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朱娅觉得自己挺没劲的, 当初向那丫头说了一堆的狗屁人生哲理,现在却又巴巴地跟了上来。
她抱着酒瓶,斜倚着路边一根年代久远的灯柱。灯柱顶端的玻璃罩布满灰尘和蛛网, 因为是下午六点, 时辰尚早,灯罩内并没有光亮溢出。
斜对面的一家店铺却早早地将灯拉亮,里面是相对而坐的王十安和丛宁。
王十安经营的不是普通意义的小酒馆,更不是丛宁认为的杂货铺, 这里是芙和区最常见的藏污纳垢的场所。卖的是色情杂志和光碟, 来往的是三教九流。香烟、酒水之类的东西只是顺带。
和丛宁第一次见面时, 朱娅之所以带丛宁来这里喝酒,不过是她手头确实不宽裕。
王十安这里的酒虽然是假酒, 但足够便宜, 味道也不错。而且这人人品也算过得去, 不会因为她赊账就占她便宜或者口头调戏什么的, 有时街上一些二流混子跟着她, 她懒得动手处理, 就会去他店里。
王十安不算什么好人,27岁的年纪,干的又是这种勾当, 什么没见过、没尝过?
他一见朱娅进店, 后面又跟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 脸一下就拉了下来,开始给朱娅甩脸色。
朱娅脸皮够厚,神态自若地走到收银台点了酒水,也不管王十安这个卖酒的愿不愿意卖给她,径直走到店里唯一的一张小木桌前坐下。
死皮赖脸跟着她的二流混子忙上前献殷勤、顺便想着找机会占她便宜, 也点了酒水,屁颠屁颠地在她对面坐下,裂开嘴露出一口被尼古丁染黄的牙齿,笑的格外猥琐。
朱娅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那人刚一坐下,她嘴角扯出一抹狞笑,直接一拍桌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恶声恶气地开始赶人。
那男人跟了她一路,路上早用猥琐的目光把她全身上下打量透了,本以为她没地方去,身边也没个男人帮衬,很好下手,不想脾气这么冲。
美女骂人也是骂人。加上朱娅心里窝火,又是个老油条混子,嘴上全是带把的,就没一句好话。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虽然知道朱娅不是个好东西,但王十安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男人打女人,只能黑着一张脸上前阻拦。
看上朱娅的多是地痞流氓,色字当头,又丢了面子,不可能被王十安简单的三言两语哄好。这一阻拦,王十安少不了要和人动手。
为这,王十安店里的东西没少遭殃,一次打架斗殴造成的财产损失快赶上他一周的营业额了。
王十安将这账翻倍记在了朱娅头上。这导致当初老实的丛宁主动替朱娅还下欠账时,直接被王十安递来的账单弄傻了眼。
朱娅其实不是怕那些男人,她只是年纪大了,懒得动手。
她在这里出生、长大,住在芙和区金凤池三街,小时候经常和人打架,鼻青脸肿、有输有赢。后来青春期,男孩开始发育,她渐渐的开始打不过他们。
朱娅亲妈死的早。当爸的喝酒闹出一身毛病,身体弱帮不了她也就算了,有时候喝多了还要耍酒疯揍她。
她没人帮忙,又不想被那些男的占便宜,思来想去只能靠自己。
芙和区的女人大多泼辣,朱娅也不例外。从那以后,她开始随身带刀,一共两把,一把短小、坚硬的剔骨刀,一把轻薄锋利的大砍刀。
其实作为一个精神力日常在5-10波动、体力又不占任何优势的普通女性来说,搞偷袭、玩阴的其实效果更好。
但朱娅不来那套。
这倒不是她有多光明磊落,纯粹是她脑子转的不够快,脾气又不好,一点就炸,和人打起来的时候和街上的流氓没两样,拿了刀瞎眼乱砍!
