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万金不贵
酩酊大醉的杨宸离开东宫之时,甚至都未来得及同几位皇兄好好告个别。世事就是如此,有些不太经意的瞬间,或许就是一世都错过。
“殿下!”随着宇文雪的一声惊呼,刚刚上马车的杨宸就倒了下去,万幸头直接砸在马车的垫子上。
被这重重一击给砸醒的杨宸,两眼迷离,望着宇文雪都有些人影散乱。
“爱妃,几位皇兄是不是都走了啊?”
被这突如其来的爱妃之言给惊了一下,一边匆忙的让去疾赶紧护卫回到王府,一边好应着话。
“殿下,太子殿下今夜都到此了,明日几位王爷才离京呢,若是殿下不舍,明日出城送送就是”
杨宸昨日大婚杨威未灌下的酒,今日都在东宫补齐了,此刻虽然人喝得四仰八叉,神志倒也没全散。
“三个皇兄,我一个人怎么送得来,罢了,我们兄弟,也不大要这些虚言了”
宇文雪也随杨宸就这样坐在马车的座下,还将杨宸撑了起来,任凭那涨红又满是酒气的头歪到自己的玉颈上。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个时候,宇文雪才觉得自己被杨宸真正所需要,而那个一向伟岸英武的男子,此刻又显得是如此可怜脆弱。
她明白,今夜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下一次这样的齐聚,设宴饮酒为乐,恐是遥遥无期。
回到王府,忙让小婵取了一碗暖心解酒的莲子汤,服侍杨宸饮完睡下,方才回到自己的春熙院,张罗着明日到镇国公府回门的事。那个最喜夜读诗书的宇文家二姑娘,大婚之后的第一日却开始忙碌起了这些寻常的琐碎。
夜半时分,头疼的杨宸在听云轩里醒来,方才发觉枕边无人,玄青色的蟒袍、紫金阆云烛台、鎏金八宝明灯的照拂下,形单影只,一股莫名的寂寞袭来,悄无声息。
他并非贪恋美色,而是还在为这离京的事而恼丧,从未想过自己刚刚大婚就要同几位皇兄就此分离,还不知再会之期。到底是再也不能睡下,索性唤人来服侍自己沐浴更衣了就躺在八宝琉璃榻上枯等天明。
二月的长安春日,天明还不算早,安彬身为侍卫统领需张罗着王府回藩的诸多事宜,早已经忙得分身乏术,偌大的王府之内,杨宸能信过的人也就不过数人。
杨宸在听云轩舞了一套剑术,练了一套北奴刀法,一身大汗,无论武道还是杀人术,都需日日勤练,因为入京之后的多有懈怠,杨宸很明显的感受到了自己如今稍微用力便会觉得乏累。他不喜欢什么稳坐中军,更喜欢像杨家历代先祖一样,身先士卒,让三军为自己效命驱使。
身为太祖高皇帝的子孙,身体里流淌的就是尚武的血脉,杨家是靠北宁骑军问鼎天下,而骑军又最重一个势字。自小听皇祖父讲的“骑军就是一把利剑,如若主帅敢做那最利剑刃,那天下就无人可挡其势”
广武帝坐镇长安之后,极少领军,到了晚年也只能在这些皇孙面前讲讲战阵的旧事,表露两分沙场秋点兵的豪情。
杨家自大奉太宗封宁国公镇守北宁始,到广武帝杨雄之时,已经是九代世袭,有四代祖先都是身死战阵当中,方才用不世之功换得杨家的世袭罔替。或多或少就有利刃一说的缘故,若是主帅身死,那这把靠利刃独步天下的剑,就是一把废铁,再无心气。
取起身侧的长弓,搭了三箭狠狠射出,一箭正中靶心,一箭偏心尺寸,一箭直接落靶。从完颜巫手里学的北奴骑兵三箭骑射之术,瞧来也是荒废了许多,如此都射不准,放到了战马上时,恐难成事。
“殿下”宇文雪身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头配朝阳五凤挂珠钗,缓步走进了听云轩。
