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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7章 争执,妥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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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杨宸,才得以来到大宁的木今安如今却领着杨宸向他行走过无数遍的甘露殿走去,杨智究竟是何用意,杨宸不敢细想,但他并不希望,真是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御前行走的女官们,好像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成为大宁后宫嫔妃之人不在少数。

    何况他楚王殿下的耳目谈不上遍布长安,但多多少少的风雨之声,不会从他的耳边漏过,何况还是他千叮咛万嘱咐让韩芳好生盯着的木今安。

    自入宫中,无论是木今安被皇妃刁难的姜筠宽待,还是姜筠有心让木今安故意与杨智接近,好让皇贵妃在内廷失宠,抑或杨智救了木今安让木今安在宫中备受冷遇,但又最终给了她这位东羌郡主该有的体面和礼遇,杨宸都一清二楚。

    只是偏偏,好像有人有心给远在江南的杨宸漏了这一条,曾经那位死里逃生后被自己安置在海州别院的女子,今日已是让六宫妃嫔们皆忌惮的存在,偌大的长安城里,纵然没有他楚王殿下参天的臂膀,也有人可以在这步步玄机的皇城禁地中,护住她的周全。

    杨宸不知道,自己是该对此感到庆幸,还是难过,他只把自己此刻心里的麻木,当作赶赴京师乏累不堪的缘故。

    “想什么呢?”

    木今安本就白皙的面庞,如今有了专供大宁内廷的胭脂伺候,更显得面色如玉,肌肤赛雪,女官的裙摆在初夏时近傍晚的南风里摇摆,也将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飘散开来。不再如东羌女子那般将一头长发披肩,而是用当下长安城里最为时令的发式盘头,露出的肩颈也让木今安因为自幼善舞而本已多姿的身段更是一览无余。如此超凡脱俗的光彩,自然能让整个长乐宫都明白天子的用意,作为此时这皇城之中最晚明白天子心意的楚王殿下,一时失神,也是在所难免。

    “没,没想什么啊”

    木今安像所有的女官一样,开始注意自己的仪态,大宁贵为上国,又是四海扬名的礼仪之邦,从前的木今安只当是夸赞大宁有诗书礼乐之风,可等她入了内廷方才明白,其礼其仪,都是被千千万万条不知从何源起的规矩给束缚着。

    就她这位女官要学的步仪姿态,都有整整二十条训令,如何回话,如何说话,更是繁琐不堪,可这一切,她都已慢慢忍受过来。她没有忘记自己和杨智的君子之约,即等楚王归京,告别过后,就离开长安回到自己的故土。

    可惜如今大宁兵败,她的告别和归期,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腹中本有万千语,人到身前唯余羞,少女的心事一如晴雨难猜,却也像春夏秋冬的四季一样好辨。

    木今安从教坊司学规矩之后,第一次在双手交会于身前之时,不停地相互轻轻挠着彼此,眼看甘露殿近在眼前,她也硬着头皮,当着甘露殿里这么多当差的奴婢丫鬟带着关心问道:“奴婢听闻楚王殿下在江南遇刺,可曾好些了?”

    “还好,一切都好”

    杨宸的回答,并不失礼,但是木今安先提醒起了此刻甘露殿外的混乱情形。

    “楚王殿下勿要疑心今日为何是奴婢前来接驾,只因高管事在御前犯了错,被陛下罚了十板,一时不便行走,陛下才让奴婢来接王爷。”

    “高力历来是陛下亲随,做事从无纰漏,今日是犯了何事,还被打了板子?”对深宫生活了若指掌的杨宸很清楚,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十万内宦之首,除了大罪被罚离宫守陵外,几乎不会有廷杖这样折辱人的惩罚,稍有过错,也顶多是被斥责几句。

    木今安的余光瞟了身后跟着两人的宫女和内宦们一眼,杨宸也就没有追问,只听得她说道:“奴婢不知,但此刻皇后娘娘跪在殿外请罪,楚王殿下一会儿进去,说话行事,还是当心一些为妙。”

