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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 楚王护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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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岸山的火势入夜了仍未熄灭,燃烧的大火绵延为一条长线在陡峭难平的山势之上蜿蜒起伏,大战之后的疲累让人无心过问这场大火,楚藩的将士押着降俘在山路中行走,河东王家嫡子王柏的人头被割下快马加鞭地送往正在奉诏巡抚河东的宇文松帐下。

    晋王谋逆,兵围洛阳,宇文松这位来日的镇国公奉诏巡抚河东也多少让河东的世族有所忌惮,柳家更是将杨吉的说客直接藏进了府里,唯恐被宇文松知晓曾经杨吉遣人游说。可北岸山的这场大胜让所有人松了口气,退回东都的杨吉已是强弩之末,河北的世族不必再忧心杨吉强迫他们从命,唯一需要担心的反而是朝廷,用王家嫡子的人头巡抚河东,换作从前,这样的朝廷钦差怎么也得在路上吃点苦头。

    但如今的这位钦差,来日的勋贵之首,如今的内阁次辅嫡子,再立新功拥兵数万的楚王也要唤一声松弟的人物,又有何人赶来寻衅。

    火光和月色的映照下,杨宸领了去疾与洪海入山,直奔曹蛮眼下破败不堪的大营,因为一句“非楚王入山不得搅我清净”的护国公已经在帅帐当中一日一夜未曾再出,等到杨宸亲自入山时方才领着麾下仅剩的人马站到营门前迎候杨宸。

    蹄声渐近,对面山坡上的火光将曹蛮脸上的沟壑映照得有些明显,这短短一月,须发又比在长安时平添了许多,整军列阵,国公亲迎,是曹蛮自己所能想到给予杨宸最大的礼遇。山脚下摧枯拉朽的一战,曹蛮已经听自己的马夫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对于多年不见的杨宸,也真有些期待。

    “虎儿,殿下如今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

    “爹,殿下可英武了,当初太后不也说了吗,殿下是诸位皇孙里最像先帝的人”曹虎儿的无心之言,却被曹蛮堵了回去:“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太后娘娘这话,不对”

    “爹,为什么?”

    “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清楚,但是楚王殿下像谁,要先帝和陛下说了才算,你千万记住,只要是我曹家的儿孙,世世代代都该是忠臣,我不懂什么书,但也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帝王家事,决然不可妄议,否则什么时候这杀身之祸找上门来,你自己都分不清楚”

    曹虎儿点了点头,将右手放到了剑柄上,曹蛮却仍是瞪着眼睛从营门前往山下望去,当初宫里教授杨宸枪法时,他分明觉得杨宸最像的人不是先帝,更像被废的齐王妃,也像自己那位在陈桥被活活逼死的赵大哥。他也曾去找宇文莽说起了此事,可宇文莽也只是一句:“太后此言,可是说在了陛下逆鳞之上,帝王家事,非你我所可探问”而潦草带过。

    “公爷,来了!”

    站在瞭望台上的士卒话音刚落,一匹通体棕黑剽健的骏马上的少年将军手持长枪的场面就出现在曹蛮眼前,那是年轻的模样,也是曹蛮自己从前的模样。

    “臣曹蛮,见过楚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曹蛮乃大宁立国勋贵,非天子不跪是先帝所给予的勋荣,而杨宸刚刚在营前勒马停住,听着满营的千岁之声急切地跃下马来搀扶过曹蛮说道:“护国公,这可万万使不得,若是父皇知道了,非得治我的罪,是我来迟,让护国公受罪了”

    在多年后又一次见到杨宸时,曹蛮竟然望得有些出神,苍老深邃的目光注视了杨宸良久方才伸出手拉一把拉着杨宸:“殿下也成大人了,老夫也过不了几年就得到阳陵去陪先帝,到时候定要向先帝说说,殿下今日这一仗,痛快啊”

    曹虎儿也趁机在一旁说道:“殿下,父亲可是前几日就说一定是殿下来救我们,等着殿下可是有些辛苦”

    “虎儿,还不快快给殿下行礼?”曹虎儿明明已经尽过礼数,曹蛮却执意让曹虎儿又行了一礼,被曹蛮攥住臂甲的杨宸又不能亲自去搀扶,只得说句:“虎儿快起啊,皇爷爷常说,都是一家人,何必拘泥这些礼数”

