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仙魔缭乱(完)补完三
等客房小二带着人前来的时候, 房间中早已人去楼空了。
“我刚才还看到两人其中的那个男人出来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小二的话中满是懊恼。
跟在他身后的玄衣青年将灵石丢到他手中,小二便便顿时欢天喜地起来:“客官,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青年走到床榻前, 感受着还未散去的余温, 淡淡道:“不用了。”
根据上面残存的温度, 两人应该没有走太远。
俞江寒走到半开的木窗前,向远处荒芜的土地望去。
据小二所说, 她的身体一直没好起来, 这样的状况下,逐夜究竟能带着她上哪里去?
方幼青趴在逐夜的怀中, 半张脸都埋在了雪白的狐裘之中。
她抬眸看着他不笑时显得格外疏离淡漠的面孔,忍不住唤了声:“师兄,我们要去哪啊?”
逐夜怔了怔,没有纠正她的称呼,而是模仿着辜怀素的笑时的样子,对着她露出一抹淡笑,轻声答道:“我带你出魔域,回到你应该回去的地方。”
他知道她不会愿意堕魔,故而魔域的一切都不适合她的生存。
在这里, 他甚至无法用魔灵力为她取暖, 护着她。
原本魔气的侵袭就已经足够严重了, 他再这样做,不仅不会帮到她, 只会雪上加霜。
怀中的少女垂了垂眼睫,低声道:“那也是你的家……”
家?
逐夜的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这个字对他来说,无异是陌生而遥远的。
无论是在他这么多年的生活中, 还是在辜怀素的记忆中,家之一字,好像都没有什么意义。
脑中传来的刺痛感,让逐夜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属于辜怀素的过往记忆在他脑海中作祟。
严厉绝情的父亲,精致利己的母亲,以及围着他展露着虚伪笑容的亲族。
一个个都令人作呕不已。
逐夜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东西从脑海中甩出去。
但接下来浮现的记忆,却让他的抗拒溃不成军。
那是关于他们小时候的记忆。
少女还没有出落的像现在一般动人心魄,冰雪可爱的小团子整天除了修炼,就是缠着他在天极宗内捣乱。
她拉着他的手跑遍了所有山头,开心时会像雏鸟一样扑进他的怀中,满是依恋地趴在他的背上同他说一些悄悄话。
她是他灰暗的人生中,突然出现的一点光。
他们一起修炼,一起长大,他成了天极宗受弟子们敬仰的首席,而她成了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一切好像都像幼时一样,但一切又好像都变了。
他对她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妄想着能和她结为道侣,而她却仍旧像把他当成值得依赖的兄长。
再后来,俞江寒出现了……
他的最后一丝妄想也被彻底打破。
他的光,好像要离他而去了。
逐夜勉强地笑了笑,抬眸望向远方。
荒芜的土地,不详的血月,他自这片充满死寂的地域诞生,又能前往哪去?
或许可怜的不仅仅是辜怀素,他也一样。
以为可以抓住点什么,到最后却发现一无所有。
“青儿……”他低声喃喃道,“堕魔的修士一旦来到修真界,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你我都心知肚明。”
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无论是我的家族,还是天极宗,都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地。”
“你是想让我在这里活下去,还是死于亲人旧友之手?”
方幼青沉默着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他口中说的就是无法改变你的事实。
这不是她一厢情愿就能改变的事实。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只要你能平安活着,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逐夜低头看向她,露出一个不太明显,却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笑。
“好,我答应你,会好好的。”他将她拢紧了些,“……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逐夜终于知道了辜怀素突然的消失意味着什么。
他甚至说不清,究竟是他占据了辜怀素的躯壳,还是辜怀素融合了他。
但……这一切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不讨厌这种滋味。
四处飘荡的浮萍终于有了来处,未来即将飘向哪里……那便随它去吧。
逐夜抱着无法言明的私心刻意放缓了回去的速度,他带着她在途径的城中走走停停。
为她买有趣的小玩意,漂亮精致的法宝或首饰,为她搜集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
师妹喜欢这些,他都记得。
他们如情人亦如兄妹,享受着和普通人无异的美好。
但聚散终有时,无论逐夜再怎么不愿意接受,边境也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有曾考虑过带她去往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度过余生,但只要一想到她郁郁寡欢的神色,他就立即否决了这个决定。
莹莹的光幕就在不远处,那是分割两界的结界。
逐夜第一次如此逾越地拉住了少女攥着披风的手,神色怅然。
许久之后,像是做了极大的心理抗争,他紧紧握住她手掌的手猛地放开,轻推她着她向前方走去。
“你该回去了。”他道,“结界外应该就是无双城的人,有辛悲风在,他们会将你安全地送出附近的危险地带。”
方幼青仰头望向他,眼神闪烁不定,身材颀长的青年不舍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问道:“不想走了吗?”
