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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0章风萧萧兮夜漫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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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可以这么干?”

    月依显得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月赫劝自己去一趟大昭寺竟然是打算让自己在云单家那儿闹一场,永绝后患,让云单家的人彻底打消为云单贡布迎娶自己这个念头。

    “你以为王叔和你说笑?”月赫面露肃色:“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云单阿卓要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多家赶尽杀绝无错,可他云单家是以叛出多家得大宁扶持才有了今日的气候,得国不正,刚刚袭承家业不思徐徐图之便想着兴兵征讨以立功业,终究是太贪心了一些。云单阿卓若真走一趟长安,就应当知道,以大宁的天威,便是举百万精兵在北,也能腾出手来灭了他云单家。此乃兴亡之道,你去大昭寺倒也不必和云单家结恶,只需让他们知道,你不愿嫁给云单贡布,我们两家之间,无话可说。”

    “原来还有这么个道理”月依似懂非懂:“是大哥举棋不定,王叔打算让我去大昭寺一趟好让大哥下定决心?”

    “聪明”

    “那我去”月依答应了随藏布仁杰去往大昭寺观礼,她其实心里明白,如今的月家,月鹄领重兵在外不可轻动,月赫也已上了年纪,去一趟不毛之地的藏司雪域总归不妥,何况云单家请的就是自己。

    今日让她心有怨言的不是月腾,她当然知道月腾最是怜爱自己,说些气话激月腾只是因为今日是夕月十四,夕月十四是他是生辰,也是三年前二人在横岭一道共患难,让月依平生第一次知道把一个不是亲人的男子安危放在心里是何滋味的日子。

    唯独不妥的是,整个月家和南诏都没猜到,让月依前去大昭寺观礼之事,可不止是为云单贡布求娶月依那般简单。

    云单阿卓之心,深不可测,如今有了木波那位谋臣为他们两家一起出谋划策,一场遮天蔽日让南诏险些万劫不复的大戏,就此开场。

    大宁天和元年夕月十六,月依率南诏使团跟随藏布仁杰离开凉都,夕月二十一,使团绕开了大宁的丽关,从南诏和云单家相邻的喇嘛山口险峰入藏司。

    也就是这日,消息传回了东羌王府。

    “先生!先生!”木波不顾王者之尊,兴高采烈的有些失态,亲自拿着一张密报跑向了坐在东羌王府里一处湖边垂钓的蒙面谋臣。

    “大王今日是碰上了什么喜事?这么高兴?”

    身份已经不再是被宇文恭在蜀地抄家灭族,自己也险些身死血泊之中的大宁贵公子,而是改头换面成为东羌国师的谋士岿然不动,只是看着那根鱼竿微微下垂,方才隔着白纱露出了笑意:“鱼儿上钩了,可否劳烦大王为臣取来篓子?”

    木波将自己的华服衣袖往上卷了一些,亲自从一旁为自己的近臣取来了篓子,高兴地说道:“先生好算计,刚刚收到消息,月依已经随藏布仁杰去离开南诏去大昭寺了,没想到这个贱人真打算上赶着嫁给云单贡布,哈哈哈,月腾月赫也就是一对草包,到今日也没看明白,谁才是云单家的盟友。先生这一手远交近攻,着实妙不可言啊”

    国师轻轻收起了鱼竿,看着咬饵的鱼不过尺寸大小,有些失望,取下鱼钩后,又亲自为其放了生。

    “先生今日好不容易才钓了一尾,怎么又放了?”

    “太小了,在臣的故乡,钓了这种鱼,人们都会放了,等来年开春长肥一些,自然会再钓到,要耐得住性子,沉得住气”

    这一刻,站在他身边的木波倒更像是臣子,居然还谦卑地说道:“本王受教了,那下一步,该怎么做?”

    “大王没听见臣刚刚所言?耐住性子,沉住气,这鱼会上钩一次,也自然会上钩两次,咱们继续放饵就是”

    说着此话,他一面就将饵穿在了钩上,又抛进了水里。站在一旁的木波微微思量后叹起了气:

    “先生,大宁先是派兵入廓部,你让本王退兵,吃进去的肉都吐了出来,三军生怨,好一番安抚才勉勉强强没闹起兵变。木今安那个白眼狼也是狼心狗肺,竟然跑到杀父仇人那里去寻庇佑,如今在大宁被封了郡主,让本王如此难堪。眼下好不容易让云单家把月依骗取了藏司,咱们不该准备准备么?和云单家共分南诏乃是先生早已和云单家议定的啊?”