    因为耳目混杂,木今安不便向杨宸透露太多宫中的消息,在杨智因为江南兵败急火攻心,大病一场时,长乐宫里的氛围颇为诡异,先是出自世族的淑妃因为顶撞皇后,被罚禁足内殿,又是一位怀胎三月的兰嫔小产,而渐渐足月的皇贵妃柳蕴,也因皇太后恩赐,不必再每日往太后宫中问安,逼得姜筠也不得不在长宁殿中许诺:“为皇嗣安危,皇贵妃也不必往椒房殿里请安了”

    大宁朝的后宫里,从来不曾缺乏故事,而皇太后与皇后早年间的不和就是隐传于宫里内外,宫中伺候行走的奴婢们也是见机行事来得更多,在他们口中,得姜筠庇佑的木今安就是皇后一党,而与皇后争宠的皇贵妃和几位皇妃,则是所谓的太后一党。

    私下笑言:“前朝是宇文家和姜家争得头破血流,这后宫,竟然也是这两家,太祖爷的大宁朝,看来也不尽是姓杨”

    这也是为何杨智在重病卧床之际,把木今安诏到自己的甘露殿里做女官,还钦许她可行走内廷六宫,行事规矩,皆可渐渐学来。

    姜楷致使大宁兵败,近日将要归京,前朝要如何论罪惩处尚不得知晓,但后宫中宇文云倒是借此发难了许多,惹得六宫非议,也逼得姜筠今日跪在了甘露殿外,以退为进,自请废后为姜楷兵败,天子重病,皇嗣流产之是赎罪。

    后宫之人担着前朝母族荣华富贵的担子,而前朝之势也是后宫女子说话做事的底气,姜家的咄咄逼人,终于在姜楷兵败之后,成为一桩笑谈。

    确如木今安所言,杨宸尚未走到甘露殿,就已看到了跪在殿外的皇后姜筠,也看到了和姜筠一道跪在殿前的皇后宫中之人,比如传言是皇后大力举荐试图塞道龙榻之上的椒房殿侍衣女官姜仪。

    没能做成楚王侧妃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要紧的是杨宸那日当着御前亲口拒绝了此事在京中贵女间不胫而走,又一次让姜仪和姜家被架在了火上烤,为人指责耻笑这才逼得姜仪入了宫在皇后身边伺候。

    姜仪的凤袍拖在了地上,满头珠翠也因天色稍晚,而显得有些黯淡无光,在木今安进殿回禀时,披甲的杨宸先走到了姜仪身边,向姜仪躬身行礼道:

    “臣弟,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筠轻轻侧过了她的侧脸,尽管大宁有披甲之士可见王不跪的规矩,所以杨宸此时只是躬身向她行礼,并无什么不妥,但她在抬头之际,还是不免动了怒。

    就在昨夜,姜楷其实已经便衣入京,亲自落笔交代了自己的妹妹,要在后宫之外为自己分担稍许,好让前朝之上,他担的罪过轻些,姜楷听闻因为自己兵败而天子一病不起时,还连夜派快马去江南诏回杨宸时,最初也是吓得魂飞魄散,下令班师之兵马行军慢些,但没过多久,他就像是回心转意了一般,改令三军快马加鞭回京。

    最后未等进入横岭关,便匆匆撇下大军,带着姜家近从,星夜驰骋赶回长安,直到听姜家的耳目传来楚王在江南遇刺,留在金陵养疾难归时,而天子的身体也不知是被哪位太医妙手回春,渐渐康健,他才放下心来,好好的歇了一夜,但又未等归于京师,东都密报杨宸和宇文雪已经离开东都不日归京的消息又送到了姜楷之处。

    逼得德国公这位败兵之将又一次跃马扬鞭紧赶慢赶才终于回了长安,连夜密函入宫还不忘提醒自己的妹妹:

    “上疾之初,何诏楚王归京师?江南路远,楚王置事于不顾,直归长安,何为其心乎?今上苍垂怜,上身形渐愈,然,若为雷霆非常之际,楚王归京,后与皇子,该置于何地乎?”

