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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章 诛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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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狐岐山的密林里,一个并不起眼的洞口里传来了颇为怪异的动静,山间林里,有些动静倒也并不稀奇,何况此时漫山遍野都是骠骑营冒着雨在夜里搜山的场面。至于为何怪异,自然是因为野兽杂居的洞中,竟然传出了人的响声。

    “公爷,快,快”

    “黑灯瞎火的,你让我怎么快?”

    独孤信的扈从有些惊惧,刚刚冒出头来就看到了十余骑在洞口前的驿道上奔走,情急之下将火把直接扔回了让他们逃出生天的密道当中,此时的洞中只有依稀的光亮,不凑巧的雨夜让原本可供照路的月色成了想象。

    洞中崎岖不平的路让享尽了人生富贵的独孤信有口难言,又不敢等在这里面,既然已经撕破脸皮,独孤信没有理由怀疑,一旦等到明日放晴杨宸就算是将这狐岐山掘地三尺也是一定要将他找到。

    不敢停留的几人摸着黑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或许是由于太过紧张的缘故,还未走几步独孤信的一脚落到了暗坑里,一声惨叫回响在洞中也惹得扈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我的鞋掉进去了,给我捡起来”

    被扈从小心翼翼搀扶起来的独孤信不是惦记着自己的国公身份,而是这样的路没了鞋就他这只白嫩的脚最多只能走十步就得血流一地。

    “公爷,小的捡起来了,咱们得快些,等到天明,就是生了翅膀,咱们也飞不出狐岐山了”

    “也不知涛儿那边是否知道了这事,都怪我,非要到这山里禅修,若是在柳台县里,有涛儿在,没有几万大军哪里能困得住我”

    独孤信的语气有些哀怨,一旁的扈从也只好劝慰道:“公爷这不是为了不让那狗皇帝起疑心么?谁知道他竟然给咱们来了一招灯下黑”

    “公爷!”

    “嘘!”

    原本缓和一些的氛围因为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顿时紧张起来,几人只听闻那马蹄声在洞口外忽然停住,还有一个人骂骂咧咧地唤道:“都他娘的给老子长个心眼出来,殿下说了,再有半个时辰找不到独孤信,就拿石将军的人头去给陛下请罪,石将军的性子大家伙都知道,肯定是脱几个垫背的,哥儿几个就辛苦些,咱们搜搜这片林子”

    “标长,这下着雨,打着火把都是两手一抹黑,这么大片林子,咱们要找到什么时候?”

    “管他娘的什么时候,赶紧找,若是能逮住独孤信绑到殿下跟前去,就算是一万两银子殿下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十二骑开始在距离洞口前不远的地方慢慢散开搜寻起来,一标兄弟出生入死,彼此之间也自是无话不说,言无不尽,听着标长又吹起了一万两银子的事,一个年纪尚浅的骠骑操着一口浓浓的定南口音问道:“老大,不就是个反贼蛮?真能管一万两银子?”

    标长则是北地口音,笑着回答:“一个怀国公府少说得有百万两银子,你说说怀国公能值多少?且不论这些,这是皇命要的人头,在殿下那里已经不能用银子去估量了”

    “可是老大,咱们跟着殿下北上这一路,也没见着殿下带了银子啊,而且军中不都说,咱们楚王府,真正有银子的人是娘娘,镇国公当初可是拿了四百万两银子,小半个国库做的嫁妆”

    “就你狗日的知道的多,赶紧给老子找!”

    “哈哈哈哈”

    和洞外的玩笑不同,洞中几人可是把心都悬在了嗓子眼,独孤信的额头更是冒出了一层细汗,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扈从也是冒着冷汗难止,连再寻常的吞咽此刻都唯恐发出声响。

    “老大,这儿有个洞!”

    洞中几人从未听过的声音在此刻像是催命符般贴在了几人心上,伴随着剧烈的颤抖,一声叱骂也紧随其后传了过来:“老子让你去搜林子,你管他什么洞嘛?人家是怀国公,不是睡在洞里的禽兽?”

