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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一个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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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其实睡得不甚安稳的月依早早的醒来之后,随便梳洗了一番,就在月赫的陪同下又来了长安城里的大雷音寺之外。因为三日前那个晚上的事,为了安危计,今日带的随从显然更多了些,而且人人披甲佩剑。

    月赫甚至都不用去猜,都知道月依来这大雷音寺之外,又是找那画糖人的老头亲手再画一个根本不会吃的糖人。早先未有察觉,后来所见,除了月依的画糖人的功夫渐长,糖人不再歪歪捏捏,拿剑的那个男子,一样不用去猜,已经昭然若揭。

    因为是大清早,这老头刚刚才摆好了摊子,月依坐下这单生意才算是开张。

    老者颇有江湖之气,一脸的皱纹丝毫没有掩饰住那番得之幸然,佛得之淡然的心境,苍颜白发更显多年行走江湖的风度。

    “老人家,我要回家了,今日算是最后一次来你这画糖人了”

    月依没有平日那股子为将的英武气,相反却是温温柔柔的,只不过因为负了伤,脸色略显得有些难看。

    “姑娘是南诏人吧?”这老者之前也见过月依数次,对那个一开始连画笔都拿不稳却多付银子可以坐在这儿一天画个少年郎的月依也是印象很深,虽穿着中州女子的衣物,可发式却是典型的南诏女子发式。

    “是,所以要回家了”月依在老者将已经画掉的糖浆倒于眼前锅里之后,开始在一张板上画了起来。

    依旧是不同常人自下而上开始作画,最先开始的便是最难的点头。

    “姑娘,不要嫌老夫多嘴,今年因为太后娘娘奉安,禁了灯会,可十五也是年,到时候千家万户都会点烛也是极为热闹好看的,南诏远隔数千里,一辈子就来这一次长安城,为何不多待几日,再多瞧瞧这天下第一城的景色呢?”

    多少人来了长安便不想回返,如今急匆匆的走,距每年最热闹的十五不过十日,自然是有些可惜。

    月依两眼一直盯着那个板上的画笔之下,糖浆行走的毫厘之间,“老人家,长安虽好,也不是家啊,家里面还有两个哥哥和爹爹盼着回去呢”

    听到月依眼里,来日有可能成为大敌的月鹄还算是兄长,在她身后跟着的月赫心里有些暖意。比起中州历代的父子相争,兄弟相残,族亲迫害,他们到底在这亲情之上还是胜了一筹。

    在月依催促下,月赫并未多有逗留,转身回到了马车上等着自己这个“傻”侄女去画糖人。听闻杨宸亲手抱着月依回了鸿胪寺,却吃了闭门羹,月赫捉摸不透自己的侄女心里究竟是如何作想。

    见月赫走远,心里早已经猜出作画之事七七八八的的老者便开口道:“姑娘,你这画的,可是心上郎君?”

    见月依不置可否,只是作画,老者又卖弄起了江湖资格:“老夫我行走江湖一辈子,就靠这么手艺活到现在,也见过不少痴情儿女,姑娘画了如此之久的糖人,如何骗得过老夫,姑娘若听老夫一句劝,大可将那郎君找来,直说心意便是,如此佳人,老夫不信这天地下有那个浑小子能拒姑娘千里之外”

    月依仍是不语,如今那个画中,束发仍是中州男子的姿态,却没有像从前继续画了铠甲,而是换成了常服。

    又画了片刻,月依才问道:“老人家,你走江湖这么多年,可见过异族通婚?”

    “自然是有的,边地更多,不过咱大宁的男儿,少有娶异族之女为妻的,不管是北奴蛮子,还是高丽女子,或是胡姬,都是做妾的多,姑娘南诏人,这发式一换倒是同我中州女子无异,老夫倒未见过”

    老者答的皆是实言,天底下也用中州之语的,其实也就南边的三夷和东台岛上的前朝余孽。

    “那老人家,可见过大宁贵族之子娶异族之女?”不等老者回答,月依就自己答了出来:“定然是没有吧,大宁太祖皇帝说过绝无和亲之说,那既然如此,有些话,又何必说出来”

    民间风气多效仿天家,天家未有这娶异族女的先例,百姓自然纷纷相仿之。

    被月依噎住的老者倒是坦然一笑:“那姑娘的心上郎君是我大宁男儿,还是望族之子,这姻缘倒也是难,可若是心意不说出来,姑娘回了南诏,能无所憾?”

