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圣

    千人千面，千相长安。

    推开客栈大门，迎面而来的繁华喧噪，竟会一时使人忘了方向。

    远望是无穷绵延的瓦檐飞廊，周身是无尽接踵的市侩人流。

    稍不留神便被人流裹挟，化成这锦中一员。

    漫无目的不知多久，人已迷失在长安幢幢看似相似又全然不同的亭台楼阁之间。

    正欲举步迈入又一扇大门，却被斜刺里突然伸出的长枪拦住：

    “大胆刁民，擅闯皇宫，该当何罪”

    羽翎还未清醒几分，只是淡淡抬眼一瞥，转身便欲离去。

    士兵却在她抬首霎那，眼色忽而摇摆不定，其中一人摸出怀中画卷，细细端详片刻，随即面色一变，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无与伦比的惊讶震骇。

    是她。

    两名士兵急忙丢下长枪，绕至已然转身准备离去的羽翎面前，单膝跪地颤抖着声音道：

    “勇士留步，皇上宫中有请。”

    羽翎却好似没听见，只是直直向前，丝毫未曾动容半分。

    士兵见状，不由得抖如筛糠，面上神情欲哭无泪，只得一次次挪移，一次次跪请。

    要知道，怠慢了贵客，就是给他们十条命也不够死，今日放走了羽翎，明日掉下的，就是他们全家老小的项上人头。

    次次无果，两名士兵愈发绝望，双膝渐软即将跪地之际，却见羽翎缓缓停下脚步，目光冷厉斜斜瞥来：

    “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尔等作为这天下龙气汇聚之地的守门人，就这点骨气？”

    嗤笑一声，转身立定：

    “带路吧。”

    两名士兵闻言如蒙大赦，急忙起身，汕汕拱揖，拾起长枪带路在前。

    作为这莽莽天下之核心，皇宫布景，非言语能够形容。相比于琅琊王宫的清丽柔婉之风，不能说美丽多少，只是风格全然不同，多的是包容万物的厚重之气。

    景再奇再美，入不了此刻羽翎的心。

    自己即将面见的，可是当今天子、人间之龙，自己一名小小山村女子，从未想过有这一日的到来，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

    忐忑于此，就是路上的太监呼喝、宫女途经，都能使羽翎忽而受些惊吓，拍拍心口再急急跟上，一路上左顾右盼，双手绞得死紧，又不由得有些后悔，怨起姂洺来。

    ……

    弯弯绕绕穿行许久，入了小径，转过巨石拐角，一切逼仄豁然开朗。

    精雕细琢、纤尘不染的汉白玉台阶一瞬占据了全部视野，视线上移，整整九九八十一级，尽头便是宏阔大殿。

    士兵侍立阶下，恭谨示意羽翎独自前往觐见，随即便默默转身离去。

    羽翎心中悸动愈发强烈，抬头注视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轻轻缓缓拾级而上。

    啪嗒……

    啪嗒……

    步声是如此清脆，听在自己耳中却有如重锤。

    好容易登顶，将入朝堂，满朝文武齐齐投来的目光，不由得使羽翎全身一震，胡思乱想戛然而止。

    这些目光，惊讶、赞赏、妒忌、厌恶，等等情绪杂糅，像打翻了的染缸，令羽翎不禁背后发凉，只得尽力维持住表面波澜不惊的样子，一步一步前进，跪地，作揖：

    “小女子羽翎，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伏身在地，听候回音。

    “平身。”淡淡的男声，一瞬间退去了满殿目光，不怒而自威。

    羽翎闻言，起身，抬眼，一瞬僵住。

    活泼又威严，阳光而阴郁，原本格格不入的特质，化在两汪深深池中，却毫无一丝违和。

    这样的目光，携着远古洪荒之气，闯入眼里，冲进心里，突然触动了什么，突然有了奇异共鸣。

    如火目光相撞，砸出满殿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