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追鹿
日暮昏沉,残阳如血。
17岁的女孩身着黑色西装,左胸口别着一朵白花,面容清冷,略带憔悴。
女孩站在一座奢华的私人别墅前,目光越过门口那辆火红锃亮的劳斯莱斯,飘向遥远的地方,黯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而后飘忽着,明灭不定。
身后,妖艳的玫瑰缠绕在高高的栅栏上,满园的春色就此被围住,栅栏内花簇锦攒,自是一片露红烟紫,浓郁的香气刺入鼻内,女孩皱了皱眉,又向前走了几步。
宋梓阳走出门,第一眼便看见了那道纤细瘦长的黑影,夕阳下,那身影却如山岳般挺立,又带着点“千山鸟飞绝”的孤寂,仿若整个天地只余这一个背影。
暮色中,11岁的男孩呆愣在原地,只觉得这背影微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行动。
良久,他轻咳了一声,喊道:“姐,叫你进去!”
黑色的身影动了动。
女孩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将心事隐去,再转身,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淡笑,向来人点点头:“知道了。”
陈玖还是第一次进姑姑的新家,她跟在表弟身后,看着他娴熟地拉开饰有缕空浮雕的的大门,豪华的大厅映入眼前,精致的家具在繁复的灯饰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陈玖只扫了一眼这锦天绣地便将目光收回,对上一双精明的美眸。
沙发上的女人身着一条黑色长裙,左胸上的小白花不知何时已换成了一枚缀满珍珠的胸针,几小时前素颜着的脸蛋此刻已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粉,将近40岁的女人在这浓装艳抹下流露出一丝小女子的气息,与之前暗淡粗糙的脸蛋大为不同,正应了作家苏芩的那句“所谓美女,大都是化妆品的奴隶”。
此刻,女人顶着那张满是□□的脸僵硬地笑着向陈玖挥了挥手:“陈玖还是第一次来吧,快来坐!”随后又向身后的宋梓阳说道:“还不快去给你姐洗些水果。”
――――――
宋梓阳在母亲的示意下离开,等他带着水果回来的时候陈玖已经离开。
“人呢?”他问,将果盘放到桌上。
“谈好了说上楼陪陈漾去了,你还能指望我和她聊出什么长篇大论来”女人神情淡淡,撩了撩那染得金黄的头发。
宋梓阳无言,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拿起果盘里的一个橘子,自顾自剥着。半晌,他突然抬起头问母亲:“妈,姐真的打算走了?”
女人眉稍一挑,继而言道:“她想去便成全她呗!我还能强迫她留下不成?”
“可是,姐怎么会……”宋梓阳说到一半便停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觉得陈玖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多年未见的她,此刻竟与他们是那么疏离。
“谁知道呢?以前你舅舅和舅妈不是总说自家孩子乖巧吗?不成想几年以后也变的如此叛逆了,这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啊!”女人眼中带着冷冷的笑意,“真是好奇我们不见的那几年里这一家人经历了什么。”
宋梓阳不明所以地看着母亲,心里却莫名有些发凉,他垂下头,忽然看见地上躺着一本小巧的记事本。
“咦,这是什么?”他俯下身,捡起本子,翻开。本子的第一页就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工整娟秀的小楷字,虽然没有名字,但也看的出是陈玖走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这么多字啊,还有不认识的。”宋梓阳顿时没兴趣了。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好看的字若是只有零星几个,那他倒是有兴致学习一番。可如今多的不像话且还混着些不明生物,这不纯粹讨人厌吗?
宋梓阳鄙视且抵制。
倒是女人闻言接过那小本,翻开,好奇地看了看。
第一页:
人间有味,繁华缤纷。一个人,一颗心,都应有所爱,有所归处。故有言曰:“吾心安处,即是吾乡。”只有心有所往,初心不忘,方能在颠踬无依、踽踽独行、茕茕孑立、空虚湮灭之时,或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之际,寻得从容与欢喜。
对所爱之物,因全身心浸入其中。所谓浸入,非沉溺。沉溺者,有所寄,易患得失,而失去了心灵的清明;沉浸者,遗世独立,有对生命的沉思和自身的价值体系,因此,能不被纸醉金迷所淹没。
人生的路有很多种,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心怀热爱与斗志,怎么走都会有路。
路是向两边延伸的,没有一处是绝对的天堂或是地狱。春风十里也好,北风呼啸也罢。
莫愁前路无知己。
你,便是自己最好的知己。
4月25日
第二页:
岁月悠悠,衰微只及肌肤;
热忱抛却,颓废必致灵魂。
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
遥亘千里,无舟可以渡人;
除却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屈指西风,大千里终觅小千;
小千之上,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
4月26日
第三页:
作家张佳玮说:“这个时代的竞技项目名,不免细化分化,为自己钟爱的项目欢呼时,并不一定每个人都能理解,但快乐是会传染的,有这么个由头,这么个冠军,能让大家实实在在的高兴起来,这就是竞技的魅力,冠军的意义。”
不是喜欢玩游戏,而是喜欢逐鹿。
喜欢,那个如歌如画的世界。
一开始,她想把自己藏进那个世界;
到后来,她想要去创造那个世界。
离开那个世界的她变得疲倦怠慢,
然后,颓废。
大家都说剑走偏锋,成功的概念极小极小。
但她看到的却是,剑走偏锋,也有可能成功。
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女孩拼了命地去钻。
对此的她:
时而自信。李太白曾说:“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然而,谢公本无屐,青云亦非梯。
时而疑惑,不安。
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吗?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合适什么是,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的规则
女孩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去问天上的星星吗?
