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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8章 风萧萧兮夜漫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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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宸的心总是比嘴要软得许多的人,话是冷冷冰冰的,人却总比话要多几分的暖意,夫妻二人和今夜花燕楼里所有寻欢作乐的乐都不同,心思相近,人却总显得有些隔膜疏离。

    在离开花燕楼时,鹅毛大雪顷然而至,宇文雪伸出手去将雪花握在了手中,用掌心的温度将雪融化成水。

    此时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彼此从鼻尖呼出的水气,宇文雪抬头望向了夜幕之中:“王爷何时离京?”

    “京城都下大雪了,崇北关里不知是什么模样呢,就是这两日吧”

    “那王爷何时回来?”

    “生辰定然是回不来了,等年前吧,年前大雪封山,北奴骑军也不会顶着大雪入关劫掠了”

    “那臣妾等着王爷回来过年”

    宇文雪脸上的微笑是今日杨宸所见最为温暖的事,杨宸突然起了兴致问道:“要不一道骑马回去?”

    “可以么?”

    “本王没穿蟒袍,你不开口,谁知道你是楚王妃,走吧”

    杨宸牵着宇文雪跨上了乌骓马,顶着风雪归去,翌日也请人往宫中告假,没有上朝,而是换上了一身便衣往大兴国寺亲自送了一件袈裟,还领了两个问水阁的密探让他们将辩济送回定南道。

    可辩济没有答应回去,反倒是用一句:“长安于我,方是问道”将杨宸打发了回去,自己带着一番重重心事的杨宸没有勉强一个僧人,悻然离去,又改头去了王家寻留在长安只等着成为大宁驸马的王敬。

    在王家给杨婉出了一口恶气之后,杨宸从王爷带了些随身之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长安城,顶着风雪北归。

    此一去,再归之时,长安已经从隆冬时节变回了即将春回大地之时,身处崇北关的杨宸等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杨威在知悉杨宸的困厄之处后,没有等杨宸找自己求援便命人送来三万人马的冬衣。

    而在汉中之地任主官的汪寂,莫名其妙地主动向杨智请奏,说自己的汉中之地,屯粮多年,足以资军。姜楷一时间也不知其中的根源,直到听闻汪寂的叔父当年乃是宇文莽军中的一员掌书记事,汪寂也是宇文家经略蜀地之时,放在汉中的一颗暗棋。

    为了助杨宸一臂之力,宇文杰舍了宇文恭当年在蜀中统领宇文家十万旧部时留的后手,连姜楷也觉着心疼。

    在年前,北地送往长安的军报比往年多了一些,杨宸以大将军之尊,都督四道兵马之后,一连在阵前斩了十一位与北奴勾连劫掠的千户,还将大宁边将与北奴鹿门卫勾连的底细密奏送入了长安,惹得杨智龙颜大怒,明面上责难景清处事不利,暗中也将执掌影卫却一无所知的高力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影卫毕竟是先帝在齐王府潜邸之时筹谋所得,陈和执掌多年满打满算交给高力也才不过半载,究竟是谁让高力没能查到大宁的边关和北奴贼人共谋劫掠百姓,也当深思。

    从楚王亲军得天子赐名“神策军”的三万虎狼之中,就此震慑长安之北,完颜沓一败再败,实力大减,赶来漠南王庭的尚书令荆生更是亲自设计斩杀,留下一句:“例二心者,皆不得好死”后,就此让左贤王旧部灰飞烟灭。

    也正因如此,北奴右贤王主动入王庭,由此不归,北奴也就此结束了百年之久的左右贤王掌大军在外的局面,草原之上,出自中州,通悉王霸之道,洞明诸子百家的荆生让混乱无据的草原从此只剩下漠南漠北两王庭,漠北四处行尚书台,漠南六处行尚书台,政令皆出王帐,再无可举部众而不尊之事。

    其实在一个风雪大作的冬日清晨,荆生带着鹿门卫精锐立在大雪之中眺望崇北关时,杨宸也在崇北关上望着白雪皑皑的草原,不停地搓着手,草原上的动静太大,他能感觉到这片草原已经在无声无息间脱胎换骨,不远的将来,大宁会面对一个没了后顾之忧可以举倾国之力南下的草原。