    姜筠不是一个蠢笨不堪之人,所以有些话,不必说得太多太深她也一清二楚,自己的兄长为何一次返京之路要看楚王殿下的行踪而折腾,楚王又到底是为什么,要在江南之地演一出瞒天过海,连近侍随从都不带,只领着宇文雪就回了长安。

    长安以北,有楚王百战的精锐旧部,长安城中,国子监祭酒,户部尚书,兵部左侍郎,长安府尹,九城兵马司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使,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因为姜楷的这封信,姜筠昨夜几乎一夜未眠,便是浅浅睡下,也被噩梦惊醒。

    其实那本不是噩梦,只是她久久未眠时的一番臆想,她想到了广武二十五年的那个夜晚,在一场惊心动魄之后,奉天殿里群臣拥戴杨景的场面,那是当初他年纪尚幼,只能从自己兄长那儿听来的场面:

    “陛下病重命人监国时,朝中齐王和楚世子还争得不可开交,身后也各有其人,可今日一看,朝中哪里有什么楚党”

    “那哥哥你呢?没有站在羽哥哥的身后么?”

    “我们姜家势弱,我这个中郎将也是因为姑姑是楚王妃才捡来的,我当然是站在楚世子的身后啦”

    姜筠没有追究真假,但从后面听说先帝兵围长乐宫只有完颜巫一人守着宫门不开,自己的哥哥在永文一朝平步青云,自己也成了太子妃时,她也能辨出真假。

    所以昨夜那场梦里,从江南紧赶慢赶回到长安的杨宸成为她梦境中兵围长乐宫的人,她本没有与杨宸争什么的心思,若她一辈子是太子妃,她还是可以做那位善解人意的皇嫂,还是那位可以与杨宸打趣的嫂嫂,但可惜如今,姜筠已贵为皇后,更是皇长子的母亲。

    她不可能对这位才入京半年,就大有让群臣以为楚王乃天朝实储的藩王,再有任何不曾提防的心思。杨宸因为领了急诏,唯恐京师生变赶回长安的好意,在此时当朝国母的眼里,只是野心的展露无遗。

    姜筠异样的目光让杨宸微微有些不适应,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后,更未见过对自己竟然这般敌视的嫂嫂。

    “楚王千岁,江南路远,回来得,也是快了些”

    一声冰冷的“楚王千岁”让杨宸险些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之人,还是那位成为太子妃后会在入宫时给自己这个弟弟带些点心,时常看望的嫂嫂么,还是那位站在终南山的道观里,撮合自己和王妃的皇嫂么?

    “陛下急诏,臣弟不敢耽搁”

    “还好陛下这身子骨好了,不然楚王殿下来了,本宫和叡儿,是不是该到宫门前出迎啊?”

    “皇嫂这是何意?”

    “本宫是何意?楚王殿下的心里,莫非没数么?楚王殿下是去金陵看来日的王府了吧,此行如何?比起长安的王府,如何?”

    姜筠咄咄逼人,她虽不像宇文雪一样熟读经史子集,但也知道人当藏志内敛,有些话,一辈子不能说出暴露了自己。可她却说了,还是故意在甘露殿前说的,他不想再让杨智将立储之事糊弄过去,更不能让杨宸装聋作哑就光明正大的在长安城里把亲藩变为实储。

    她要直言不讳的告诉杨智,自己知道他病重前那一刻召回杨宸的用意,但是也顺便提醒一下当朝的天子,他有弟弟,但更有妻儿。弟弟和妻儿孰轻孰重,常情即可度之。她也想借此警告杨宸,不要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若是识趣,自请离京就藩便好。

    杨宸还未来得及说话,木今安就从甘露殿里走了出来,但是与寻常不同,在她走出的同时,羽林卫们都垂首不敢正视。

    “臣弟,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智穿着龙袍,从甘露殿里走了出来,他本以为杨宸在殿外与姜筠相谈一番,能够让自己出来施恩时,可以有个台阶下,但不承想自己看到的,是跪地的姜筠愤愤不平,站在原地的杨宸颇为委屈。

    所以原本还如常的脚步在踏出殿门时,渐渐就变得缓慢,直至停在了原地。

    “陛下!兄长领军兵败,酿成大祸,还使陛下为此忧心,伤及龙体,险至江山有变。臣妾愧为中宫,还请陛下收了臣妾的皇后宝册,中宫大印,以平天下,鼎沸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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