    “殿下不让虎儿行礼是殿下的恩惠,可虎儿行礼是虎儿该守的规矩,殿下不必推辞了”说罢,曹蛮一把将杨宸拖着往大营中走去,急得杨宸挣扎着说道:“要不先宣旨意?父皇让护国公节制河东河北兵马平乱,本王在护国公手下做个副将学些本事”曹蛮却是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说道:“宣旨不急这一会儿,这仗到这份上了,拿河东河北的兵马来有何用,殿下自取洛阳就好,我明日就带着虎儿回京了”

    “护国公,这是父皇的旨意”

    “殿下不必说了,老夫回京自会和陛下解释,殿下不必再说,当初在病榻上时老夫也想再领军十万荡平北奴,但如今来看,人老了,顾忌得多了,享福惯了,沙场征伐这些事,还是该交给殿下你们。打仗哪里要教,多打几仗就好了”

    曹蛮说完,杨宸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任由曹蛮将自己拖到帅帐中安抚坐下,曹蛮的帅帐除了门外的那杆帅旗和千户的营帐没什么差别,不一会儿就被人塞得满满当当。几番探问了曹蛮眼色之后,杨宸才得以取出圣旨亲自宣旨,护国公京中五军都督府的差事换成了节制河东河北兵马,稳定京中的要务换作了平定晋逆之乱。

    人困马乏的大营里这些时日连水都只能取山泉之水解渴,自然也寻不到什么佳肴美酿,护国公的满脸透着笑意,全然掩盖不住对于杨宸今日一战的赞赏,但是等到屏退左右,连曹虎儿都一并被喊到了帐外护卫的时候,又才刚刚到两人推心置腹坦诚相待的时候。

    “殿下这一仗的确漂亮,不知殿下这后面是如何打算?”

    “自然是听命国公,东都是攻是围,皇叔是杀是擒,但凭国公吩咐”杨宸说得是诚心诚意,却又不经意间避开了曹蛮的目光转而盯着那盏摇椅的烛火出神。曹蛮看着杨宸,看着先帝的皇孙,看着他眼中大宁来日的良将栋梁,也像看着小有所成的晚辈。

    “哈哈哈,殿下这话说得,若是陛下想留晋王一命,又怎么会让老夫来做这事,殿下还年轻,手上不该有皇族宗室的血,若是殿下愿意听命老夫,老夫倒是有一句相劝”

    “还请国公示下”

    “河北兵马在北岸尚有三四万人马,可此番我被困北岸山,遣人杀出重围求援,竟然有人概不奉命,被晋王打怕了,丢了胆子的狼连狗都不如,用这些兵马,老夫还嫌他们蠢笨难堪大用。这一仗老夫算是看明白了,京军精锐,马放南山太久,也是花架子,陛下密诏殿下入京,老夫估摸着该是有他日重用的时候。不该耗死在攻城上头,若是老夫没猜错,殿下该是分兵而进,这一路解了老夫的围,另一路也该摸到了洛阳城下,那殿下明日就领军去围住洛阳,待老夫领河东河北兵马赶到,殿下便即刻回京。”

    曹蛮已经猜到了杨景圣躬抱恙,又想来巍巍皇权早晚要带些血液,自己远离京城,诸多精锐尽数北伐,万一京中有变,太子亲信之人可用,无百战锐士可立马身前护卫,总归是有不妥。但无论曹蛮说得如何隐晦,以杨宸的性子又如何听不出弦外之音,但是面对曹蛮让自己放弃进取洛阳,重新领军回京的时候,他又有些为难,也有些伤感。

    微微叹气,轻声说道:“国公,实不相瞒,本王刚刚入京,先是奉父皇诏命往柳台县诛杀独孤信,可是刚刚杀完,又被兵部的杭大人催着离京平乱”

    “杭安这帮王八玩意儿,殿下既已奉诏,催什么催,晋王兵犯东都的时候不着急,事情不可收拾了才着急,怎么,信不过殿下带着几万兵马留在长安么?等老夫回京,定要参他一本!”曹蛮咬牙切齿的说来,还让杨宸不得已解释了一句:“杭大人也为难”