他玩笑般道:“你要是愿意留在这里那肯定是极好的,不如同我一样堕魔,有师兄在的地方,你也能像以前一样,做一个快活无忧的小仙子。”
少女摇了摇头,定定地注视着他,一双黑亮的眸子不复来时路上的欢喜,此时满是复杂情绪。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而后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她艰难地开口,“你现在,究竟是逐夜……还是我的师兄?”
她真的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他有着师兄的样貌,师兄的记忆,却也有着不属于师兄的其他东西。
微笑时上挑的眼角,高兴时会微微上扬的眉尾,他说话时有种懒洋洋的无谓感,但在遇到有趣的事物时,流露出不属于师兄的,单纯的好奇神色。
师兄从来不会那样。
他向来都是成熟稳重的模样。
可他又拥有着师兄的记忆,记得他的过往,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
“你到底是谁?”
逐夜愕然地看着她,继而脸上不受控制地出现了被欺骗愚弄的愤怒。
他反握住她的手,咬着牙质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方幼青没有挣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目光愈发坚定了几分。
“很多地方都能看出来你不是我师兄。”
“很多地方?”逐夜讥笑了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却仍陪着他,去演一场拙劣无趣的戏。
他是该感谢她心地善良,还是该觉得她骗人的功力真是无人可敌。
“你必须跟我回去,”她无法保证未来是什么样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逐夜绝不会放过师兄,“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她喃喃,不知道是说给身旁之人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最后的伪装已经撕去,逐夜岂能如她的愿?
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席卷了他的神智,他费劲力气压下,从喉咙中挤出喑哑的声调:“走!现在就离开这里!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睨着她,眼神森冷得可怕:“希望我们不会有再见的机会,否则……”
他绝不会再好心让她从他身边离开。
逐夜甩开她的手,转身拂袖离去。
他若是想走,没人能拦得住他。
但下一秒,一道熟悉到令他深恶痛绝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来人穿着玄色劲装,长发高束在脑后,气势凛然,犹如出鞘的锐利剑刃。
他手执长剑,眼神漠然地和他对视,逐夜忽地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俞、江、寒。”他一字一顿道,回头看向披着狐裘,脸上丝毫不见任何激动神色的少女,微眯着眼睛道,“是我小瞧了你们。”
她的表情已经证明了一切。
俞江寒出现在这里,有她的一份‘功劳’。
逐夜想起路途中出现的种种意外。
错,错了,刻意而为的事,如何称得上意外?
“原来你不动声色地陪我演戏,只是为了让俞江寒跟上我们,然后抓我么?”
他拊掌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你就这么相信俞江寒的实力,觉得光凭你们俩,就能把我带回去?”
司命薄在他手中显出,逐夜的视线扫过两人,定格在了不远处的青年身上。
他单手掐诀,笑容危险,司命薄随着他口中吐出的法咒展开,漂浮到半空之中:“送死的人少见,十个我不嫌多,一个我也不嫌少。”
这次离近了方幼青才看清那些从司命薄中散出的黑絮究竟是什么。
卷轴上晦涩难懂的文字逐渐脱离,像是有生命一般复制增多,变成黑色的絮状生物,向四周扩散。
而后找到目标,汇聚成一团,向俞江寒所在的位置涌去。
逐夜快意地笑了起来。
别的他不清楚,但他唯一清楚的是,无论是他还是辜怀素,心中一直都有对俞江寒欲杀之而后快的念头!
