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小路来了。”司徒越倒不惊讶, 执着高脚杯那只手的手腕微微一抬:“过来坐。”
正逢上换曲的间隙,一方抽出喧闹后形成的真空短暂地覆盖了整个大厅,路歇目不斜视经过两个alpha, 走上前来。
还在桌前坐着的几个客人稍显不安地换了个姿势,身上有顾问在忙碌的也把顾问拨到了一边去。
司徒越少将居然邀请了一个omega与他们同席而坐。
在月湾坛, omega本该只有一个用途, 而他明显是个例外;何况这omega的装束……
可以说是对所有alpha客人,尤其是来自军部的alpha客人的羞辱。
如果不是酒精钝化了不少知觉, 不少人可能当场就要愤而站起, 拂袖离开。
路歇把帽子放在桌面偏左的地方,向为他拉开座椅的侍者道谢。
“这位是匡部长;”司徒越仿佛没注意到其他人的反应,开始为路歇引荐。“这位呢,是天恒集团的陈董;这位是刘大作家……”
被点到名字的人就看着路歇朝自己倾过身, 微笑着伸出右手:“久仰,我是路歇。”
哪怕对方迟迟没有回应, 路歇也不觉尴尬,手依然执着地悬在空中。
这个omega可能是个助兴的滑稽戏演员——他们找到了个最好接受的结论。
只不过他模仿alpha模仿得太像那么一回事了。
“你不是蹇予悯那兔崽子的……你之前还在鸢尾的场子,踹了议长一脚,是不是?”原本挂在椅子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一个客人忽然支起头,一根手指点到路歇的面上。“我记得你!你可真……”他鼻息粗重, 喷得有一大片红酒渍的衬衣前襟跌宕起伏了起来。“真野啊,有没有兴趣……跟我玩玩?”
“今天又是许老板第一个醉。”司徒越笑道。路歇便也一笑, 只当鼻子前边那根手指不存在。“幸会,许先生。”
醉鬼半闭着眼觑了路歇片刻,模模糊糊哼了一声,又一头栽倒在桌面上。
他的话唤醒了另外几人的记忆, 纷纷向路歇投以意蕴更加微妙的目光。
原来是他。
“抱歉各位,路歇先生是我的未婚夫,我想现在带他——”蒙景安忍不住出声。
司徒越却打断了他。“小蒙,去让星池一厅那边准备下,待会儿我们要过去。”
蒙景安当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但司徒越的眼色他又怎么会看不懂。他略一点头,深深看了路歇一眼,揣着满腹的烦躁和困惑转过身。
“认识各位是我的荣幸,我先敬各位一杯。”仿佛刚刚没有什么不愉快的插曲一样,路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今后还要……请各位多多关照。”
司徒越仍旧笑着,但不再说话。路歇又专程敬了他和他身边陪坐的一个大校,两人都和和气气应了。
“没想到才这么几天,路先生就在军部大放异彩了。”有客人品出味来了,赶紧举杯道:“还要说声恭喜。”
“谢谢您,匡部长。”路歇语气真诚。“希望将来有幸能和您有合作。”
“……”
不过还是有不少客人实在没法说服自己去奉承一个omega,只是装醉。
察觉到白朗在身旁坐下,路歇把酒杯推到他面前:“你闻。”
alpha就这么忘了本想说的话。“……什么?”
“闻这杯酒啊。”虽然是嗔怪的语气,白朗却从中听出了亲昵,头脑不免烧得更加昏沉。“它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他迷茫良久,最后吐出几个字:“我没闻出来。”
“把那顾问叫来继续吧,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的兴致。”
说罢路歇居然就不再看他了。
“……”
这是错误答案?那什么是对的?
夜愈发深沉,演奏声似乎也渐渐有了些疲态。侍者适时上前,在司徒越耳边说了什么。
“各位在这边也坐得疲了,不如去隔壁稍作放松?”
星池一厅十数米高、青铜纹金的门扇被从内推开之前,路歇突然转过头。
“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
白朗的回答被从门内涌出的辉煌光芒吞了个干净——星池一厅就像它的名字那样,灯火璀璨如浩瀚星河。厅内高耸的四壁绘有宗教神话里的恢宏景象,隐约有低哑的嗡鸣不住从弧形的穹顶传来,宛若天使在天国门前拨动琴弦时,余音里的铮然声散落到了人间。
人间尽是取之不尽的醇酒,触手可得的财富和于醇酒与财富之间快活穿行的美人。
轮盘里的象牙珠开始旋转,纸牌骤然开扇,骰子掷下——
戴着纯白面具的荷官扬起微笑。
“尊敬的来宾们,今晚全场赌注不设上限——”
所有人有了一种相同的感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从脚跟蹿起,全身血液开始沸腾,烫灼的蒸汽顺着血管,和香熏的袅袅烟气一齐把灵魂托往头顶上方。
筹码相互碰撞时发出的清脆撞击声中,酒会上的僵硬与尴尬逐渐消弭。在跟着路歇下注数次,面前堆起花花绿绿的小山后,先前还醉意昏熏的几人抖擞了精神,暂时忘了他是omega这回事,真心实意地笑出了满口白牙。
“几位首长的眼光果然了得啊,少尉您果真是不同凡响——”
路歇右手夹着支没点的烟,左手把玩着一枚筹码——这里最低筹码的币值都是普通赌场筹码最高币值的一百倍。“客气了。”
“刚刚无意听到少尉和白朗少校闲聊,少尉似乎对酒有兴趣?正巧,二区的莱德酒庄这不是下个月就要出来一批——”
“我不感兴趣,谢谢您。”
作家瘪了瘪嘴,“我可真伤心。那我能为您点烟吗?拜托了,给我个机会让我为您做些事吧——”
“您是不是醉了?”
