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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谁说天家无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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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听说你同太平郡主走得有些近?”杨景有些惬意的坐在龙椅之上,虽然是时隔五年又一次这样同自己的儿子说话,却也没有刻意的表现出什么。

    “回父皇,起初是战阵上相识,儿臣就藩之后的第一仗就是同月依打的,身负那一箭也是拜她所赐,后来获知南诏实情,大抵知道了月凉的打算,方才应了同她一道返京看看能否有所图谋。横岭里那一遭,算是同历了一番生死,倒也算不上什么亲近。”

    这些话语显然是瞒了些事,瞧见杨景的面容有些生疑,又接着说道:

    “后来儿臣知道,月凉不止求大宁封其为王,还要将月依远嫁藏司,或是希求以此既能帮月腾来日坐稳君位,也是在心思在提防着大宁有朝一日入主南诏,故而觉得有些可怜而已”

    回完话后的杨宸就这样站在杨景御案左侧,不敢抬头正视,毕竟作谎不难,可是在杨景面前作谎,他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和分量。

    “主动寻衅羌部,为邻为恶,朕初以为这月凉是让大宁安心,可这几日朕收到的奏折里分明写着月凉让月鹄做了邻着羌部的水西白部头领,这便是将月鹄挤出了月牙部,好腾出手去替月腾收拾局面,若如你所言,这月依再远嫁藏司,派些自己的心腹来日做月腾的辅政之臣,这来日南诏郡王的位置,可真的就非月腾莫属了”

    对于这继承先祖余烈,一统了十二部的月凉,杨景也是最近这两年才慢慢的有所了解,一来是历代中州王朝都忽视了南诏北面这个叫月牙部的小小部落,大多是扶立白部,或者彝部,二来则是杨宸就藩在那定南卫,是杨景的谋划,故而在杨宸就藩之后,越来越多的南边之事才呈奏到了这统御四海的大宁皇帝案前。

    可或许是天意造化,若是月凉没有受重伤,那杨景是绝对不可能坐视这南诏出个一代雄主,或是鼓动从前的十二部余孽复国,或是让助那羌部扰得南诏不得安生,或是让中州的铁骑又一次踏进那些不太适合的密林当中。

    同为人主,杨景也会为月凉大业难竟而憾,更为天意让南疆少一代雄主而幸,同为人父,杨景也为月凉为月腾的种种谋划铺路而颇有同感,今日听闻月依要远嫁的事,更能明白若非万不得已,或许不会有这般无奈之举。

    “殿下,汤来了”

    陈和身为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亲自给一个藩王盛一碗热汤可着实把杨宸给吓了个不轻,当初离京就藩之前,杨宸可是在陈和身前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唯恐这个自己父皇亲信之人随口一语,让自己本就不得圣恩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

    “谢陈公公”杨宸双手接过,也不敢直接就喝,身在这天家总是这种种规矩,万般无奈。

    “赐座”杨景先是对陈和一语,后者便让不远处的宦官搬了张椅子给杨宸,又转头望着杨宸说道:“赶紧喝了,染了风寒,朕可不好同镇国公交代”

    已经许久没听到杨景拿自己取笑的话了,不知为何,鼻角有些酸涩:“谢父皇”随即坐下,喝起了汤。而陈和瞧着此情此景,脸上也是微微一笑,心底却是默默感叹,伺候了杨景半辈子,却还是没能彻底摸透自己主子的心思。

    今日这般举动,哪里是父子相疑的皇家,更像了寻常百姓家里的父子相亲。可整整五年,究竟是什么事,让自己主子要掩盖对如今的楚王殿下的圣恩浩荡。

    “为人父者,方能如此为子远谋,这月凉、月腾这对父子倒也有些父子情深;可若是太平真的被月凉远嫁,又是人主气象,舍常人所不能舍,谋常人所不能谋,方可得常人所不能得”

    这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暗示着杨宸一些事,不然也不会有下一句:

    “宸儿,你要明白,越是位高权重,越不能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否则不仅是朝夕之祸,更会有倾覆之危”

    杨景一手托着软枕之上,一手抚着脸上的长须,对帝王气象,这天底下没有人能比当今的天子更有资格解释。

    “儿臣明白,谢父皇教诲”

