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陌生的“陈先生”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许尚思新发布的微博视频配着一行这样的文字。这一站，她来到了杭州。
视频里清风卷柳，飞鸟逐日，水光云影碎绿波，暮色沉沉乱青丝。视频是韦纪南拍的，他正用相机追逐错乱的光影下他最爱慕的少女。即便她没有身披彩霞，她在他心目中也是不染凡尘的天仙。此间，即便没能拥有她，他也是最幸福的。
或许无需靠得太近，对于韦纪南的爱来说，远远地注视，心脏便能以最狂烈的跳动来回应。他冲着夕阳下的许尚思喊道：“许尚思！”
许尚思转过头，她稚嫩俏皮的脸庞晕染着与她格格不入的浓妆。但清风携去三分妩媚，她炽热的笑容仿佛又如回到了高三那年盛夏。她成熟了好多，也寡言了许多。
许尚思故作生气地压低眉眼，说：“干什么！”
韦纪南喉结滚动，清风为他微微发抖的声音打着掩护，他呐喊着，“许尚思，我爱你，嫁给我吧。”
许尚思漫不经心一笑，用余光注意着路人的反应，说：“你有病吧，韦纪南！这么多人呢。天天说的什么疯话。”
韦纪南没有说话，只是牵强一笑，压低了帽沿，遮住他失落的目光。
许尚思转头继续拍夕阳。可她很清楚，韦纪南的话句句真心，只是她没有能力给韦纪南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的爱很热烈，是夜里熠熠生辉的烛火，却在接受着每一次拒绝中泯灭。风提起少女的裙摆，携着她身上的香味漂洋过海，可拥抱过她的风也只是与他擦肩而过。
夕阳褪去了艳丽的浓妆，霓虹灯装饰了这座喧嚣的城市。
没有人知道许尚思一直把韦纪南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她不想伤害他，也在等他主动退场。
许尚思的手机接二连三进来几个电话和信息。她停止拍夕阳的动作，来电的是她的闺蜜周晓穗，许尚思按下了接听键。
“喂，穗某人，咋啦？”
电话那头的周晓穗语气急促，说：“你怎么不回消息啊？你又上杭州了？”
“对呀，在杭州呢。你看我微博了？你说话怎么那么着急啊！还有点凶。”
周晓穗问道：“你今天没上网吗？”
许尚思开始有了些疑惑，说：“怎么了？”
那头的车流声与风声盖过了周晓穗的声音。
只在模糊中听到“看微信。”随后电话便被挂断了。
不知什么时候，韦纪南已出现在许尚思身旁。
韦纪南眉头紧锁，“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许尚思没有答话，她焦急地打开微信与周晓穗的聊天框。
十几条消息映入眼帘。
“尚思你在吗？”
“尚思回消息呀。”
“尚思你看网上的消息了吗？有个账号发布的视频跟你到达的每一站都一样。你问问是韦纪南新开的账号吗？”
……
韦纪南把脸别过一旁，没有看许尚思的手机页面。
看完消息，许尚思疑惑的抬起头，她的视角正好盯着韦纪南完美的下颚线。
许尚思用肩膀蹭了蹭韦纪南的胳膊，说：“韦纪南，你开了多少个号？”
韦纪南这才回过头，当他看着许尚思时，凤眼里没有犀利，只有在眼珠子里漾起的阵阵春波。
根根分明的眉毛微微皱起，如画卷中用画笔精心排的线。
他语气淡然，说：“我就开了一个号啊，没有其他号。”随后他从口袋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托住手机底部。他打开手机，点进微博，微博里只有一个账号，昵称叫“我的上司。”
两人盯着手机屏幕，韦纪南重复道：“我就开了一个号。”
看到韦纪南微博昵称的许尚思心颤了一下，因为她知道这个昵称并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她始终觉得，只要她不断地忽视他的爱，他便会离开。可韦纪南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无数个春秋绽放他炽热的爱。
她思绪开始慌乱，她害怕韦纪南会受伤，因为她始终惦念的人在那无尽的远方。那近在咫尺的人她却从未心动过，她的思念越过孤立无援的灯塔，跨过千山万水，去往没有回应的从前。
许尚思呲着牙，做出嫌弃的表情，“韦纪南你好油啊，给你五毛钱，给我把昵称换了。”
她万般掩饰自己对那个人的思念，日日如此。
韦纪南镇定自若，说：“你不是我的上司吗？”
许尚思歪着头，说：“你觉得我敢吗？”
韦纪南说：“有什么不敢的。”
许尚思鼓着腮帮，扬起了拳头，说：“该不该，不该我揍你。”
红妆下，是那隐藏不住的稚气。在韦纪南眼里，兴许什么都没变，她还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打招呼经常比“耶”的少女。可她却为了一个在关键时候抛弃她的人，快速成长。
韦纪南并不想修改昵称，他只想借着这个昵称的含义，向全世界宣布他的爱。