    因为杨宸在巡边之时明令大宁边军:“凡入连城不降者,不留全尸!”将一颗颗北奴骑军的人头算成了请赏请封的凭据,使得大宁的连城之外总是鬼气森森,人首分离。而完颜沓,完颜夷兄弟皆因杨宸而死,数万北奴骑军皆因杨宸而败,草原上的人们开始愈发相信那个八思八当年不止一次提起,至今已有二十一年的那个预言:

    “中州已有完颜一族的百年之敌”

    二十一年了,如今亲自统兵数万,都督大宁北境四道三十六万边军之众的楚王殿下,不也就是在天和元年夕月十四,刚刚年满二十一岁。

    百年之敌,万世仇人,犬牙交错的连城和草原因为时近隆冬,杨智又断了与大宁为敌的部落边市,边患渐渐消停,可由此,属于杨宸和北奴王庭的不死不休,才刚刚徐徐展开。

    崇北关里,知晓夕月十四乃杨宸生辰的安彬亲自给杨宸下了一碗长寿面,但杨宸只是匆匆用了几口,便率去疾轻骑出城面南跪拜,他从没忘记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却更记得,自己的母后也是在夕月十四这个日子,在一场如这样一般的大雪之中香消玉殒。

    和崇北关远隔万水千山的南诏凉都城外,苍山洱海之中依旧是一片日色熙和,温暖如春,这才是南诏该有的景色,永文七年的大雪来得蹊跷,可南诏不能年年都有一场蹊跷的大雪。

    月依孤零零地站在洱河边,侍卫和婢女都因为她想一个人静静,与她隔了数十步之遥,只有名唤“南楚”的千里良驹,垂头低饮着洱河之水。

    河水叮叮咚咚的流过,山野间的兽鸣鸟叫等传到月依耳边时,已经是微乎其微,今日人月依没有穿着自己平日里的那身轻甲,而是穿着一袭月部女儿的蓝染长裙,身段婀娜多姿,每当微风拂过,裙裾飞扬时,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便随之飘散。

    整个向大宁称臣的整个南诏国里,没有一个女子敢说自己比月依更为秀雅绝俗,自带着一股清灵之气站在洱河岸边的月依像是心事重重。只有王府之中与月依亲近的婢女方才知道,自家郡主每月总有那么一两日像如今这般心事重重,眉头紧锁,总是有意无意地叹着气。

    这样的月依在凉都城和南诏王府都颇为少见,因为没有人知道她那一刻是心事重重的郡主,那一刻是杀伐果断,让水东六部看月鹄都顺眼许多的将军。月凉的臣民们总是习惯的将月依看作那位年纪轻轻就跟随先王出征,数年前还带兵围了一次阳明城的那个郡主。

    月依的额发随风而动,掩映着一双秋水般澄澈的明眸,她的眼底深处,是比今年盛夏时南诏王府盛放的莲花更为明净的颜色,只是可惜,答应今年来看盛放的莲花的那个人爽约未至,不知身在何处,听说又带兵去征讨北奴了。只是可惜,那个男子,从未承诺过什么给她。

    “郡主!”

    凉都城里,一匹快马直奔月依所在,还隔着百步就着急地喊道:“郡主!大王有令,请郡主速回王府议事!”

    “议事?”

    等到来人走近,月依在今日又一次捡起了河边的石头向水中投去,数到第七之后方才心满意足地转身问道:“到底怎么了?”

    “回郡主,国相大人说今日云单家的使臣在见大王时说要见见郡主,让小的前来通禀一声”

    “不见”

    这一年没有黏在自己身后的云单贡布,月依自在了许多,她不愿再给云丹贡布一丝希望,只想云单贡布早一日死心,无论他是云单家主的二少爷,还是如今新一任云单嘉措的弟弟,云单家的大将军。

    “国相大人说,这是大王的命令,请郡主速速回王府一趟”

    月依摇了摇头,再一次捡起了石头投向水面,只是这一次,并非那个她喜欢的数字,石子只在水中激起了四朵水花后,便沉入了水中。

    她转而走到南楚的身边,拍着南楚的头问道:“南楚,你说姐姐要不要回去?”