别说,她闭着眼睛抡圆了砍的模样还挺吓人。几次三番下来,地痞流氓们知道她是个不要命的角色,再没人敢轻易招惹她,她一路还算顺当的长大,没被男的祸害染上脏病或者怀了孕不得不偷偷去小诊所堕胎。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她身边没人,酒鬼爹死的早,还是她不够‘检点’,虽然对想占她便宜、她看不上的烂人没什么好脸色,也因为伤人进过局子,但对有眼缘的、认为还不错的男生并不会拒绝。
有时是和互有好感的朋友或者同事。
有时是因为一个人太过寂寞、或者又被她那个酒鬼老爹揍了离家出走,正好遇到一个和她同命相怜的男人。在深冬的夜里、或者燥热的夏夜,两人聊着聊着看对眼就会就近去一家小旅馆开房。
第二天,两人要么一拍两散,要么继续联系。
这些人中,有的后来成为了她的男朋友,又变成前任。有的依旧维持着原本或陌生、或疏离的关系。
总而言之,那时的朱娅和芙和区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野蛮、随意,荒唐却也自由。
她会一言不合,被人摸一下屁股就气的拿刀要砍了那人,但也会随心所欲和见面两三次的男人上床。
因为后面一点,她在某些男人眼里不够‘检点’。
在那些人看来,既然她能和见面两三次的男人上床,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摸一摸、抱一抱。
朱娅没有向他们解释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有的人却不可以。
因为先天条件限制,她的拳头不够硬,但她可以让她的刀更利一点、更快一点。
终于,在她20岁那年,在深夜回家的路上,她将一个人捅成重伤,并且是看着救不活的那种。
她当时吓坏了,加上那人家里有点势力,她在将人捅伤后,当即跑回家,清点了值钱的东西准备跑路、顺便去外面闯一闯。
但最终,她没走成。
一个男人出面替她摆平了这事。那人后来成为了她的前夫,两人婚姻持续时间大概一年,分开的时候没有钱财、房产、子女纠葛,在外人看来离的干净利落。
但事实是他们分开的其实、并不友好。
那人认为朱娅在外面吃够了苦头后最终会回来找他,并且向他认错。
但朱娅没有。
离婚后,朱娅继续过着和结婚前没什么差别的日子,想办法搞钱、防备身边的烂人,以及和看对眼的男人乱搞,生活平淡又无奇。直到半年后,她遇见丛宁的母亲——丛芸。
虽然一直以来都有不少男人向朱娅献殷勤,在某些方面,她前夫对她也算不错。但认识丛芸后,朱娅才真正有被人保护的感觉。
那时朱娅23岁,23年从未离开芙和区。丛芸18岁,是首都怀特城第一军校的大一学生,暑期没有地方去,在柏安的盛情邀约下到芙和区度假,顺便执行学校下发的任务。
柏安是贫民窟的少年天才,凭借一己之力走出芙和区。
但丛芸却是比柏安更厉害人。
认识丛芸后,朱娅才知道原来刀只有在真正厉害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
年幼的朱娅在被人欺负哭时一定没有想到,在未来,真正做到保护她的不是她早逝的母亲,也不是她的酒鬼老爹,更不是那些或真心或假意喜欢她的形形色色的男人,而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女。
在朱娅看来,只有丛芸的拳头才是真正的拳头,只有她的刀才是真正的刀!
那一年,是朱娅人生中最快乐、也最安稳的时光。因为丛芸,她甚至自掏腰包花费了近半个月的工资去怀特城观看她参与的军事竞赛,眼看着积分排行榜上她的名次一路高涨,直至冲顶。
丛芸曾经说过,她来亚瑟帝国是要找这个国家最厉害的人。
可在朱娅看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丛芸更厉害的人。她是亚瑟帝国最锐利、凶暴的刀,终将成为帝国的一代传奇。
可是烟花再盛、终有败时。
丛芸作为领头人,在某次外出执行任务时犯下致命性决策失误,致使军方总计派出的80名精锐干将,最终只有13人活着回来。
而死去的人中,有对她极为信任、并且家世极好的第一军校的学生,其中一人更是阿诺德统帅最宠爱的小儿子阿莱。
丛芸活着回来了。可同时,她也成为了帝国的秘密罪人。
在芙和区,朱娅能用拳头和刀解决某些她不愿面对的事情,可在真正拥有权势的人面前,她的反抗却脆弱的如同一只蚂蚁。
帝国威名赫赫的祈泰上将早在第一次遇见朱娅时就看上了她。
但朱娅不喜欢他。她嫌弃他年纪大,嫌弃他下颌浓密的胡子,嫌弃他粗壮的手臂,甚至嫌弃他如同恶狼般盯着她的眼神。
可自丛芸走后,再没有人敢向朱娅提供护佑。
朱娅没有选择。
她只能成为祈泰的情妇。
“你站在这干什么,怎么不进来?”丛宁活力十足的声音让朱娅迅速回神。
朱娅侧头朝她看去,倏地站直了身子,又附下身一脸探究地盯着她微红的唇瓣。
“亲了?”她问。
丛宁瞬间瞪圆了眼睛,说:“没有!”