韦纪南只好转移话题，说：“刚刚打电话的是你闺蜜吗？发生什么事儿了？”
许尚思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关键的事儿，她放下拳头，说：“噢，刚刚晓穗说有个账号在跟踪我们的旅程。她以为那个账号是你开的。”
韦纪南敛容问道：“什么账号？能找到吗？”
“我看看！”语毕，许尚思快速地翻找着自己的手机。她发现自己的微博评论底下，一大群人都在讨论这个事。
许尚思的微博昵称叫华岁，因为她出生在一月份，古时称一月为华岁。
成群的粉丝，都在说：
“华岁小心点啊。”
“华岁那是你的小号吗？”
“报案吧，华岁，安全重要。”
许尚思快速码着字，回复了一句，“那不是我的小号，大家可以艾特跟踪我的那个账号吗？”
随后很多网友在她的评论底下艾特出了那个账号。
许尚思急不可耐地点开账号，账号的昵称叫“陈先生”。头像是个人影，模糊不清。
主页里发布的照片是许尚思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丽江、大理、重庆、新疆……无数个她曾踏经的街头，都有这个账号作者陈先生追随的痕迹。
这到底是一场怎样的阴谋，许尚思也摸不着头绪。
韦纪南也从未应对过这种问题，虽然情况严峻他仍然能保持镇定。
他伸手揉了揉许尚思的头，安抚道：“没事，我来想办法。”
许尚思特别介意别人碰她，她猛地掀开韦纪南的手，身体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韦纪南被掀开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昏黄的灯光打在那只青筋隆起的手上，只有晚间清冷的风拂过手指的每个关节，显得如此的凄清。
虽然韦纪南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得到这般冷淡的回应，但他每次都不能立刻缓过神来。
他低眉沉思，许久又抬起眼帘，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才说道：“对不起，笨…对不起尚思。”
他那一声笨蛋始终没有说出口。
许尚思很害怕看到他这般神情，很多年前，她见过韦纪南几近崩溃的模样，就是这般神情。用最僵硬的笑回应最决绝的她，那些记忆碎片如玻璃碴子般搅碎她的肉体，那时的她，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那时，韦纪南满眼充斥着红血丝，在诀别时大喊：“难道你要我和他一样，变成一个渣男，你才不会丢下我才愿意爱我吗？”
他颤抖的身体仅凭一只手支撑在地，他平凡得像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可他的爱似猖獗的狂风，只是那时的他恰逢一场大雪，冰结了猛烈的狂风。
他的爱震耳欲聋，从此他的恨响彻苍穹。
许尚思不敢再去回想那些事情，她无法接受她曾经狠心得像个罪人。那些回忆，如枷锁套住她的咽喉，让她始终活在悔恨里。
许尚思淡然一笑，以此来掩饰她错乱的思绪，挑逗地说：“没关系，我大发慈悲地原谅你了。”
韦纪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说：“那现在怎么办。”
许尚思凝着神，说：“不知道这人是我的粉丝还是巧合赶上了我们去过的地方。”
韦纪南摇摇头笃定地说：“不可能会是巧合，这明显是跟踪。”
他的语气极为严肃，“尚思，我们报警吧。”
许尚思翻了个白眼，“你傻了吧，证据都没有怎么立案。你以为警察陪你玩过家家呢？”
韦纪南没有做声，他时常会这般被许尚思怼得哑口无言。
许久，韦纪南轻声说：“尚思，你可得罪过什么姓陈的人？”
闻言，许尚思轻笑一声，说：“我得罪过任何姓氏的人。”
其实许尚思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只是偶尔会和别人闹点矛盾，吵几句，但她一般不把这些当回事儿。
与其和别人吵得不可开交，她更喜欢选择无视。她觉得和别人吵架是一种让自己变得愚蠢的行为。
韦纪南轻叹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许尚思说：“这怎么会是玩笑呢？和别人闹矛盾什么的都是常事，你敢说自己没有和别人闹过矛盾？”
韦纪南再次被怼得哑口无言，无奈道：“好吧。”
两人思索了很久依旧没有想到任何可行的办法，夜晚灯火通明的杭州小镇像人间的一个巨大秀场，上演世间种种纷繁。飘零的灯火与盛夏缠绵。
藤蔓爬上古墙，旌旗招揽客商，腊肉屋下乘凉。在这里，人们的步伐变得轻巧而缓慢，人们的目光尚未饱经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