    木波其实极少看懂自己的国师为自己谋划的究竟是什么,他极少要一个解释,也从不主动去想,他只是牢牢记住了自己因为听信了他的每一句话,有了今日这番盛况。

    “莫非没有准备?”

    “先生准备了什么?”

    因为脸上的刀疤太过骇人而不愿示人的谋士此时将鱼竿放在了一边,亲自起身为木波搬来了椅子,又为木波满了一杯茶。

    木波只饮半口,面露鄙夷:“这什么茶,怎么这般苦?”

    “哈哈哈,苦荞茶,如何不苦?”

    “先生这是给自己找罪受,何必如此,先生喜欢定南道和蜀中的茶,本王让人去大宁采买一些回来便是。”

    木波嫌弃地将茶杯放在了一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羌国师却是举起自己的茶,一饮而尽:“臣有今日,仰赖先主和大王亲信,臣虽死而不能忘,中州古有卧薪尝胆之说,臣心中的怨恨,大王也知晓一二。这茶虽苦,比起臣这颗心,却如甘泉。”

    “先生不要误会,本王对先生绝无疑心,没有先生,本王如何能坐稳王位,如何能破田齐,逼南诏。本王有先生,才如鱼得水。本王对先生之言不可谓言听计从,也说得上是亲之信之,本王对先生之心天地可鉴”

    一个宁人恭恭敬敬的作揖之礼让木波没有再说下去,如今已是东羌国师的谋士第一次主动说起了自己的过去:“臣有大王此心,唯愿肝脑涂地,以效犬马之劳。大王不是一直想问臣的仇人是谁?臣的仇人是破蜀的宇文莽,也是治蜀二十余年的宇文恭,臣若是用刀将自己的脸毁了,何以有今日得大王之亲信。大王也不必遣人去查臣的底细,臣只是大宁朝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一个因为是前朝余孽就应该生生世世当牛作马,生如猪狗的奉奴”

    “先生”木波有些心疼,但又再一次被他伸手阻止,没有再说下去。

    “和云单家交好,共分南诏,不过是一时之计,云单阿卓之志不可小觑,咱们且静观其变,待其扣住月依,逼迫月腾借兵助其攻破昌都,杀多朗嘉措,一统红教之后,再待时而动。若是月腾为了救自己妹妹出兵,咱们就等着他们日后和大宁先碰上几遭,两败俱伤时再行图谋。若是月腾不从,咱们就遣人游说月鹄,其人可为将而不能为王,势必为一时意气与云单家不死不休,咱们趁势出兵水东,克南诏咽喉之地,立其城下之盟,不从之,再与云单家共分南诏。”

    一言至此,木波心有惊雷:“大宁会坐视不理?大宁的皇帝让我遣人去把木今安接来,去是不去?”

    “大王当然要遣人去,还得派人风风光光的去,大宁打算用郡主胁迫大王,可郡主不是月依,大王也不是月腾月鹄,大王大可以放心的派人前去,反正大宁皇帝一定不会放人。至少去了,咱们不会理亏。我东羌和大宁早晚有一战,如今定南道的精锐已被楚王悉数领走,所剩者,不过是四关守军稍稍强悍。

    大宁若要征讨云单家,不可出凉雍,不会走数千里羌塘,或是从蜀中至云州再出丽关,届时必会让四关守军随征。但驸马都尉李鼎和定南道将军林海不和,让大王在廓部撤走,不过是骄兵之计,日后仍当如此,假以时日,于廓部诱使李鼎出兵,其兵已骄,骄兵必败!大王先破定南,再挥师北上,破丽关,和云单家一道尽数斩杀宁军,如此,定南残破,各占关隘,大宁再想为难咱们,就得倾国之力了。北有草原虎视眈眈,大宁的皇帝只要不是蠢人,犯不着为了南诏和廓部两个藩邦,举倾国之力而救之。”

