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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王师难定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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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一轮狼牙月孤零零地挂在了北奴王庭牙帐的正北方,草原的夜晚比起中州星空更为辽阔,可渐渐微寒的温度还有不断狂号的北风让瘫倒在草地上的大宁秦王毫无大胜之后的喜悦,在他不远处,数千张北奴人的帐篷被付之一炬,秦藩虎骑将士取的水根本扑不灭这场被北奴右贤王部燃起的大火。

    杨威此时才知道,自己中计了,从骆驼城血战八百里,并没能生擒北奴的小单于和他的母后,也是他名头上的妻子北奴阏氏。在中州百姓看来有违天伦的事,在北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父死子继。

    一场北伐,无论是大宁还是北奴,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在骆驼城被数十万北奴骑军团团围住的前夜,大宁的中路道行军总管李复号令三军突围,只是一番血战后,北奴人才回过头来,真正突围的是李复所率的大宁京军和边镇骑军,秦王杨威的八万虎骑一路向北猛攻。

    正是此时,晋王谋逆,辽王谋逆的消息先后传回了草原,北奴人也一分为二,一路回师王庭试图拦住杨威,而另一路,转战千里一路往南,不仅将李复撵出了草原,还在杨复远的叛军之后,又一次兵临大宁绵延千里的连城之下。

    “王爷”

    杨威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躺在草地上,他没能想明白,一对孤儿寡母是如何有这般魄力,赌上了在草原的一切选择了南下,漠南王庭丢了无非是像他们先祖一样逃亡漠北,中州小二都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仿佛在这对北奴单于母子的脑中从未出现过。

    “找到了么?”杨威嘴上叼着一棵青草,没有起身,战袍上的血迹未关,可北奴的风已经比他预料中的大了许多。

    “启禀王爷,斩杀了两万骑,俘三万六千人,北奴小单于的漠南王庭里,只有那些老得骑不上马的王爷相国,还有便是右贤王的妻儿,根本没有小单于的影子,舌头说,右贤王领着两千人马,从大漠逃了”

    “他倒是真舍得啊?”杨威有些倦怠,在草地上撑了撑腰:“告诉右前军,今夜值守,这草原上的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探出来咬一口,王庭里吃的喝的,今夜就让弟兄们撒开了享乐吧”

    “诺,那右贤王的妻儿还有北奴这些相国祭司怎么办?”

    杨威一手撑地站了起来,翻上马后波澜不惊的说道:“杀了吧”

    “王爷,杀俘不祥啊,这是军中大忌”

    “那听你的放了么?”杨威猛地握住缰绳,坐骑的两蹄高高跃起后重重的砸在草皮上:“蛮子毁了自己的牧场,烧了营帐,连河里都投了毒,漠南再无王庭,这一仗,就打到这里吧”

    “诺”

    杨威不屑于去解释什么,两脚一蹬,率着亲军护卫冲上了山坡下的在北风之中有着熊熊烈火的北奴王庭牙帐,小单于的牙帐精致异常,只是今夜被杨威住了进去,本就是大胜,也的确让漠南再无王庭,可杨威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快。

    少年志向本就是燕然勒石,饮马瀚海,没能生擒北奴单于,将完颜一族一网打尽为大宁一劳永逸的除了边患,他心里总憋着一股气,作为这支骁勇虎骑的统帅,他不难想到自己只是打赢了北奴右贤王,而北奴左贤王和王庭精锐已经南下。

    北奴人可以没有王庭,可大宁,不能丢了长安。

    一夜无眠的杨威没有去看秦字王旗在北奴小单于的王庭牙帐迎风招展是如何霸气,和麾下欢欣鼓舞,打算一鼓作气打到漠北端了北奴老巢的部将不同,杨威是忧心忡忡的神情,也正是这张忧心忡忡的脸色,让所有人从满心欢喜变作了默不作声。

    “撤兵吧”

    所有人都知道杨威的志向,故而当这三个字从杨威口中说出时,许多秦藩的将军当即面露受惊之色。

    “王爷?就这么走了?咱们,咱们不都说好,不生擒小单于娘俩不罢休么?”

