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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2章 相思种雪,皓月缠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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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单阿卓的的确确算不得什么英雄,离开昌都后,为了祸乱月鹄的军心,在谋士的谏言之下开始在雪域大肆散播大宁皇帝已经同意封他为王,而月依在昌都,已经有了身孕,正在养胎。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云单阿卓读到的兵书,好像和所有人读到的,都不太一样。他要逼着月腾认下这门亲事,无所不用其极。

    深夜,定南道军前衙门与剑南道军前衙门的军报,飞驰一般的奔向长安,而蜀王殿下不必过兵部直奏御前的密奏,在除夕日的当日清晨,就已送入了本该无事的甘露殿里。

    “陛下!蜀王殿下的密奏到了!”

    “这老九,贺喜就贺喜,还用什么密奏啊?”和木今安畅聊了一夜的杨智此时心绪上佳,笑意盈盈地打开了杨宁的密奏,顷刻间,面若冰霜。

    杨智颇为用力的攥着从益州蜀王府合封之后千里加急送来的密奏,若是无事,这封密奏本该被杨宁用来写下自己就藩这一年在蜀中所做之事,需要蜀王殿下尽显谦卑的言说自己的堪堪不足,最多的,应该是对君上的新春贺喜的真挚言辞。

    但如今,里面的字字句句都在写杨宸离开南疆之后,南疆四夷的不轨之处,多家,云单家,月家,木家,没有一个安分。而杨宁最重的笔墨,留在了云单阿卓,字里行间,尽是云单阿卓灭了多家斩下多朗嘉措的头颅献首长安的骄横,仿佛隔着数千里便是和杨智在示威着说道:“不答应我,便是如此下场”

    杨智手背的青筋暴起,紧紧地贴在了他手背的皮肤上:“高力”

    “主子,怎么了?”

    见到杨智收到了杨宁的密奏竟然是这番不喜反怒的神情,高力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杨宁糊涂,在新年贺喜的密奏里说了什么让杨智添堵的事。

    “诏内阁往武安殿议事”

    “啊?”高力也为此吃了一惊,大宁朝可没有在过年的除夕日诏内阁议事的先例,何况再等一日,明日便是新年的旦日大朝。

    “主子,可今儿个是过年啊,突然让内阁的几位大人前来议事,怕是会惹得人心浮动”

    “朕知道今日是过年”杨智没好气地将密折扔在了寝殿的一角:“可有人不想朕过个安生年啊,先是景清,现在又来了个云单阿卓,去吧,就说是朕看了内阁呈来的预算,觉着有些不妥之处,想着大朝前再议一议。入宫要不了太久。”

    “奴婢遵旨”

    高力领命便要离去,又被杨智唤住:“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把楚王也诏来,顺便和他们说说,今夜皇后在宫里备下家宴,咱们两家一起过年,让楚王妃和楚王侧妃一并入宫来,还有他王府里那几个孩子,一块儿入宫陪叡儿热闹热闹”

    “主子,要宣辽世子入宫么?”

    “瞻儿姓什么?”

    “奴婢知罪,奴婢这就去”

    除夕日,大宁皇城里最该是祥和无事的时候,就这般被一封密奏给搅了清净,当内廷的宦官们去往内阁各家各户中时,家家户户都已是满满的年味,面对内廷宦官的突然造访,许多人都一时间有些错愕。

    开口问的第一句往往是:“出了什么事?”

    当内廷宦官把杨智那番根本解释不通的话说了一遍时,每个人都顿感不妙,明年的预算?那可是内阁几番前往勤政殿里方才定下来的数目。怎么会突然想着要去重新改,大过年的,诏入内廷,事情必然不小。

    内阁这几户人家里,唯有内阁首辅王太岳的和刚刚入京的户部尚书徐知余两家最是冷清,王敬外任浊水河道巡按,素日里杨婉贵为公主可以住在驸马府中不至王家给公婆请安,但过年不行。尽管你是先帝膝下自幼受宠的幼女,尽管你是当今天子的妹妹,大宁朝仅有的两位公主殿下之一,但今日是过年,要的便是一个团团圆圆,不想天下人说你不孝,你也得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杨婉对王太岳和王夫人从无不敬之心,所以当听闻公公要入宫时,也是她亲自将王太岳忘记带上的暖手炉送到了府门前。

    “老臣谢过公主殿下”

    “阁老这是不认婉儿进了王家的门?”