    “妙,妙,妙!”木波一连说了三个妙字,好似劫掠阳明城,成为南疆三夷之主的时日,近在眼前。

    南疆的异动和波云诡谲也似乎因为定南巡守任的偶然空缺而没能让大宁警惕。因杨宸而被先帝派来定南道任巡守的徐知余此时又因为杨宸的离开被杨智诏回了长安城,与他随行的是阳明书院祭酒令狐元白和大宁派来东羌宣诏后带着东羌使臣一道返京的礼部遣散郎。

    谁人继为定南道巡守,成了杨智一时为难的选择,也正因此,在南疆最是不安的时刻,大宁王朝镇守南疆的文臣武将们空缺的空缺,失和的失和,全然没能看清木波和云丹阿卓捅破天的野望。

    南疆明面上的太平无事,因为杨宸这把利剑的离开,渐渐破败,露出了狰狞之相。

    令狐元白这位前朝的遗老遗少骑在高头骏马之上,一旁是将马车留给白梦,自己骑马的徐知余。

    二人一路上畅谈了许多,李鼎这位驸马都尉仗着自己是邢国公嫡子,又是当朝驸马对布衣出身全然凭着杨宸才得以坐到自己头上的林海颇为不服,军前衙门的两虎相争最是让二人此行放心不下。

    林海知道自己在朝中被视作因楚王扶持才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一道游击将军,乃是人们眼中的楚王嫡系,所以为了不给远在长安的杨宸添乱,他对李鼎越俎代庖的种种举动和屡次的不敬之言都一忍再忍。

    但李鼎将林海的退让视作了软弱,行事越发猖狂无度,李定在长安城里知道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后修书数封被他束之高阁,从长安城里奉李定之前来劝谏的老人被他一个个礼送回了长安。

    杨智让杨誉和李鼎留在四海之中也属相安无事的剑南道和定南道本意是将二人磨砺一番,连同杨宁和林海这些人,都被杨智当做了自己的人马在扶持和磨砺。

    远隔千里,杨智也猜不到自己这番苦心会招致怎样的一番苦果,引来一番洪水滔天。

    “徐大人”令狐元白指着对面的谷霞峰说道:“过了此峰,横岭关就不足八十里了。今夜就在此山的谷霞驿歇息吧,明日过后,徐大人且随他们返京,我得向东去潼关一趟”

    “元白贤弟不赴京上任,绕道去潼关所为何事?”

    令狐元白紧紧攥着缰绳,多少年的世事变迁在如今都化为了双眼之中那双复杂的目光。

    “当年家父乃奉室卫国公,奉崇帝之命镇守潼关,因天下之事不可为,太祖皇帝许诺入京不犯奉室皇族而开潼关。后来崇明帝知家父已降,率文武百官出长安城献天下,却被逼死,奉室皇族也被屠戮一空。家父羞愧难当,与家母一道自裁殉国,坟茔即在潼关城外。

    叔父令狐朴被囚于长安诏狱多年,不知生死,幸得楚王和陛下垂怜,让我得到了叔父的尸骨,一并被我葬在了潼关。如今我这个不孝子孙要为大宁朝廷行事,自该去潼关分母的坟前请罪了才敢入长安”

    徐知余早已明白令狐元白这一路跟随自己是有人的布置,故而道谢着说道:

    “这一路有劳元白贤弟一路相伴了,那我便在长安等着贤弟,等贤弟到了京师,再与贤弟举杯痛饮。贤弟满门皆是忠烈,奉室气数已尽,大宁早已堪定神州三十余载。贤弟为了奉室惋惜不入室三十余载,先公泉下有知,也算有所慰藉。倒是贤弟这一身大才,倘若真为了一个亡了三十年的朝廷而困居山野,其可谓之忠,亦可谓之愚。”

    “哈哈哈,徐大人说得是,大奉早亡了。如今长安城里还有人用藏匿奉室余孽的罪名给王爷设计,有心之人太多,徐大人此行多多小心。”

    令狐元白说完,又回头看向马车问道:“这丫头每夜的琵琶声里,哀怨颇多,隐有轻世之意。徐大人为人父母,也该多多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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