    杨威神色冷峻,命人取出了行军图铺在地上,这是从他凉州就藩后便细作在北奴辗转千里所绘而成,北奴人的每一个部落,相距多少,水源何处,在图上皆是一清二楚,唯一的错误是各部之间的距离。

    “是本王错了,一直以为小单于舍不得王庭,可这次他们下了血本,连王庭都弃了,往南边追着邢国公,只怕今时今日,已离连城不远,咱们在这儿打得越痛快,只怕邢国公那头的情形便越难受。撤兵吧,不追了,不打了,班师回朝,长安是什么情形,到今日也没个定数”

    这是众人极难见到的场面,秦王殿下金口玉言竟然亲承是自己错了,习惯将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的老将霍霆问道:“王爷是在担心辽王作乱,京城空虚被蛮子给钻了空子?”

    “是”

    “可便是辽王作乱,关中还有坚城要塞,精兵十余万,最后一封兵部的折子不也说楚王殿下已入京,宇文恭兵马也屯驻汉中,要咱们草原上放心么?”

    杨威的眉眼微微皱紧:“无用的,若只是辽王作乱这些兵马倒也足够,可偏偏晋阳也乱了,祸乱东都,一个楚王不能当两个用,本王在剑南道有眼睛,剑南兵马早不是追随镇国公南征北战,从北宁杀入蜀中的悍勇之师了,不过是花架子,碰到辽军,绝无胜算”

    “可按王爷与邢国公之约,是邢国公班师平乱,王爷从心北伐,直捣黄龙把北奴人打疼,咱们就是此刻杀回去,只怕京中诸事已定,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倒不如按着约,继续往北,国朝倾力北伐,只打垮一个右贤王,得了一座空的王庭,如何向陛下交代?何况就算是班师,咱们也该回凉州,何必辗转千里,去长安凑热闹”

    霍霆是秦藩阵中老将,当初也是先帝破例从千户封作了凉州将军,与镇国公和护国公皆是关系匪浅,今日让他来说话,也自然是秦藩上下的意思。

    “右贤王连妻儿和这么多北奴贵族都抛下了,就是告诉本王他会坚守王庭,他算盘打得不错,戏也唱够了,带了两千人马仓皇躲进了大漠里,本王上钩,顺了他的意,赢了阵却输了术,别做蛮子希望咱们做的事,咱们要给蛮子不痛快,只有此刻收兵南撤,入秋了,草原很快便是大雪,再不走,来不及了”

    “老将军,蛮子烧了王庭,毁了牧场,河里也投了毒,已经是无心经营漠南之意,巴不得咱们多在这里待一日,要么被冻死,要么被饿死,要么被毒死,既然没能找到左贤王和小单于的王庭主力,那南边邢国公定是凶多吉少,陛下要的是漠南无王庭,可不是要咱们见死不救,等长安诸事已定,再班师回朝”

    “你什么意思?”霍霆对年轻一辈的苏征早有不满,指着鼻子骂道:“你是说老夫盼着邢国公全军覆没,我大宁改朝换代也不管是么?狗崽子,老夫跟着先帝打天下,你娘的在哪儿?这般揣摩老夫”

    “老将军”杨威亲自出手将霍霆举起的右手按下,双手负在身后:“这帮北奴百姓是累赘,按草原的规矩,高过车轮的男子,今日之内,悉数坑杀,明日班师回长安,便不是为了邢国公,也该为陛下想想,诸位怎能忍叛逆围城,天子蒙尘?要回凉州的,就给本王殿后,待过了骆驼城,自己回凉州,本王班师勤王心意已决,不必再议”

    见杨威毫不退让,霍霆也服了软,与秦藩部将一道躬身领命,退去不久,北奴王庭之外,被大宁虎骑所俘的北奴百姓之中,高过车轮的男子统统被筛了出来,按杨威之命,尽数坑杀,杨威没有以牙还牙将这些人的人头堆作京观借此警示北奴莫要南望,已是仁慈。