    月依此时已经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想用心将这糖人画好,这一路北上的见闻经历,她倒是难得的欢愉日子,常常忘了家里相争算计的事,还不时被那人几句妙言给逗得前仰后合。

    在那人眼前,她有种先前很陌生的感受,可以放下戒备,在他面前喝得大醉,可以放下成见,收下他送的裙子衣物,可以短暂的忘记烦心事,和他在雪地里策马比试,还交过了手,虽然那人有些蠢笨,老是输在自己手下,侥幸一赢便能开心半日。

    虽然这一路走得不甚安稳,遇到了几次生死之机,刺客的长剑,横岭的陷阱,北奴的弯刀,即使领军打仗都不曾如此接近死亡的月依却从未怪过这北行的事。相反,她相信了自己同杨宸到底是有些纠葛的,否则怎么会次次都是同他一起逢凶而化吉。

    她有了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在男子的背后伶仃大醉,满是胡话,第一次在男子的身上享受了好像即将活活冻死之前的最后一份温热,第一次与男子同骑一马,第一次给那混蛋不知道是不是装睡而擦洗了身子。

    可她从未做悔,相反,唯一想怪的他的事就是为何一路如此匆匆而行,这么早进了长安城。原本以为他只是想回家,到了长安城他便能比路上更为快乐,可从进城那日,她便已经发觉其实不然。

    进了长安城的他,根本没有路上开心,即使他从未多语一句,可心性相和,女子的直觉最是准确。

    “老人家,不说出来,会是憾事,可说了出来,就不是憾事了?没有结果的事,何必纠缠人家”

    画完了糖人的月依如今起身,那份笑里,或多或少有些酸涩。她不知道,遇到他,究竟是幸运,还算是不幸。

    翻开车帘瞧着月依已经完事的月赫心里惴惴不安,如今的他自然不知自己派去楚王府里邀杨宸来大雷音寺外一聚的人根本没把消息送到杨宸身边。

    接过月依银子的老者哑然失笑:“姑娘,世上最难写的就是这个情字,心上之人不得是憾,心上之意未明是错,话可不许说这么早,这老天可成千万事,却独独成不了天下男女的情事,有人举案又齐眉,有人相敬却如宾,有人陌上花开缓缓归,有人半世空守无情姻,姑娘若是信老夫一次,就说出来,成与不成,交予那郎君自处又如何?”

    月依不语,转身走上车驾之时,好巧不巧遇到了跟着柳家姑娘来此的宇文松。

    心里暗道了一声“天意?”

    朝着宇文松喊了一声“喂!”,后者却仿佛不知在喊自己一样,今日身边没带上邓耀和曹虎儿独行来此的宇文松就是趁着柳姑娘的父亲工部尚书柳永出京到阳陵监造之后,听闻来此烧香祈福,就撇下了众多随从,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卫而来。

    “那个!”月依再次大喊一声,宇文松才缓缓转过身,来瞧着是月依心里又是一惊。他知道前两日楚王宴饮诏使的事,一夜之内,月依重伤,蛮子失踪,楚王夜访鸿胪寺,种种关联,没事才是有事。

    “郡主找我?”宇文松指着自己,故作憨傻,问着月依。

    “对,我今日要回南诏了,你帮我把这个糖人送给楚王殿下,说是谢过他的救命之恩,顺便跟他说一声,大婚的事,祝他白头到老,你们中州应该是这么说的”

    宇文松此时已经是被月依给弄蒙了,当初出城而迎就是听闻了月依和杨宸的事才做的,就是提前表明楚王殿下有了婚事。

    但正是因为懵了,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过了月依手里的糖人,还听了一声:“多谢了,若是陪你姐姐去定南卫,也可以来南诏走走,到时候请你喝酒”

    随即,瞧着月依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驻留原地的宇文公子已经想不起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柳家姑娘的事,心里所想:

    “请我喝酒?这么豪迈?本公子怎么会去南诏的穷山恶水!”

    “要给殿下么?不给,若是有朝一日殿下发现了怎么办?给了,殿下对这月姑娘又上心了怎么办?”

    “为了姐的婚事,做回小人?”

    “这种倒霉的事,怎么能被我宇文松摊上啊!”

    尽管骂了今日自己就不该出现在此处一万次,宇文松还是老老实实的离开柳家姑娘手里拿着糖人老老实实地走向楚王府,长安城里的第一纨绔,自有早慧,很明白如今的局面里,所有的人都很可怜。

    这一日的长安城里,一人出城之后,未能止泪。一人枯坐王府,望着那身着锦衣的糖人,心头五味杂陈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一人肠似断,一人泪难收。杨宸不明白为什么短短的几个月,自己会和月依生出这么多的纠葛,自己又为什么要又这番奇怪的感受,是可怜月依的身世,还是因为在月依这里他不是楚王,只是十几年来从未真正做过的杨宸。

    有些人,总要遇到后,才会知道,能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做出些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情字何解,怎么落笔都不对,或许正是此意吧。

    比如今日的月依,之前从未因为一个不姓的月男子流过半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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