    曹蛮没有再说话,杨宸的委屈他可以明白,不让杨宸围攻东都也是不想让杨宸和晋王之死日后扯上什么干系,皇族谋逆虽是大罪,但日后说起是谁逼死了晋王这位先帝幼子,那些只读诗书的酸儒也总会有些话来说道说道。曹蛮缓缓站了起来,撑着身前的书案,有些吃力,步伐也有所不稳,站在营帐正中后转过头来看着落座的杨宸。

    “殿下,有些话,老夫做臣子的本不该说,可陛下既然选了殿下,那臣以为,殿下回京比待在东都要好,东都若是也久攻不下,可京中生变,太子身边无人可用该如何?殿下是太子的手足兄弟,陛下为何不选封地太平无事的吴王入京,而是让被三夷环绕的殿下千里迢迢从南疆赶来,其意必不是在洛阳。”

    “可长安有人不想让本王回去”

    “那殿下更该去!怎么,莫非有人害怕殿下造反不成?殿下是奉旨入京,造谁的反?”曹蛮说到此处,已经有些怒意。

    “可是父皇也让我出关平乱了,晋逆之乱未平,我就领军回京,这不是落人口实么?”

    “陛下让臣节制河东河北兵马平乱,殿下在臣的帅帐里领镇北将军也是真事。殿下麾下的南疆精锐不该在东都做攻上城墙的垫脚石,晋王这命也不该是殿下您这座侄儿的该要的。实在不行,那就是老夫让殿下去潼关的,他们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说我这老匹夫为老不尊,明明是捡了殿下您出兵援救的便宜,还想和殿下你这做晚辈的抢功,排挤殿下罢了”

    杨宸拍案而起:“护国公对本王的心思,天地可鉴,若是本王有此言之心,必遭天谴!”曹蛮走过来一把将杨宸手托了下去,笑骂道:“殿下!老夫素来不信这些毒誓,毒誓若是有用,那前奉请降的王爷一个个都该优哉游哉地活在新朝,而不是被先帝爷杀了个干干净净”

    “殿下可以没有这份心思,但殿下这委屈,必须得受,就是我曹蛮为老不尊,兵败被围,被殿下这个晚辈救了下来有些挂不住脸,逼着殿下去了潼关,自己一个人想要独享平定晋逆的头功。”

    “护国公”

    “殿下,先帝爷在时,总说老夫是北奴人,直肠子,不懂得中原人的变通。老夫懂变通了,那殿下何必在老夫这帅帐中犯倔呢?不过是让人说几句罢了。老夫知道是谁不愿让殿下回京,可殿下是陛下的嫡子,太子的胞弟,非常之时,忍几句沸沸之言去潼关待上些时日,等老夫拿下洛阳便立刻入京又能如何?有些话,老夫不该明说,可有些事,非殿下去做不可”

    曹蛮说得真切,至于日后他曹蛮要如何被人去说为老不尊,嫉贤妒能,抢了楚王平定晋逆的头功,他是毫不在意,也决然不会在意。

    “可是本王回京又能做什么?无非是给人指指点点,日后扣本王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

    这句话倒是惹到了曹蛮,堂堂护国公一巴掌拍在了杨宸的铠甲上骂道:“殿下怎么还不懂!莫非是太子殿下赶殿下离京的么?殿下可不要忘了,关中精锐悉数北伐,只要殿下在长安,有的人看到了殿下的几万兵马就不敢动心思,陛下圣躬抱恙,半年来视朝之日屈指可数,殿下又怎敢说,长安城里只有一个独孤信。只要陛下和太子没赶殿下离京,谁又敢说殿下半个不字,老夫知道殿下和太子的兄弟情义,此番出京,定不是太子的意思”

    “可”杨宸还是有些犹豫。

    “反正老夫话已至此,殿下听与不听是殿下的事,不过殿下若是不愿回京,那老夫只能带着这千余兵马抗旨回京了,平定晋逆是大功一件,老夫取洛阳逼死晋王却是大罪,殿下可以领功,但日后不能抵罪。比起江山倾覆,人心惶惶,殿下的委屈,算得了什么?”

    “本王知道国公的意思,本王愿意回京”

    曹蛮满意地点了点头,厉声说道:“那镇北将军听令吧”

    “标下在!”

    “着镇北将军杨宸,领麾下兵马修整一日,明日西进洛阳,收拢余部,西撤至潼关一线”

    “标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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