眉头一挑,看向书房方向,说:“看见了吗?她进去快十分钟了还没出来。”
丛宁眉头微皱,有点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今天用箭射你的目的。”罗赛看向丛宁,语气无甚起伏地说道:“当然,这是我父亲指使的。”
“最近一段时间他和我母亲的感情出现了一些问题,他心情不是很好。而作为他的孩子,我自然没办法违抗他的命令。”
“"丛宁:“这个和我没关系吧?”
罗赛眼眸微垂:“你指什么?”
丛宁:“就叔叔阿姨的感情,应该和我没关系吧,我都在这待了三年了。”
“和你没有关系。”罗赛说。
丛宁闻言刚松了口气。
罗赛却又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补充道:“但我父亲不高兴了,不会向我发作,而是会选择你。”
丛宁:
人生好艰难。
罗赛目光低垂,冷冷道:“毕竟你也说过我母亲更喜欢你不是吗?”
丛宁内心一片复杂。想了想,她说:“我觉得这事是你父亲的问题,他都六十了,和党梵阿姨确实不怎么相配。”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丛宁抬头看向罗赛,直言不讳道:“党梵阿姨年轻漂亮,身材好,声音也好听。而且我听朱莉嬷嬷说她今年初已经成功接收你外公的军火生意,现在有钱有门路,完全可以另立门户。”
她点点头,肯定道:“如果他们离婚,我肯定跟党梵阿姨。”
见罗赛目光暗沉地盯着她,她火上浇油,仰着尖尖的下颌,伶牙俐齿道:“为了公平起见,我跟党梵阿姨,你跟着你的亲生父亲。但你放心,我和党梵阿姨会定期来看望你。”
丛宁自信心爆棚地表演完。罗赛开口了。
他说:“下次再跑快点。”
“”丛宁脸色一懵。
罗赛面无表情地低头,凑近丛宁耳畔,声音轻而缓地说:“今天这种事以后只会更多,记得定期锻炼身体。”
丛宁本就记仇,顿时气的腮帮子一鼓,好想破口大骂。
“我知道你文化成绩不行,”罗赛直起上身,目光审视地看向丛宁,语调平淡道:“普通人精神力数值一般在5-10波动,而你是零。你应该知道这个数字代表的意义。”
见丛宁不吭声了。罗赛笑了一下,盯着少女微微鼓起的白皙柔和的脸颊,不知是嘲讽还是安慰地说:“如果我早知道你这么弱,今天早上下手我会更留情一点”
他沉默片刻,说:“我看你好像哭了”
罗赛话音刚落,丛宁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按着他的胸膛重重一推。
下一瞬,罗赛身体无可避免地朝后倾倒,顺着旋转楼梯狠狠跌落,砸出让人心悸的响声。
罗赛身影从眼前消失。
而罪魁祸首丛宁早被自己的举动吓的三魂失了五魄,都没敢朝楼下看上一眼,转身一溜烟跑没了影。
十五岁的罗赛正是精神力波动最剧烈的时期。在a-1场地时,他身体左侧肩背处那道长约8厘米的裂口并非外物所至,而是从内崩裂。
那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要忍受强大血统所带来的刻入骨血的剧痛和抓心挠肝的刺痒,正是身体暴躁、精神却极度脆弱的时期。
丛宁的阴险举动毫无疑问地加重了他身体的负荷。他不得不放缓外出求学的计划,并暂时停止在训练场的课程,一心在家休养。
党梵从罗恩书房出来后,从朱莉嬷嬷口中知道了这事。
她去找了丛宁。
翌日一早,丛宁一脸乖巧地拎着一袋又圆又大的苹果去探望在家休养的罗赛。
苹果是她用自己的私房钱买来的,买回来后,她每一个都洗的干干净净。
罗赛养伤期间,是丛宁和他见面最频繁的时期。
一人做事一人当,丛宁当初下手推人,如今便要负责照看罗赛直到他完全康复。
但她不是专业人员。因此,除去在家庭医生替罗赛更换伤药时在一旁打下手,她更常做的是代替佣人将他的房间打扫干净。
但罗赛住在三楼,并且整个三楼都是他的私人空间,所以丛宁每次打扫的任务量都很重。
不过她既不叫苦,也不叫累,更不觉得委屈。
因为在将罗赛推下楼时,她就知道错了。而在朱莉嬷嬷苦口婆心的教育下,她的心灵更是得到前所未有的净化。
她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真心实意地改正。所以每次给罗赛打扫房间都非常认真,并且秉持健□□活的原则,每天固定时间点给罗赛削一个苹果以示诚意。
最初,对于丛宁递到嘴边的苹果,罗赛并不领情。
后来见丛宁坚持,或许也有秉承着补充维生素的想法,他才开始慢慢接受。
不过在某次随着罗赛从苹果中吃出半条虫子后,丛宁的任务量开始增加了。
她不得不在将苹果皮削掉的前提下,再将苹果切成规整的小块,仔细检查过没有虫子后,才将盛满苹果块的盘子端到罗赛面前。
一日,在将卧室地板的灰尘全部吸净后,丛宁放下吸尘器,走到罗赛身前,主动说道:“罗赛,你有没有觉得这段时间我最关心你?”