“那你嘴怎么这么红?”
“是他做的饭菜太辣,你们这里炒菜太爱放辣椒了。”
“他还做饭给你吃?”
“对啊。”丛宁理所当然道,但更多的却不肯说,反是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朱娅:“没想什么。”
丛宁:“我看你好像快要哭了,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朱娅眉头一挑,老不正经道:“我这是因为羡慕流下的泪水。”
丛宁:“你羡慕什么?”
朱娅:“我羡慕你们年轻人就是好,可以随便乱搞。”
丛宁气地重重踩了朱娅一脚,转身就走!
朱娅在后面叫她,“丛宁。”
丛宁眉头拧成麻绳,但还是停了下来,回身看她,“我没和他亲,你不要乱说。”
朱娅懒洋洋道:“嗯。”
丛宁于是等待对方说话。
朱娅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她,好一会,突然笑了一下,语气低缓地说:“丛宁,我知道你要回去了。你把我也带上吧。“
丛宁瞬间警惕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压低声音说:“我没带过人。”
她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朝四周看去。
朱娅看着她不说话。
丛宁思索片刻,到底因为年轻,有秘密总想和人分享,于是伸手招了招,说:“你跟我来。”
朱娅提步跟了上去。
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丛宁把她带去了一处屎尿横流、味道浓郁的公共厕所。
芙和区人口密集,因为穷,基础设施几十年没有维修、扩建,如今又是下午6点,经过一整天的积累,这里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朱娅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捏着鼻子,一脸恶心地跟着丛宁走了进去。
丛宁一个隔间一个隔间确认过去,确认公厕里面没有其他人后,径直走到最里面,打开隔间门,侧身让朱娅先进去。
朱娅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这一来是她快二十年没进过环境这么差的公共厕所,二来是和丛宁战无不胜的母亲丛芸相比,她现在跟着丛宁的待遇明显崩塌式下降!
“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她没好气地问。
丛宁自尊心受辱,说:“那我也没办法啊,这有限制的。”
丛宁有十扇门,但她目前只能推开其中一扇。
门从何而来,她不知道。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无论她在何时、何地推开那扇门,门后总是以她父亲柏安曾经的居所、也就是金波和金枝目前的家为中心,方圆十里的范围。
这就像是一辆列车,起点不同,但终点不变,有一种被人设计好的巧合。
朱娅似乎知道她有门,也知道她能借用这扇虚幻的门在两地穿梭,于是直接问道:“什么限制?”
丛宁低声向她解释,她拥有的这扇门并非是可以精准控制终点站的列车。推开门后到达的地点是一个大范围的区域,具体会降落在何处,由你在门前的处所决定。
门内外的空间有一定的相似性。
譬如你在一楼卧室,推门而入,进入的也一定是特定区域、一楼的某间卧室。你在二楼、三楼或是楼梯间、天台,那你到达的也一定是相同高度和性质的区域。
为了避免降临在二楼、三楼等会给她带来短暂失重感的区域,也为了不误入他人的房间、或是在大街上被人围观,丛宁精挑细选又经过无数次尝试,最终确认了这处公共厕所。
在这里推开门,会回到她选择的起点,南岸一处公园内的公共厕所。嗯很高级那种。
朱娅听完,默了几秒,问:“是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丛宁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好像给你说过我对她没有印象,而且她不是”
丛宁想说站街女郎,但又隐隐觉得她不应该这样形容那个女人,尽管无论是她的姑姑柏雪、还是收养她的党梵都是这样告诉她的。
朱娅皱眉,问:“那是你自己摸索出的规律?”
丛宁犹豫了一下,没有否认。
她在撒谎,而朱娅没有继续追问。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没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