路歇嘴上这么说着,右手却伸了过去,偏头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
“天神临世,心驰神往,不得不醉。”
“什么神,财神?”
作家神情恳切:“美神。”
路歇笑出了声,一把将前方所有筹码推倒,懒洋洋仰倒在椅背上。
“全押,16号。”
押孤丁,赔率是35。
一直跟着他的人有些犹豫,不过作家却眼也不眨,学着路歇把自己的筹码全推进了写有数字“16”的红色方格内。
开奖结果很快出来了。
作家大吼一声,赤着眼跳上赌桌热舞,满桌的筹码都被他的癫狂的步伐震得起起伏伏。
“哈哈哈哈哈哈——!!”
被工作人员制住手脚弄下来后,他的狂笑仍不歇止。
路歇则望着高处的穹顶,徐徐吐出一团乳白色的烟雾。
赢一百就得再输一万,不管你想不想。这是赌场亘古不变的道理。
那个作家昏死在了之后的扑克桌上,手背上亢奋时浮现的青筋甚至还没有消退下去。
“他又不是给不出这钱,”有人笑他,“刘大作家向来什么都好,就是心理素质这块儿不行。”
对哦,路歇这才收回视线,就算输了将近一亿,对来这儿的人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找刺激而已。
“我也没有筹码了。”他有些抱歉地看向赢家。“可以用其他的补上吗?”
“少尉想用什么补?”
月湾坛一直有这样的规矩,赢家并不觉得有多奇怪。
路歇不管周围的暧昧视线,神神秘秘地凑到赢家耳边。“我可以让您不想见到的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掉,匡部长。”
……
蒙景安终于在凌晨四点堵到了一直要找的人。
“为什么要跑出去这么久?”他一面告诫自己要耐心,一面攥紧手中的注射器。“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么做,海蒂她被出价卖了出去?就因为你不听话,从此以后她就会像母狗一样生活在那些有钱人的胯下——”
路歇撑着墙转过身,额发垂下来,挡住一只眼睛。“你他妈吵到我了。”
大厅的灯大多数都熄灭了,只有稍远处的一盏射灯还亮着,潦潦草草勾出他侧脸的轮廓。
“你不在的时候我很难过,阿歇。”蒙景安放轻声音,“你不是都已经答应我,将来跟我一起好好生活了吗?你不用再穿上这套衣服的,我现在已经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了。这套衣服……你都不恶心它吗?它给你,给海蒂带来的一切,你都忘了吗?”
“再说话我就杀了你。”
“但是你现在连把枪都没有。我最了解你了,亲爱的,你在我面前根本撒不成一句谎。”
路歇看着他,突然笑了,侧脸的轮廓也突然模糊了起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了可不要太跳脚,太难看了——买下海蒂的是我。我会带她走。现在你可以让开了吗?”
“不可能。”他毫不犹豫道。“他们不可能在这个关头让你把这么个摇钱树带走。再说你哪儿来的钱和本事,就凭你——”
路歇往前一步。
“你的钱和本事从哪儿来,我的就从哪儿来。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你给他们做生意牵线,我呢,替他们杀人。现在这个关头我比你好用,也比你重要,所以刚刚我在那儿坐着,你他妈却只能滚到一边去。明白了吗?”
那盏光芒微弱的灯也熄灭了。
蒙景安沉默良久后又道,“你不会的。你撒谎。你不会去替他们杀人,我了解你——”
“你当然可以继续这么想。这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所以,你可以让开了吗?”
蒙景安捏住他的手腕,“你怎么可以去杀害无辜的人,你怎么对得起他们?你已经作了那么多恶,再继续下去你就——”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审判我?撒泡尿照照自己吧。”
路歇一把甩开他。
“……我很担心你。”黑暗里传来这么道声音。“我不想让你被愧疚折磨。我知道你会愧疚——你其实已经愧疚得想去死了,只是不得不再撑下去,是不是?”
“……”
“你看,”蒙景安一下又得意洋洋起来。“你犹豫了。我就说,我最了解你。”
他的攥成拳头的手无声松开。“……我不愧疚。”
跟蒙景安纠缠有害无益。他掉头换了个方向,准备从另外一头离开。
“我爱你。”蒙景安突然说。
他一愣,然后就感觉到一阵劲风往脖子上来了,冰冰凉凉的——
又是他妈的注射器!!
“长官——!!”
在针头扎破皮肤的一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作者有话要说: 蒙景安的心理战术真的很厉害,他主要就强在玩弄人心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