丛宁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段时间无论她表现的多积极,悔改的多真心,罗赛都始终保持着不苟言笑的模样。
他还是不怎么理会丛宁,除去接过她递来的并且削成规整小块的苹果。
不过丛宁也没有说谎。这段时间,最关心他、对他最好的人确实是丛宁。
“我觉得你应该原谅我。”丛宁说。
罗赛面无表情,“如果你不偷走我的内裤,我会选择原谅你。”
丛宁闻言生气道:“朱莉嬷嬷说你受伤是我造成的,我必须要负责你的衣食住行直到你康复。你的脏衣服丢在那里,我拿去洗有问题吗?”
“我自己会洗。”罗赛压低声音,神色略有几分恼怒。
丛宁指责道:“可你没有啊。”
“我那时正在吹头发。”罗赛第一次发怒。或者说,这不叫发怒,只是情绪波动比平日更大而已。
丛宁的理由却远比罗赛更充分。她说:“是你自己说的,卫生间是需要重点打扫的部分。要时刻注意,保证地板、盥洗台和镜面上没有多余的水分、或者头发。你的条件太苛刻,要做到这一点,我只能每隔两个小时就进去看一眼。”
“头发是你自己掉的。”罗赛不耐烦道。
丛宁理直气壮:“女生就是会比男生容易掉头发啊。”
她说罢,想到什么,更气了,“而且你明明早就好了,还不放过我。要不是你给我出学费,我才不待见你。”
“我不止是给你出学费,丛宁。”
罗赛年纪轻轻,但偶尔却会表现地和他父亲一样讨厌。他看向丛宁,低声说:“你的生活费也是我出的,”
见丛宁不满,他的神色变得严肃,说:“包括你所有的零食。”
丛宁嘀咕道:“你怎么不说包括我买卫生棉棒的钱也是你出的。”
她本来以为罗赛听不见,但没想到他耳力这么好,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时就立即问道:“那是什么?”
丛宁自然不会解释。她转身拿回吸尘器,又回身对他说:“我明天不来了。”
“你的伤已经好了。”丛宁说:“而且我也不想再穿这身衣服。”
丛宁穿的是女仆装,是罗赛拿给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套衣服和家里佣人平日穿的颜色和款式都不太一样。
她说:“我不想让费洛和罗茜他们看见我穿这身衣服。”
这其实才是丛宁的重点。
这段时间,费洛和罗茜他们因为探望罗赛的缘故,来的比之前更为频繁。
丛宁不想以这样的形象面对自己的同龄人。
一口气将话说完,丛宁不在理会罗赛,昂着脑袋,拖着吸尘器,气势汹汹地走了。
丛宁原本以为,经过整整三个月密集的相处,她和罗赛的关系虽然还不足以用亲密来形容,但关系尚可却是可以肯定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能这么自信的撂挑子说不干就不干的原因。
但她没想到,她还是太过自信了。
男人心,海底针。
丛宁不明白罗赛是怎么想的,家里有专业的家政人员,打扫卫生、对房间进行收纳、整理的效率不仅比她高,成果也远比她好。
但自从丛宁撂挑子不干后,罗赛还是不可避免的生气了。
当然,他没有明确将这种态度表现出来。但丛宁还是能明显察觉到他的转变。
他的脾气变得比之前更坏,更没有耐心。一次,甚至同一向和他关系不错的费洛打了起来。
费洛是和霍森一行人一起来的,次要目的是探望罗赛,主要目的是蹭罗恩上将为罗赛修建的室内训练场馆,以及为罗赛高薪聘请的s级精神力导师。
罗赛的伤早已好了。但在家中休养时间太长,因此恢复训练后,他的私人导师建议他先和同龄人对打一场。既是热身,也方便他在一旁观察,以此判断罗赛的反应力、体力等方面是否有所下降。
罗赛挑了费洛。
然后他铆足劲,直接下了死手。
丛宁听到这个消息后,直觉罗赛想打的人肯定不是费洛,而是她。
她觉得这人小心眼,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刻意避着他。
半年后
一天傍晚,党梵和罗恩外出参加宴会,要到夜里9点过才会回来。
餐厅内,只有丛宁和罗赛两人。
傍晚时分,太阳落入层层叠叠的乌云,只依稀从云层的缝隙中露出几角明亮的光斑。
餐厅内,吊灯异常璀璨,丛宁稍一抬头,白皙的小脸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中。
这段时间,家中的气氛并不好。
党梵虽然和罗恩一道外出参加宴会。但在家里两人却是谁也不理会谁。
丛宁年长一岁,明白许多事理,再不敢随意说出这两人并不般配、党梵阿姨不如离婚自立门户的事。
成年人不讲对错,只讲利益。他们的世界复杂难言,所做的决断也往往掺杂着各种现实因素的影响。
这一年,丛宁隐约知晓了许多事情。