    “老臣不敢”

    “阁老也是从婉儿幼时便看着婉儿长大,婉儿知道自己的性子被父皇宠着有些放肆骄纵”

    杨婉的一番话让王太岳慌了手脚,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公主是金珠玉叶,公主殿下是君,我是臣,先有君臣,再有父子,公主切不可妄自菲薄,臣绝无此心,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那父亲以后便不要再喊婉儿公主了,就像从前一样,夫君外任河北,婉儿便在京城侍奉父亲和母亲”

    王太岳一时间有些触动,却又没能表露,只是神情惶恐地待在了远处,这位少年时就不善和女人打交道的江北道人士,如今虽已白发苍苍,也还是当年那番的笨拙。

    “婉儿和母亲在府里等着父亲出宫后一道用膳,父亲大人早去早回”

    杨婉给王太岳施了一个万福礼,王太岳也头一次心安理得的领了,此时的杨婉不是什么大宁朝的公主殿下,是先帝给他们王家的一道保命符,却也是故友托付给自己的一个遗孤。

    王府宅院的对面,不偏不倚,是徐知余入京后刚刚租下的宅子,以徐知余的秉性,他想要在这座皇城里买下一座宅院,简直是天方夜谭。而内阁宰辅小院对面的院子主子,明面上是一位侯爷不成器的子孙,家道破落后又不愿背上骂名故而租售祖宅,实则是司礼监的手笔。

    为了不露痕迹,这一年的租金正好是徐知余这位肥缺户部尚书半年的俸禄。

    “徐大人”

    “王阁老”

    “新年吉祥?”

    “新年吉祥”

    两个先后做过杨智师父的人只是隔着一条街相互问着好,在外人眼里,徐知余和王太岳简直是一路人,官声极好,又都是出了名的性子执拗,可在他们彼此眼里,两人却是陌路,一位是先帝的挚友,一位是先帝的臣子,总有先后,徐知余认可王太岳新法是大宁朝摆脱杨家从北境起兵一统天下自带的那股边关家臣之气,安抚万邦,使得大宁仓廪充实,吏治澄清,四海富足安定,天下长治久安的定海神针。

    却不敢苟同王太岳将大宁朝大包大揽,借天子皇权之威,强施新法,不能因地制宜,因时变通的举动。

    “太岳工于谋国而拙于谋身”

    不止是先帝对王太岳的评价,也是他徐知余和杨智的看法,如今杨智把王太岳这位宰辅挂在高处,却夺去了他在永文一朝几乎与天子权柄不相上下的威势,固然是为了不受制于辅成,却也是对王太岳的另外一番保全。

    在宰辅之位上代新君而行天子之权,又如何不是杀身之祸,又如何不是取死之道。

    当王太岳和徐知余一人坐着马车,一人乘着轿子先后离开家门,在皇城里穿过了几条街后经过勋贵府邸聚集之处时,宇文杰才不紧不慢的走出府来。

    按远近,宇文杰应当比他们两人更早收到内廷的宣诏,可宇文杰却在他们之后缓缓动身,多年的同朝政争让王太岳不难猜到,这位锦衣卫出身,耳目便达天下的镇国公是在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在大宁的两京两卫十五道打量了一遍,未曾入宫,就已知晓三分大概。

    宇文杰治政不如他王太岳,若非杨家是与勋贵共天下,换在历代王朝,以宇文杰打理朝政的本事,是断然不可能和他王太岳并肩而立。这么些年能够屹立不倒,无非是仗着外戚的牌子,镇国公府的高门,还有先众人一步耳目。能先他们一步知道大宁的江山湖海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也自然多了一些时间去谋划,何况这处他王太岳此生从未踏足的镇国公府之中,还不知有多少高人。

    比他们几人更慢的,是在八王府里孤零零的楚王府,高力亲自交代了自己新收的义子贾凎来楚王府里宣诏,为的便是让这位他的嫡系来杨宸跟前露个脸,日后好巴结一番。

    可贾凎来到王府时,杨宸未着蟒袍,只是穿着一袭长袍,梳着进贤冠的发式,在府中和几个小辈打闹。

    杨湛只是堪堪能行走,只能在一旁由小婵抱着,而杨瞻和安安则是每人手里持着一柄木剑,由杨宸亲自教他们舞剑。

    这是两人缠了杨宸许久之后杨宸方才答应的事,好不容易今日偷得一点闲暇让杨宸教了一会儿,宫里又来催人入宫,让他们两个小辈嘟囔着嘴,颇为不快。

    两人一头大汗的站在杨宸身后不远打算偷听着什么,还未等听见就被青晓拽到了一边亲自给他们擦着汗说道:“此间风大,这汗若是不擦干,又得沾染上寒气”

