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惊梦

    贺兰庭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叶绯。

    但是，梦里的叶绯和他不熟，也根本没有住进他的家里。

    梦里的叶绯，为了迁就她的好朋友林蓉蓉，天天和她挤公交，吃最便宜的食堂窗口。

    在林蓉蓉被欺负的时候，帮她出头。

    然后，被针对的人多了一个她，而且她被欺负得更狠。

    而为了不让远在国外的父母担心，她每次都笑着骗父母，说新学校很好，新同学很好，新老师很好，环境也很好。

    说她交到了很多好朋友，说大家都喜欢和她玩。

    然后，和现实一样，贺兰晴发起了那场赌约。

    而在那个赌约之中，她输得一败涂地。她彻底爱上了舒烨，却被舒烨当众羞辱。

    舒烨那么努力地把她追到手，只是为了赢得赌约，赢得贺兰晴答应的那一个条件，用来换贺兰晴和他交往。

    他成功了。

    而她的好友林蓉蓉，也在这场赌约中，和傅景深相爱了。

    这场荒诞的游戏里，只有她一个人遍体鳞伤。

    从那之后，她的眼里好像没有了光。面对别人加倍的欺负，她也没有了一点反抗的心思，只默默承受着。

    梦里的时间过得很快。

    贺兰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绯一天天地被折磨，却毫无办法。

    直到，他终于在梦中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个冬天，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

    可这样浪漫的日子里，叶绯却被她的同班同学扒掉了校服外套和毛衣，然后把这间教室的电闸断了。

    然后把教室从外面上锁。

    那一年的初雪，她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在空旷的教室里，被冻得嘴唇乌黑，瑟瑟发抖。

    而那一天，他的手机落在抽屉里。

    他回教室拿手机的时候，路过叶绯的班级。

    一长排的教室，只有她的那一间没有灯。

    一片漆黑，还有传出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梦里的他走到叶绯的班级门口时，脚步停住了。

    他大喊着，叫梦中的自己去救一救叶绯。

    可梦里的他，只是顿了一顿，然后却重新走下了楼梯。

    贺兰庭只觉得一阵从所未有的无力感，深深地将他包围。他恨不得自己魂穿进梦中自己的身体里，然后踢开教室的门，把叶绯带出来。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一向如此。

    何况梦里的他，和叶绯更是毫无关系，他怎么会去搭理呢？

    再者，叶绯是他的表姐贺兰晴指明针对的人，他不会帮的。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绯在那一片黑暗中，蜷缩着身体，一个人默默地哭泣，独自舔舐伤口。

    忽然，黑暗的教室里乍然出现一道光亮。

    教室的门开了。

    教室门口，梦中的他去而复返，一只手里拿着从门卫那儿拿来的钥匙，另一只手里举着手机。

    那光，正是手机上的手电筒。

    叶绯一下子就怔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梦中的他。

    一直到被他罩上了一件宽大的男士羽绒外套，拉着走出了教室，坐到了开着空调的私家车里，她才回过神来。

    叶绯看着梦里的他，目光执拗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想吃冰淇淋。”她说。

    “哈？”梦里的他像是完全没想到，发出一声惊讶而疑惑的语气词。

    叶绯却以为他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吃，冰，淇，淋。”

    一字一顿。

    许是因为哭了很久的原因，她的声音还带着一种钝刀割草般的刺耳和沙哑。

    他露出了一个很无语的表情。

    然后让叶绯等着，自己走出去，在最近的一家kfc，买了一个原味甜筒。

    叶绯高兴地接过。

    她打开车门，随便找了个石凳坐下，静静地坐在那儿吃那个甜筒。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她那完全不合称的男士羽绒上，她脸上被泪痕、雪花、还有雪化后的水迹糊成一团。

    整个人狼狈又滑稽。

    可她看起来却很开心。

    吃完之后，她轻轻舔了一下食指上落下的那一点，然后微微眯起眼睛，朝着站在车门前的自己，笑了一下。

    那一刻，她的笑，比雪花还要纯洁无辜，比雪花还要脆弱，仿佛一碰即化。

    然后，她朝着自己轻轻挥了挥手，跑开了。

    贺兰庭看见梦中的自己像是想要追上去。

    但是跑了几步，又停下了。

    只走到了她之前坐着的石凳旁，静静地站了很久。

    梦中的他，终于觉得过分。

    觉得西斯利的这些人，这么欺负霸凌一个女孩子过分。

    回到家里，他给贺兰晴打了一通电话，终于说服她放手，不要再让人针对欺负叶绯。

    他希望，以后还能在那个叫叶绯的女生脸上，看到那样美好的笑容。

    可是，无论是他，还是梦中的他都没有想到，那竟是他和叶绯见的最后一面。

    第二天早上，他一来到学校，就觉得整个学校的氛围不对。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和讨论声中，他走到教学楼下。

    看到了被围起来的，她躺在血色雪地上的，安静的尸体。

    在昨天他们分别后，到今天早上他来学校的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哪一个时间点，叶绯她跳楼自杀了。

    贺兰庭那一瞬间，像是被夺取了周边的所有氧气，几欲窒息。

    之后他的生活仿佛死水一潭，翻不起任何涟漪，让他无比倦怠、厌烦。

    直到有一天，西斯利的所有大楼，被埋了炸弹。

    在炸弹引爆前，警局抓捕了犯案人员，并破坏了引爆装置，拆除了被暗中装在各座大楼里的炸弹。

    当作案的那对保安夫妇被关押后，他的母亲指着新闻里那对夫妇的脸，失声痛哭。

    而那个时候，梦中的自己才知道，叶绯母亲和她母亲的关系。

    才知道，叶绯其实，也算得上是他的半个姐姐。

    可是，杀死她的那么多人里，也有他自己。

    他虽没有出手伤害叶绯，可他也是参与赌约的见证者之一，他是面对她被霸凌时，毫无作为的，推波助澜的人。

    他从梦中惊醒。

    他清清楚楚记得梦中的一切，那种梦中的无力窒息感似乎仍然围绕着他。

    那个梦这么真实。

    真实地让贺兰庭觉得，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或许是以前发生过，或许是未来将发生，或许是现在在哪一个平行时空正在上演着。

    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