因为刚刚过于专注都未有发觉的杨宸转身之时,宇文雪已经走到了跟前,从腰间取了藕荷色弹墨丝绢为杨宸擦起了满头的大汗。
“一会让人给镇国公府去个帖子吧,因为要即行离京,这回门的事早了些,委屈你了”
宇文雪只是明眸清澈,望着杨宸额头还在不停冒出的汗珠,手里的丝绢擦了半湿,轻声道“昨日臣妾就派人去了,想着叔父要申时过后才能回府,臣妾已经说了,咱们未时过后再去”
自己接过了丝绢,胡乱将脸上的汗水擦了几下,就这么两两相望,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比起新婚燕尔该有的甜腻,早已经很熟络的两人似乎有些还未习惯彼此的身份,在外面可以驾轻就熟的做楚王和王妃。
可这独处之时,撇开了大婚之夜的春心萌动,还需要许多朝夕去品出夫妻在恩爱之外的真意。
“好,那一会咱们去西市的花燕楼用膳,明日就离京了,本王还真的有些舍不得他家烧的鱼”
“那咱们现在就去?臣妾好久没去过西市了呢”
杨宸点头允了,想来也是该去西市买些常物,江南的丝绸、胭脂,三湘蜀地的锦缎,北地的貂裘,虽然阳明城也有,可那穷僻之地能给人选的那里可比长安城的半分。
不穿蟒袍,只穿着一身轻便的华服,和宇文雪同乘一车往西市而去。可杨宸没有料到,宇文雪直接撇开了几家胭脂水粉的铺子,反而让马车在古玩金石的铺前停了下来。
先于宇文雪下了马车的杨宸伸手把宇文雪扶了下来,一同走进铺子。那店家显然是对宇文雪极为熟悉,也知道宇文雪如今已经做了楚王妃。先一惊,继而掌柜的亲自领路往重楼上去。
“小的参见楚王殿下,参见王妃娘娘”
“不必多礼,祁掌柜,我先前派人来问的那些古籍有了么?”
若不是宇文雪,杨宸或许永文不会知道这家外边瞧着与寻常店家无异的金鼎堂重楼之上竟然有如此之多的金石玉器,有些器物之精巧,全然不输皇宫大内。
“回娘娘,找到的不多,大乾本《耕作图》,《耕织图》各得两卷,《海行图记》得三卷,《芮良夫毖》一卷,《因明论理门十四过类疏》十卷,《本草品汇精要》四卷,《齐民要术》三卷,《农政全书》十卷,《千金要方》七卷,《救荒本草》四卷”
这祁姓掌柜所言的古籍和杨宸素来在宫里所读的那些不同,在皇子居所里,大多所读的都是历代史书,还有儒家道家法家之要义,也习孙武的兵书,可今日闻听的这些,大多都是农家和药家之册。从前只知道宇文雪读的书很杂,却不知对农家和药家如此推崇热衷。
宇文雪听得喜上眉梢,仿佛寻到了宝一般:“好,按老规矩,这些我全部要了,一会你派人去王府账房领钱就是,都是老主顾了,掌柜的你可别漫天要价,我回王府了要查账册的”
那掌柜的今日得了这么大的单子,自然也是更喜:“王妃娘娘说的哪里的话,小的这金鼎堂若是没有公爷照拂,哪里能在这寸土寸金的西市安身立命,小的明白的,娘娘放心便是”
“好,若是日后有阳明城楚王府的人用我的手书来此,你也一样照旧便是”
“诺”
从开始到结束,杨宸都未来得及插上一句话,直到回了马车才问出了自己的困惑:“怎么对农家和药家如此偏爱,本王先前以为你也是对纵横家还有诗家最上心呢”
宇文雪只是趁势就靠到了杨宸的肩上,还把手伸到了杨宸的手中攥紧。
“殿下,这些都是农家和药家的宝典,臣妾问过户部记档,定南卫两州,百姓不过十万户,因不同于中州,每户人丁稀薄,还不过数人,多有灾疫,每每遇此多有路死于荒野者。
多山丘穷苦之地,不利农耕,可若是能用因此借农时得益,常岁丰收,添丁增户,自然是万幸的事,若是臣妾今日带去定南卫的古籍,可以让定南卫的农官和药官学为所用,让百姓少受苦,少遭罪,臣妾便觉得万金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