星星没有告诉我们,我们只能寻找自己的答案。
月色沧沧,星斗满天。
夜深了,别让泪水模糊了双眼。
就在星光里做一只奔跑的兔子吧!
女孩笑着点头。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我只爱那一盏明灯,就让它在万里航程中照亮我的眼眸吧!
4月27日
“啪”的一声,女人一把合上那寒酸却带着些文采的笔记本,一张小纸片从中掉出,上面清楚有力地写着几个字:
我逐风来,追鹿去。
女人下意识地缩了缩眸子,戴着美瞳的眼睛如云一般翻卷着微妙的情绪,她随意地将纸片塞进本子里,然后递给身旁的儿子:“有空的时候还给她。”
――――――
天黑的很快,夜色如墨汁般一点点地在天空这张大宣纸上蔓延,就连风吹过时,似也带着点黑。
陈玖看着7岁的陈漾睡熟后,就收拾好行李走出了那扇缕空浮雕的大门,送她出来的依旧是宋梓阳,她笑着向眼中带着些许疑惑的胖男孩挥挥手,留下两句话。
第一句:梓阳,替我照顾好陈漾,谢谢。
而第二句话,11岁的男孩一生都无法忘记:
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正确的选择,我们只不过是在努力,使当初的选择变得正确。
――――――
夜色如水,陈玖将手探出想去触摸空中的点点繁星,却只有凉风从指尖穿过。
“那女孩对我说,说我保护她的梦,说这个世界~,对她这样的不多……”缥缈的歌声自夜空中传来,却忽而转为高亢:“蒙尘的镜子里面困住一个人,找不到~时间里的温度,胆怯的心跳~骄傲的头~抚平的只是痛苦,观望着喜怒哀乐,变幻的故事,它注定~被寂寞囚牢,它反复逃离、反复失落、反复同行了~落~魄。”
歌声里似乎隐含着什么治愈的力量,让中途休息的江淮远循着歌声从青训营走出来,月色下,一个纤细瘦长却带着点倔强的背影映入眼中。
歌声止住,女孩转过身来,看见一个穿着训练服的男孩,男孩戴着一双金丝眼睛,温文尔雅,气质出众。
“新来的学员吗?”男孩迈步向她走来。
陈玖点点头。
“哇塞新来了个妹子喔嗨小美女你好我叫范宇超你可以叫我宇超或者超超或者是开心超人当然我还是希望你叫我开心超人,哦对了美女你是几班的我是a班的你玩的什么啊是剑客吗……”又一个男孩子从后面跟出来,张口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
他说话可真快啊。陈玖心想着,向两人微微一笑,伸手道:“你们好,a班新人陈玖,请多多关照。”
“太棒了我们a班终于有妹子了再也不会被其他的班的人叫和尚庙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啊啊班长你拉我干什么?”
“你太吵了,吓到人家了。”男孩将范宇超拉到一旁,伸手,那手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指甲修的干净整齐,握向女孩那只细细长长,指甲同样修的干净整齐的手,然后微笑着对女孩说道:“蓝天a班班长江淮远,请多多指教。”
……
七年后。
……
z省h市,逐鹿群雄职业联盟主场。
“没想到,陈玖选手是要玩散人,这绝对是联盟史上的第一位啊!”
“是会各职业技能的散人天哪,今天晚上真是惊喜满满啊!”
在现场的轰动声中,陈玖慢慢地走上台,白色口罩掩盖了她此时的表情,只露出宁静无波的双眸,清澈而幽深。
此时无声胜有声。
终于,要来了吗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惊鸿一面,入场。
古戍月野,丘陵如京,京观遍野。河西雍凉,军功威扬。
羌笛更吹,关山月,歌不尽乱世烽火。
人声杳杳,大漠苍茫。
江山易,风景旧,壮美如画,如梦似幻。
风沙中,有人以冰蚕丝为线,织青衣一袭,软猬甲在身,护甲藏内,手持一古琴名百衲,脚踏一履名飞云,长发如墨,以一根青丝带相系,迎凉草为饰。
天之萧兮,青丝飞扬。
那人一步一歌一回眸,是谓,惊鸿一面。
激战,激战,激战。
“陈玖选手的操作手法非常老道啊!散人跨职业的技能搭配显然把“小降龙罗汉”曹斌压制了!”
“惊鸿一面再战烈日炎炎,初次面对散人,乔森也是相当不适应啊!烈日炎炎很危险啊,天哪我没看错吧烈日炎炎倒下了,森楚的队长倒下了!陈玖选手有没有可能一挑三呢?”
“惊鸿一面!依旧是惊鸿一面站到了最后!陈玖,她做到了!一个初次登上舞台的女选手就完成了擂台赛一挑三的壮举,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不愧为联盟史上第一位女队长!”
“陈玖选手看起来很神秘啊,已经连续两场比赛都戴着口罩了。”
自光芒万丈的舞台上走下,陈玖心中五味杂陈。
命运啊,让她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舞台上,但胜利的滋味真的很好。
我逐风来,追鹿去。
这次,我真的来了
逐鹿,来了。
……
事情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