    “可是这洞很大,万一有人藏在里面嘞?我去瞧瞧”

    这名年轻的骠骑出自定南卫的山野间,此番北上和昨日在长安城外的短暂停留已经让他见过了一番世面,定南军中都传言跟着楚王见世面,有人穿过了拉雅雪山,在万里雪域里冲进了那座天下禅钟活佛最多的昌都城,而刚刚补缺加入骠骑营不到半年就跟随杨宸来到了长安,心里自然也有一番无人可言的激动。

    “一标十二骑,顾不得了,咱们跟他们拼了”

    独孤信身边一位扈从替独孤信拿了主意,黑幕当中几双眼睛短暂汇聚一下,笃定了主意,握紧了手中的刀剑直接快步冲了出去,以他们几人的身手,对付十二骑,胜负只在五五之间。

    “老大,有人!”

    年少的骠骑只是微微听到动静便立刻向后退去,倒也不是胆怯,而是从他们踏入骠骑营军帐的那一刻起就记住了一点:“敌暗我明,结阵而战为生”闻声赶来的骠骑迅速在标长的指挥下结成了大宁军中骑军最小的阵型。

    冲出洞口的怀国公府护卫不曾料到这一步,他们刚刚试图快步向前冲杀数十支箭矢就迅速穿过雨夜之中的湿冷向立足未稳的他们几人掠来,无人照亮又无护盾的他们拼尽气力也还是未能将所有箭矢挡在自己半步之外。

    而箭矢尚未停下,只见四骑从既然两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冲杀过来,也正是因此他们甚至来不及看清对面还打发了一人去唤来同伴。一句“林中有异动!”开始在凄清的雨夜中穿过林子传到附近搜山的骠骑耳中。

    衣着华贵的独孤信踉踉跄跄地跑出了洞口,按着刚刚在洞中的约定,一旦洞外开始厮杀他便立刻领着另外三人向相反的方向逃去。独孤信没有胆量去看在夜里骠骑散着寒光的铠甲,只是奋力在三个扈从的护卫下用尽此生最大的气力开始奔跑。

    可是连十步都未曾走出,由标长引弓从身后射来的箭就要了一人性命,这根本不是厮杀,而是如玩弄一般在挑逗猎物,独孤信心里的惊惧已经难以言说,直道上循声而来的骠骑将士也在快速的向他们附近奔来。

    “走不掉了”

    “公爷!”

    从独孤信看见另外一哨骠骑掠过直道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逃了一晚上的独孤信在这一瞬间放弃了逃生,瘫坐了下去。

    大火中幸存下来的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残破的院墙间还依稀可见此处院落的古朴典雅,铺在院中的石板所对应的也正巧是天际中南角星宿的格局。端坐在院中取暖的杨宸黑眸之中有些疲惫,安静地坐下后杨宸方才感知到自己右手在刚刚那一战中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中,血已经流尽,鲜红的血色直白的露在风中。

    去疾和杨宸一道坐在篝火边上,但是因为靠着半人高的破墙,去疾已经睡着了好一会儿,此刻浑然不觉杨宸还在发呆,说好的半个时辰不知还剩多少,又或是已经过去,眨了眨眼睛的杨宸,缓缓地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

    缓缓起身的他重新挎好了长雷剑,又伸出手去将蟒首枪握在了手中,一脚踢在去疾修长的双腿上喊道:“走了”

    立刻惊醒的去疾两手在地上一撑站了起来疑声问道:“殿下,不找了么?”

    “陪本王去林子里寻寻吧,本王不是命好么?老天爷总不该让本王误了这桩皇差吧?”

    去疾不知杨宸为何神情失落,但知道一定不是因为今夜的事,或许是察觉到了今夜这桩差事背后的古怪。乖乖跟在杨宸身后的去疾也一样冒着雨翻上了坐骑,快马随杨宸离开了此处正在熊熊燃烧的柴火。

    当独孤信被骠骑将士寻到了五花大绑起来交给石老三时,回命心切的石老三却在转身之际看到了沿着山道下山的杨宸,立刻惊喜的问道:

    “殿下怎么知道末将要回命?这不凑巧了么?”

    几十只火把正中的马匹上,独孤信正被一种极其耻辱的方式绑在马上,嘴里没有叫骂,甚至没有呻吟,杨宸的到来让此刻还尽力保持国公之尊的心思又重了一分,自己在马背上顿了一顿,勉强趴得更为端正一些。

    杨宸的心绪并未因为找到独孤信的意外之喜有丝毫的波动,只是冷冰冰地说道:“本王给的半个时辰已经过了”

    “末将知罪!”

