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考核(四)
金色的光晕划过金陵河,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景象。
女人满眼不舍站在江边朝着那抹远去的帆船招手。
远处的星星点点逐渐消逝,身边的老妇人直接变换了脸色,低声训斥道,“赶紧回府,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真不知安澜怎么想的,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放□□人。”
虹娘眸中带泪,拘谨地站在一旁,鼻尖嗅到不远处的鱼腥气时,顿时不受控制地捂唇干呕。
老妇人瞧见女人这副模样,手指划过手腕处的一串佛珠,刻薄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快扶少奶奶上车,再去请个郎中给她看看。”
眼前的画面倏地一转,内室中浮现出点点青烟,老太太手捻佛珠,满眼阴霾。
“虹娘的肚子里当真是个女娃?”
僧人未作回答,虔诚跪在蒲团前,低声念经。
“一切皆有天注定,施主不可过多揣测。”
老妇人面无表情,缓缓垂下眼帘,转身离开了内室。
屋外阴雨连绵,雷声作响,身边的嬷嬷恭敬撑来油纸伞。
“夫人莫急,虹娘还年轻,还能再生。”
她听着嬷嬷的安慰,竟无所谓一笑,“何必在她一棵树上吊死,金陵镇的女子多的是,安澜再重新娶一个便是。”
“反正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安澜的。”
嬷嬷怔然看向一脸慈祥像的妇人,背脊竟蓦然发了凉。
“找一个可拿捏的小厮来演个戏,再将虹娘不贞的消息传出去。”
“过几天就是个好日子,虹娘那时候去死也算个好兆头。”
“诺。”
精致的绣鞋踩了地上的浅坑,瞬间被溅上了泥点,老太太视若无睹地走向了寺庙的门前,被人搀扶上了马车。
冷风袭过,那双溅上泥点的鞋子孤零零地躺在泥坑中,被经过的马车轧上了一道又一道的泥痕。
闪电划过苍穹,严郑志别过眼不忍站在金陵河边,颤抖的手背过身后。
女人秀发散落在腰际,一身红裙,惶然困在铁笼中,满眼泪痕,“爹,您信我,我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安澜的,我与那个小厮只是见过几面!”
“我没有对安澜不忠!”
百姓们站在江堤边,对着虹娘指指点点,烂掉的菜叶丢进了铁笼,仿佛这女人是整个金陵镇的罪人。
严郑志于心不忍,侧头看向手捻佛珠的妇人,“娘,不如再搁置一段时间,等安澜回来再说?”
老太太闭眼低声念着佛经,对百姓们的辱骂充耳不闻。
“还等什么,严家的百年清誉都被她毁了,这般败坏家风的女人死不足惜。”
她不耐摆手制止男人迫切想要求情的话,“安澜那里我自会规劝,你莫要再说。”
严郑志嗫嚅的嘴无奈止住,黯然低下了头。
不远处的唢呐声渐起,侍从们将铁笼与供奉的各类食物、物品沉入江底。
虹娘挣扎着挣脱,双手奋力想要钻出那坚若磐石的铁笼,但却徒劳无功,红裙像是一朵绽放的牡丹花,飘飘欲坠在江水中了无生机。
云璃皱眉盯着虹娘死不瞑目的双眸,心中浮现愤怒,双手握紧了拳头。
“所以,虹娘并未对严安澜不忠,一切都是严安澜的祖母搞的鬼。”
曹音额前的红痕闪现,满眼不忿。
少年神色冷清,修长的指尖拂过眼前的幻境,霎时间那片金陵河化作金粉消失在众人的眼前,场景倏地换成了严府的大厅门前。
严郑志在门口热情迎了上来,急忙问道,“各位仙长,可是降服那红狐了?”
向子苓刚要摇头,却被云璃抢先开口,“狐妖已除,你们可以放心了。”
“不过你们是否有证据证明虹娘与那小厮私通?”
“可又有证据证明虹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严安澜的?”
中年男人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那日我并不在府中,一切都是我娘处理的。”
“这些我的确不知。”
“不过确实是虹娘伤人在前,也多谢诸位仙长降服于它。”
穆鸿朗无奈啧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严郑志的肩膀,“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我要是虹娘,我也定会选择覆灭整个金陵镇。”
“仙长为何这般说?”
男人颇有些不解,还未等到回答,大家便都走进了前厅,在大厅内止住脚步。
那位老太太虔诚跪在佛像前,闭眼捻着手中的佛珠,满脸慈祥。
云璃抬头冷眼瞧着面前供奉着的佛像,顿时觉得有些讽刺,冷然开口问道。
“也不知老夫人可否做过什么坏事?”
此话一出,老太太还在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缓缓睁开了那双浑浊的双眼。
“不曾,仙长为何这么问?”
云璃冷笑一声,踱步走到老妇人的面前,朗声说道,“我曾有个故友,他满手鲜血,曾一人屠尽一整个城池,剑下的冤魂无以计数,后每夜都会做噩梦,实在是痛苦不堪,便从此信了佛,多做善事以求心安。”
“也不知夫人为何要信佛?”
她兴味地笑着,起身欣赏着老人的战栗,那颤抖的唇嗫嚅着,始终说不出话来。
“既然夫人不想说,那就由晚辈来替您说吧。”
顾敛看向身边一脸疑问的严郑志,启唇道,“虹娘其实并非与他人私通,这一切都是夫人的陷害,虹娘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严安澜的。”
严郑志呆愣半瞬,后又觉得一切都是无稽之谈,“仙长们可是在开玩笑?我娘这一辈子就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怎会去陷害那狐妖呢?”