    可当她听到贾凎说出:“请二位娘娘和两位世子入宫赴家宴”时,她瞬时有些恍惚,纵然已是楚王侧妃,但长乐宫于她而言,和在南疆时并无什么不同。她能够入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名姓不显,而先帝驾崩仓促,至今她也尚未能写入皇族家谱当中。

    “有劳公公了”

    “奴婢不敢,还请王爷快些更衣随奴婢入宫去,免得让陛下和几位大人久等了”

    杨宸一个点头后,李平安给贾凎领到了外间,毫无意外,内廷之人来楚王府,从不会空手而归,楚王府家大业大,内廷之人也喜欢来楚王府中。杨宸不喜欢这些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的家奴阉宦,所以当初回到长安,因为有内宦来此宣诏后索要人事被他发觉。此后他便对内廷来王府宣诏之人总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直到宇文雪苦口婆心的劝了许久,说什么宁与人为善,不与人为恶,何况他们虽是残缺之人,却是天子近侍,何必与他们为敌,后方才略有好转。

    而李平安给内廷之人的人事,是杨宸所知的两倍有余,这些无形的缺口,总会在楚王府里经由王府过目的账册之中不露痕迹。

    杨宸贵为楚王,入宫后,竟也能因此获利,总会有人上赶着多奉上几碗热茶参汤,多几张笑脸和殷勤姿态。

    “去告诉王妃,今日皇后娘娘在宫里设下家宴,咱们就不必准备年夜饭了,我先入宫商议国事,过了午时,你和王妃就带着他们几个小的先入宫吧。你也许久没入宫了,去给母后,皇后娘娘请个安,若是闲着,柳贵妃哪儿也可以随王妃去走走认认路”

    “臣妾领命”

    青晓说完,杨瞻望着杨宸问道:“皇叔,是要入宫么?”

    “嗯,瞻儿今日得入宫给皇祖母和皇后娘娘请安,记得学几句吉祥话,能讨到压岁的喜钱”

    杨宸摸了摸杨瞻的头,也打算抽身离去,却被杨瞻的另外一句话问倒:“那安安呢?安安会和我还有弟弟入宫么?”

    杨宸想了一会儿,转头看着青晓微微摇着的头,可是见安安猜到了之后那番失落的神情,终究还是改了口:“嗯”

    在杨宸如杨瞻和安安一般的年纪时,也总是盼着过年时可以入宫参加家宴,不仅热热闹闹的,学上了几句吉祥话后还总能讨得广武帝和独孤伽的欢心,或是当着众人的一句称赞,或是被他们随手送到眼前的一份赏赐,总是能让他们几兄弟绞尽脑汁的争宠。

    杨宸见过因为据说克死了母妃所以身上带着不吉利,又时常焉巴巴的模样不被皇祖父所喜要被留在王府看着他们几个入宫那番失落的神色,那时的他们,被留在王府不能入宫被看作是一件被罚跪更重的惩罚。

    可当他长大,当他封王就藩,知道了当年所发生的那些真相,在不寒而栗之余,也总会暗自感叹当年的天真。逼死自己母妃的皇祖父和皇祖母在他眼中也是何等的慈爱。

    除夕日,重新换上蟒袍的杨宸匆匆入宫,内阁几人都已齐聚在武安殿里,选在此处,自然与兵家之事相干。

    “哎哟,王爷啊,您怎么才来啊,陛下和内阁的几位大人已经等王爷好一会儿了”

    高力上赶着向杨宸迎了上去,杨宸也不露痕迹的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了一块玉佩,这是宇文雪听说高力没别的喜好,独独喜欢收集玉佩之后,今日在杨宸入宫前非要让杨宸送给高力的东西。

    “高公公,出来什么事,今日陛下要诏我们来武安殿议事啊?”

    收了人的东西,自然该投桃报李,高力先是给几番推辞后被杨宸硬生生塞进了手里的玉佩放好,随后便忙说道:“奴婢不知,只是今日陛下收到了蜀王殿下的密折就忙让奴婢宣各位大人入宫了。奴婢只是听陛下提了一个名字,叫什么云单来着”

    “云单阿卓?”

    “对对对,就是云单阿卓,王爷您瞧瞧奴婢这狗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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