    “罢了,整顿兵马,该回泗水镇了,派些人去打探一下柳台县那头还有长顺候是个什么情形,等本王明日回京看看如何料理独孤涛这个余孽”

    “诺!”

    雨水又一次在杨宸清冷的脸上挂满,雨珠有大有小,不少在他一步步靠近独孤信时划过了半张脸后从颌下滴落在铠甲或是马背上。去疾没有再跟随杨宸去完成今夜最后的事,和石老三轻言几句后,便一道看着杨宸如何处置被生擒的怀国公。

    独孤信趴在马背上,看着杨宸立在乌骓马上靠近自己,又翻身下马亲自走了过来:“宸儿,不,楚王殿下”

    “舅公还是喊宸儿吧,这么多年了,一时半会儿改不掉,本王也不习惯”

    “殿下带我回京吧,我要见见陛下,我有罪,独孤一族却是先太后母族,和天家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总不该就这样赶尽杀绝”

    “这事先不急”杨宸稍稍缓和了些神色,走到独孤信的马侧突然轻声问道:“本王先问舅公一事吧”

    “殿下是要问北奴的事?”

    “三哥和北奴要合兵一处,再与舅公里应外合的事,是真是假?”杨宸没有理会独孤信,只是直接了当的问来。

    “辽王什么打算我不知道,但是纳兰瑜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还说等洛阳打下来,曹蛮再一死,关中必定人心惶惶,那时我就该举兵破关了”

    “又是纳兰瑜”杨宸这话已经足够收敛,却让独孤信听出了一股浓烈的杀意。独孤信抬起了头问道:“我不与殿下说什么从前先太后在时的往事,殿下奉诏行事,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万岁如果不是只要我的人头,还请殿下让我再见万岁一面”

    “舅公打算面圣说什么?”杨宸质问着,又没等独孤信回答再追问了一句:“舅公是想去说谋逆无辜,不该牵连独孤满门?是想告诉父皇,独孤家为大宁朝出生入死,又是皇祖母的母族,是我大宁太祖高皇帝的外戚,我杨家也是独孤家九族的一族?”

    “殿下!”

    独孤信有些紧张,看到脸色骤变的杨宸,他第一次对这个晚辈有些恐惧。

    “殿下!殿下就让我再见一眼陛下可好?京城里公府还有几百口人,他们可以做庶人,可以流放岭南,多少要给我独孤一族留个血脉吧,殿下何不想想先太后的在天之灵若是看到了独孤满门抄斩的场面,会如何作想?”

    杨宸则是心不在焉的又问了一句:“舅公你当真这么想?”

    “嗯嗯嗯”独孤信连着点了几次头,但杨宸再也无法抑制住心头的愤怒,按着被绑在马背上的独孤信说道:“举兵谋逆,若是皇祖母在世,只怕是要第一个手刃了你!”

    “我还知道辽王”

    独孤信的话音未落,杨宸一拳过去声音也便止住:“本王不想知道”,此刻的杨宸只觉着可悲,堂堂怀国公,在天子脚下二十余载,竟然到了此刻都不曾看清,这怀国公的人头就是用来警示关外的那个杨家人,就此收手,既往不咎。

    杨宸看明白了,所以有关辽王的任何消息不会是独孤信的护身符,而是催命贴。杨宸抽出了腰间的长雷剑,直接说道:“本王看在皇祖母和独孤家这些年忠烈的份上,明日会去向父皇请旨,给长安城的怀国公府留支血脉,但是舅公你的人头,只能本王亲自取了”

    听到此言的独孤信终于闭上了眼睛,轻声感慨一句:“不过悠悠五十年”,至此,大宁立国八位的国公,已经有平国公夺爵,领罪自戮,身死族灭;英国公夺爵,九族抄斩;又添了一个怀国公夺爵,没有自戮的悲壮,没有受辱屠夫的凄凉,死在楚王剑下,也是天子给怀国公的一份体面吧。

    独孤信的人头很快被封在了盒子中,而乌骓马则是又一次迅速消失在雨夜之中,散朝之前,人首需入甘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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