“定是你们弄错了。”
曹音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因为你娘,虹娘也不会要屠尽整个金陵镇。”
老太太缓缓起身,沧桑的脸蛋噙着淡笑,“是我做的,是我指使小厮指认虹娘,也是我诬陷虹娘对安澜不贞。”
严郑志哑然失语,满脸震惊,“娘”
“不过我没错,那狐妖出身低贱,又怎配嫁入严家,我先前迎她入门也只是权宜之计,这个狐媚子就算之前没有对不起安澜,以后也会去勾引别人的,我只是提前让她死了罢了。”
“多谢各位仙长将她击杀,既然是妖,就该被降服。”
云璃对这老太太的脑回路感到震惊,真是头一次瞧见这般不要脸的人,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质问。
“若不是你诬陷虹娘,严安澜也不会自尽,这些你可想过?”
老妇人笑了一声,颇有些不在意,“安澜没福气接管严家,那就让他安心地去吧。”
“这偌大的严家男丁多的是,到时候让郑志去别的房过继一个就好。”
她又抬眼看向对面的严郑志,弯唇道,“郑志也本就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好在他听话,我很满意。”
“就算不是亲生,听话就好。”
众人哑然失语,瞠目结舌,这老太太可真是疯魔,无情无爱,冷漠至极,满嘴都是歪理。
冷风刮过微敞开的木窗,风雨将至,寒气弥漫整个大厅。
大家往门外看去,女人浑身浴血站在门槛处,天色昏暗,雷声渐起,闪电划过女人面无表情的脸颊,她握着一把匕首,竟诡异地歪头笑了一声。
老妇人脸色蓦然慌张,强忍镇定看向众人。
“仙长们不是说她已被你们降服了吗?”
云璃抱胸冷笑一声,“若告知你虹娘未死,你会说出刚才那些话吗?”
老太太咬牙惶恐颤抖着身子,不住地摩挲着手腕处的佛珠。
“烦请各位仙长帮忙,这狐妖为祸人间,仙长们理应降服才对。”
大家仿佛未听见似的,都僵在原地未作言语。
向琉雪皱着眉头,单手催动体内的灵力,身旁的向子苓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微微摇了摇头。
虹娘一跃而起,刀刃骤然要怼进老太太的脖颈。
妇人本能抬手用手腕去挡那利刃,光滑的佛珠应声坠入地面,粒粒散落了满地。
虹娘乘胜追击,再次抬起刀刃挥向老太太,向琉雪扑向了她们,用后背抵住了那把利刃。
妇人惶然往后退,同时顺势将少女推向虹娘,企图用她抵挡住迅猛的攻击,随即踉跄着跑离了这偌大的前厅。
严郑志急忙起身追去老太太,也消失在了大厅。
穆鸿朗与顾敛使力共同控制住癫狂的虹娘,曹音急忙上前拥住蜷缩在原地疼痛的向琉雪。
“殿下,您没事吧?”
向子苓皱眉将少女的衣袍领口褪到肩膀处,白皙肌肤处赫然有几道刀痕,正汩汩地淌着血。
她抬手催动灵力抚去向琉雪的伤口,口中责备,“为何还要上前去挡?”
向琉雪痛得嘶了一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老妇人去死。”
云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冷然道,“可她并不领你的情意,反而将你推向那利刃,这并不值得。”
瞧见少女蹙眉的可怜模样,曹音颇有些不忍心,“殿下也是好心,不用你去教殿下做事,还有说话客气些。”
云璃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随便你。”
不远处看戏的魏陵川略带意外地看向云璃,无声地扯了扯唇。
屋外蓦然传来了尖叫声,严郑志哭喊着哀嚎,不能自已。
众人随即跟着出去查看,却见院子内的一处枯井旁,中年男人扒着枯井的边沿,哭喊着叫娘。
云璃低头勘察井内,瞧见刚才那老妇人躺在井底,头破血流没了呼吸,双眼圆睁,仿佛死不瞑目。
“果然罪有应得。”
虹娘狂笑着不能自已,最后竟笑瘫在了原地,笑出了泪花。
她低头抚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动作温柔又克制。
“我儿,你是不是跟娘一样开心?”
“那老妖婆死了,她死了”
云璃微叹了一口气,满眼怜悯,若是严老夫人没有从中作梗,这一家三口定会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只可惜造物弄人,这老妇人也算自食其果了。
眼前的场景顿时化作虚无,强光闪过,大家都被迫刺激地闭上了眼。
微风徐过,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掌声,众人睁眼,这才发觉自己站在了云霄宗的执事大殿中。
坐在首位的绫琴掌门温吞地开口,“恭喜诸位通过考核,拥有拜入各峰内门的机会。”
曹音握紧身旁少女的手,“殿下,我们通过了。”
向琉雪虚弱地扬起浅笑,脸颊上的梨涡深陷。
“上次就答应过让绛苏先选徒弟,不知师弟有没有可心的人选?”
此话一出,大家皆怔然看向坐在一旁的绛苏长老,纾嫣长老拧紧了眉,颇有些不满。
众人皆知绛苏是云霄宗法力最高强的长老,若是能拜入他的门下,羽化升仙指日以待。
向琉雪此行便是冲着他来的,临行前,父皇向她笃定过,自己会是这届天资最聪颖的弟子,绛苏长老定会选择自己。
男人浅笑一声,将目光看向守在一旁的魏陵川,“川儿陪伴诸位闯关,可有意中的师弟或者师妹?”
向琉雪垂下眼帘,细微察觉到少年淡淡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唇边的浅笑浮现。
还未等她抬头,魏陵川便启唇回答道,“兰望霜师妹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