    没有仓皇北顾,可后人翻遍大宁史册,率军打到了北奴漠南王庭不过十二次,而大宁秦王独占其三,这一次的杨威不够痛快,下一次杀到此处,已是十五年后。

    当初在骆驼城里抓阄才定下谁往北做孤军的场景李复还历历在目,让先帝的孙儿一头往北奴精锐中扎去,而自己则趁此机会往南班师勤王时,李复还心有愧疚,觉着无颜回京勤王复命,也无颜身死之后去见先帝。

    他赞同杨威一南一北分兵突围的计策,辽藩未至骆驼城会师,反倒是引军向南直奔京城的情形中,围魏救赵确乎是让北奴人不要去长安凑热闹的好计策,可他也没能想到,在草原称王称霸的一介女流有这般魄力,亲率王庭精锐和左贤王一部追着自己跑了足足两千里路,在连城脚下让自己连败三场。

    连城距李复的大营不过只剩下一百五十里,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三万余人被团团围在了开平山上,五年前,率军北伐的永文帝也正是在此处被围,号令天下勤王而不得,最终与北奴单于完颜丹定下了兄弟之盟,大宁为兄,北奴为弟,而完颜丹的暴卒就让草原落到了孤儿寡母手中。

    李复的玄色罩甲沾满了泥泞,一场大雨过后,跟随他北伐的各家公府侯门子弟全无体面,这些年轻人大多是他的子侄,更有些人的爷爷辈也曾与他是同袍,想起当初信誓旦旦北伐时这些人皆是由各家父辈引荐投了军伍,他便不免有些愧疚。

    多少人命葬送在了北奴人的草原上,大宁儿郎的鲜血染红了多少北奴人的草场,匆匆南撤,许多尸骨都未能收敛,李复也是觉着自己老了,他不像旁人,多年在东南的造船练兵让他离开草原上的杀伐太久了。

    若没有这次北伐,他都不知自己能否记起数万铁骑相向厮杀是什么场面,南撤至此,唯一让他有所欣慰的便是探马回报,连城之外并无连狼骑身影,大宁的江山未曾倾覆,便是此时不幸之中的万幸。

    他的亲笔求援书信在北奴人合围前送入了连城,算着日程,也该到了长安,连城九边的边防他已不打算指望,若真是如传言那般是两王谋逆,整个大宁北疆,只怕无兵可调,大宁的连城太长,北奴人的骑军来往太快,此时的他宁愿北奴人死死咬住自己的三万人马,不愿踏马入连城看清大宁的虚实。

    “公爷”

    李复领着一众随从走进了伤病营里,悲戚哀嚎声中,李复看见了人间惨剧,丢盔弃甲缺医少药的儿郎此刻只能在那连草席都算不上的破垫子上活活等死。

    “一将无能,祸累三军啊”李复轻声的感慨被众人听去,也无人劝慰,当初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笑话过百年前:“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的那位帝王,只是未曾料到,有朝一日,仓皇北顾的人会是自己。

    “当真没有药了?”李复久经沙场,有些事心知肚明,此刻走到了这里,也是决意将这层似有似无的布给拆开。

    “莫非这伤兵营无人做主?”李复怒斥一声后,伤兵营里的主事之人才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公爷,小的在”

    “军中可还有金疮药?”

    “启禀公爷,确是没药了,南撤仓促,北伐本就不多,还丢了一些”

    “那各营主将的营里,也没有了?”李复又问了一遍,伤营主事才四顾着瞧了一圈后颤颤巍巍的回命:“各营将军的营中有没有药,小的确实不清楚”

    李复不打算为难一个连百户都称不上的伤兵营主事,转身向自己的亲随说道:“回营去把夫人准备的金疮药取来,给他们用了吧”

    “公爷不可,公爷身上还有旧疾,这又是夫人亲自给公爷准备的,怎可如此啊?”

    “没什么可不可的了,仗打成这个样子,无非一死而已,我这把老骨头的命,不比你们这些少年郎金贵”

    李复拍了拍自己的亲随的肩膀,叹着气转身离去,天空一行大雁由北往南掠过,自以为太平将近的大宁,似乎忘了,北伐的征人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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