比如她从罗赛的出生年月推算出,党梵阿姨诞下罗赛时还不到二十岁。
用丛宁偶然间从一位年轻嘴碎的佣人口中听来的话说便是——‘这个女人,几乎刚满十八岁就爬上了罗恩上将的床。’
除此外,还有其它新近得来的消息
——比如罗赛是罗恩上将的老来子。但他并不是罗恩唯一的孩子。
罗恩和他的前妻一共育有一女二子,两个儿子成年后不幸在战场上战死。而他的女儿在他与前妻离婚后,便不在与他有任何往来。
不过从时间推算,党梵阿姨并不是这场婚姻的破坏者。因为罗恩和他的前妻离婚时,党梵才刚刚十五岁,正在准备高中入学考试。
不过她确实是在怀上罗赛后,才嫁给罗恩的。
党梵的父亲是帝国最大的军火商人,子女众多,党梵在其中并不受欢迎。
她能在去年顺利从她年迈的父亲手中接过家族生意,无疑得力于罗恩上将的助力。
婚姻组建家庭。但如今,不知是另有所爱,还是金钱、权利或是其它现实因素的影响,他们的婚姻终于显出了明显的裂痕。
家中僵持的气氛已足足有两月之久。
十五岁的丛宁对此隐隐感到害怕。每当党梵和罗恩同时在餐桌用餐时,听到刀叉和餐盘剐蹭的轻微声响时,她就会下意识去看罗赛。
但罗赛从不看她。
不知道是不够敏锐,还是对此并不放在心上。与情绪低落、言行举止都透着小心翼翼的丛宁相比,罗赛坦然地就好似从未发觉他父母的争吵和隐隐的僵持。
丛宁叹了口气,主动打破餐厅内沉静的氛围。
她看向罗赛,表情认真,一字一顿地问道:“罗赛,你说他们是因为我或者我的父亲才变成现在这样吗?”
罗赛动作一顿。
最近半年,他们很少交流,隐隐又恢复到以往的相处模式,互相之间平静而沉默。
他没有回复丛宁的这个问题。
可在当天夜里,丛宁半夜醒来,却在床前见到了罗赛。
卧室光线晦暗,罗赛的身形面容在丛宁的瞳孔逐渐适应黑暗后缓缓浮现。
他半蹲在床前,没有出声,看向丛宁的目光有种异常的沉默。
他出现的十分突然。
丛宁是被他沉默注视的目光唤醒的。她没有出声,也没有受到惊吓,只是稍稍拢紧胸前的被子,清澈的双眸带着警惕与迟疑。
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罗赛的突然出现,只好选择沉默。
最近一段时间,不知是受到党梵和罗恩争吵、家中气氛逐渐僵持的影响,还是其它。丛宁和罗赛的相处也逐渐变得疏远和冷漠。
在今夜之前,罗赛和丛宁时常会在家中碰面,譬如客厅、餐厅、旋转楼梯或长长的走廊。
但他们并不亲近。
而此时,他在一个平常的深夜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丛宁的卧室,见她醒来,沉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后,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话。
他半蹲在床前,如一只狩猎的豹子般一动不动地看着丛宁。
丛宁闻言,沉默了一下,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下一瞬直接掀开被子起身。
党梵和罗恩百无禁忌的争吵声准时响起。
丛宁在黑暗中乖顺地跟在罗赛身后,像一只在不知不觉间被驯化的流浪奶猫,但仍旧有着无穷的精力,对世界充满好奇和警惕。
而罗赛沉默而迅速地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罗赛十六岁那年,在罗恩和党梵双双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家出走,并且带上了丛宁。
一夜过去,他们出现在距离南岸2000公里的地方。
那时,是八月末的一个清晨,格林a区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梧桐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的细碎声响。
丛宁的身影出现在清晨潮湿的雾气中。她穿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裙,行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罗赛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篇就在这里结束了。之后会根据剧情需要不时穿插部分回忆,但不会是像这样一整章大段大段的过去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