    杨宸喝完了热汤,转手将瓷碗交与了见机走到自己身后接过的宦官,又起身回话。

    “雪儿在你这里是青梅竹马的妹妹,可在百姓眼里宇文雪乃是你武安候宇文靖的遗女,你可明白?先帝同先镇国公早有再结一门亲事的打算,你又俩年纪相仿,她又是恬淡不争,通慧达礼的性子,就是你母后不来朕这里请旨,楚王妃也非她不可。至于其他的道理,朕不说与你,你心里也自然明白。不要再去惹出其他的祸端来。”

    说到此处,杨景又是微微一停,瞧着杨宸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多变化,甚至连一分疑惑都没瞧见,这才又说下去:

    “朕还有一事要交给你”

    “请父皇示下”

    “楚王妃,不仅是朝廷封的,自然也不只是你楚王府的,更该是你楚王的,你三个皇兄做到的事,你要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你也要做到,月凉为了那南诏王的位置,为了他口中十二部的百万生民,可以舍弃的东西,你也得舍得。你瞒了朕什么也好,没有瞒朕什么也罢,朕只希望来日听到楚王府琴瑟和谐,相亲相敬。若有其他的闲言碎语传入朕的耳中,那就自己上个折子来请罪吧”

    听到这里,杨宸哪里还坐得住,立马起身又跪了下去。其实杨景不仅知道杨宸这北返的事,还知道他在定南卫的事,就连那临川山庄小院的事,他也知道。因为杨宸的身边,有他留给杨宸的最后一张保命符。

    瞧着杨宸又跪了下去,杨景只是缓缓起身,又轻步走到了跟前,亲手将杨宸拉了起来,在杨宸脸上那个女子的模样越来越明显之后,他已经有五年不曾如此近的瞧过自己儿子。

    杨景亲自扶起杨宸已经让那些从齐王府就跟着杨景,如今侍候在殿内两侧的宦官用眼睛斜瞟见之后足够震惊,更难以置信的是当今天子竟然用手擦拭着杨宸的脸。

    “朕若是亲你近你,那你便做不到如今的楚王,也总有那别有用心的人,会让你变成一个如今这晋王一般的混账。宸儿,生在帝王家,就不该有儿女情长。”这句话,杨景想了很多遍,等到说出口时,却只是问了一句:

    “你可怪父皇?”

    杨宸不知为何突然如此作问,今日的他心情起起伏伏,已经是乱了分寸。

    “儿臣不敢!”

    为杨宸擦去不知是汗还是雨水的额头之后,杨景的两眼之中已经微微可以瞧见一些泛红,为人君父的那份威仪迫使杨景转过了身去。

    留着矗立在原地的杨宸听着大殿之内回转着那不容质疑的声音:

    “着,楚王杨宸,今夜护驾寝宫,明日即行回京,禁足王府十日,及朕返京之日,要见定南平戎策之奏折”

    “儿臣领命!”

    在杨景进入寝殿之后,留给杨宸的只是那个今日近处瞧见,忽觉老态的背影。在陈和的授意之下,一个年轻的宦官跑去外面将杨宸佩剑取了过来。

    “殿下,陈公公说陛下让您就在这寝殿外面护驾”

    可这宦官没说的是,杨景是因为外面大雨,夜里还寒气逼人方才如此。

    就这样,杨宸第一次站在了杨景的寝殿外面,挎着长雷剑,望着宫人换了两拨,那灯油也添了两次。听着雨声渐小,等着天色渐明。

    而杨景,在这大殿之侧的寝殿里也并没有立刻作眠,而是又拿起了笔,绘了一幅女子半身图。

    画成之时,有些释然道:“该是这样才对”,只见这女子像,同那忆欢阁里女子之图所绘皆是一人,只有眉宇和鼻尖微微有些不同,神韵更足。

    时光太久,容颜会老,记忆会变,可总在恰如其分的时候,又让我们记起旧人的模样。

    入榻之前,陈和似乎听到杨景喃喃自语了一句:“你说,朕是不是罚过了些?”

    其实在那个时候,能在寝殿之外护驾,哪里算得上什么惩罚,说是天大的恩赏还差不多。而服侍着杨景入眠的陈和,望见了门外杨宸的身影之时,心里也自问了一句:

    “谁说天家无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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