    “郡主,还请速速和小的回王府吧”前来请月依的侍从有些着急,今日的凉都能让月腾交代,月赫亲自吩咐事,已经不多了。

    月依知道自己兄长的心思,无非是想到杨宸去了长安,就此南北远隔万里,而在藏司之中取多家而代之的云单家,与南诏本就是近邻,云单贡布更是对自己一心一意,倘若自己这位南诏郡主真能和云单贡布成婚,于云单家和月家,都是一桩不可多得的幸事。

    一个清爽的翻身跃上马后,月依握紧了缰绳,向左右吩咐道:“你们随后跟来,我先回王府了”

    “是,郡主”

    从洱河岸边入凉都城并没有太远,自城门至王府门前把缰绳扔给奴婢们,也不过短短一刻的光景。

    月依没有刻意梳妆打扮,而是就着这一身便装故作不尊的直奔月腾的议事堂,月腾见到月依是这副模样前来,也猜到了自己妹妹的心思,所以还屈尊给云单阿卓派来的使者说道:

    “还请勿要见怪,本王这个妹妹,今日是有事在身,来得仓促了些”

    “不敢不敢,大王说笑了,臣早在大昭寺就听闻南诏的郡主殿下,乃是九天仙子一般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真是素淡有神,宛若牙雕玉琢啊”

    月腾亲自赔笑完,转头向刚刚方才来到此处的月依说道:“这是云单嘉措的使者藏布仁杰,还不快见过?”

    “见过大人”月依点头示意了一番后,匆匆坐到了月赫身边去,继续演着自己的不通礼节,让起身向她行礼的藏布仁杰也好一番难堪。

    “郡主殿下,这是我家大将军托我给郡主带来的一封信,还请郡主殿下过目”藏布仁杰从宽厚的衣袖里掏出了云丹贡布亲自提笔所写下的信,信中之语,含情脉脉,言辞恳切。

    “云单嘉措命我送给大王和郡主的礼物已经一并交给了王府,还请郡主答应,此番随我们一道去大昭寺观礼”

    月依接过信盯着云单贡布四字问道:“云单贡布都做了大将军?”

    “回郡主,自家主临极,便让贡布少爷掌管了我云单家的五万骑军,不日便会征讨昌都,若是顺利,等郡主和我们一道回去,家主应当要在昌都设礼临极”

    “云单阿卓是个名副其实,可云单贡布用大宁朝的一句俗语便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月依脱口而出,将信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依儿,不可无礼!”

    月赫身为南诏国相,自然明白月依若是能和云单贡布成婚,让两家联姻,乃是上好之事,何况云单贡布当初在凉都对月依真可谓百依百顺,但他和月依一起自长安南归,又见到了月依和杨宸的相遇相知,此时的他并不开口,只是微微含笑坐在一旁,看着月依做戏。

    藏布仁杰乃是云单家多年的近臣,智谋出众,颇得云单阿卓赏识,所以他在此刻已经看清了月依的破绽,不曾点破,反让自己显得百般委曲求全,帮着月依把这场戏做足。

    好不容易送走了藏布仁杰,月依也不必再伪装自己,她不过是想让云单家的使者以为自己是一个不通礼数,不敬神佛,不明常理的富贵小姐,好让自己的恶名被他们带回大昭寺,就此让云单家一族彻底打消为云丹贡布求娶自己的念头。

    “累死我了,王叔,今日云单家的使臣来这儿,究竟说了什么?”

    月腾坐在王位上,面露忧心:“云单阿卓刚刚接过家业,自是要有一番作为来安定人心,此时羌塘千里寥无人烟,定南道的大宁军马又在廓部和东羌一线,丽关守军独木难支,他要对多朗嘉措动刀了”

    “昌都?”

    “嗯”月赫到此刻终于出声说道:“时机选得合适,只是邀咱们一道举兵的打昌都的事万不可行,云单家当初不过是多朗嘉措的家臣,因多吉得罪楚王被杀,助大宁征讨多家方才有了今日的处境,这才几年,气候也未大成,拿下昌都,云单阿卓真杀了多朗嘉措,只怕要惹得大宁朝廷震怒,派兵征讨。我们南诏,犯不着凑这个热闹”

    “无须王叔提醒我也知道,如今还是让月鹄领军盯着木波好些,最近东羌和云单家来往可是密切了一些,我自会慎重,就是派谁去大昭寺观礼呢?”

    月腾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月依脸上,再未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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