“你拿什么和我争?”他恶劣地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俞江寒成为司命薄中的一缕亡魂。
想了想,似乎是不够满意一般,他拔剑出鞘,想要加速对方的死亡。
但在他迈出脚步的那一瞬,一柄闪着莹莹蓝光的剑刃从他的胸膛处穿出,鲜血喷涌而出,浸润了他的白衣。
他垂下眼眸,忽地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他其实原本很讨厌白色的啊。
怎么就……变了呢……
司命薄失去控制,从半空中飘落到地上,俞江寒周身的黑絮也同真正的烟雾一般,被风一吹,很快就散去了。
逐夜握住穿透了他胸膛的剑刃,哪怕掌心被刺破了也毫不在意。
身后执剑的人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慌乱地把剑从他胸膛处拔了出来。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地颤抖,说的话也颠三倒四:“师兄……对不起,不!你是逐夜魔君……你不是我师兄!我师兄,我师兄,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她呜咽着扑到他身前,捂住他在不断流血的伤口,手忙脚乱地向上面撒着药:“对不起……”
“你真是个骗子……”
唇间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和胸膛处的伤口汩汩冒出的血流混合在一起。
他分不清是他的身体冷,还是心更冷。
“俞江寒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他用手死死地握住她手中沾了血的剑刃,声如泣血,“重要到你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了他,把望舒剑插进和你一起长大的师兄的心脏。”
方幼青颤抖着身子,丢下手中的长剑。
逐夜不依不饶,欺身上前,将她逼得步步后退。
“你好狠的心啊……”他的眼中已然分不清爱与恨到底哪个占了上风,“你当真对我……一丝情谊也无?”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俞江寒忽地飞身而过,将少女带离了神色癫狂的逐夜周围。
他揽着她站在不远处,淡漠地看着逐夜,两边形成了无形的对峙之势。
而一直在颤着身子的少女,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一般,趴在俞江寒的胸膛处,许久才止住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俞江寒,你来了,你来了……”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削瘦的脊背,声音沉稳得令人安心:“嗯,我来了。”
所以你再也不用害怕。
他没有去质问,也没有去争执之前的不告而别。
在失去她的这些天内,俞江寒彻底认清楚了一个事实——
他无法离开她。
那些错的对的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在意的必要。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够了。
逐夜看着这浓情蜜意的一幕只觉得讽刺无比。
他在掌心聚集起魔灵力,覆盖住伤口,犹如火烧铁烙印的痛苦传来的同时,伤口开始慢慢的愈合。
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甚,眼神狠厉,沾了血的唇角衬得他一张脸妖气横生,好似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我给你一个机会。”
“我杀了俞江寒,你走,”逐夜扯了扯嘴角,语气陡然一变,“或者……你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
司命薄从地面回飞他的手中,黑絮再次凝聚。
然而看到这骇人的画面,俞江寒却不见任何慌乱紧张。
他用那双淡漠冷静的眼睛远远地注视着逐夜,薄唇微动,同他道:“逐夜,你当真以为就只有我们两个吗?”
话音落下,只见周围的光幕出现了剧烈地波动,一个接着一个的人从结界的另一边穿越而来。
逐夜的视线从来人身上一一扫过,有他熟悉的,也有辜怀素的老熟人。
赤色凤瞳的辛悲风。
风剑宗的那两个师兄弟。
黑发红袍的乘明。
还有辜怀素曾经的同门,除了俞江寒之外,他最为厌恶的苏青荇。
以及他们身后严阵以待的修士们。
苏青荇相较之前可谓是大变了样,就连眼睛都变成了蛇一样的竖瞳,逐夜依稀从他身上嗅到了妖族的味道。
心疼地看着许久未见清减不少的师妹,苏青荇不禁有些情怯,斟酌着小心翼翼地轻唤了声:“幼青师妹。”
方幼青胡乱地擦去眼角的泪,朝他强撑着笑道:“苏师兄。”
她无暇顾及接下来将要面临的一系列事,辛悲风地到来,无疑让目前的局面便得更加麻烦。
但除他之外,无人是逐夜的对手。
她必须要把他带回去。
“看来你早已经找好了帮手,亏我还真情实感地为你们担心了那么一小会儿。”逐夜垂着头,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着指间的血迹,散落下来的发丝遮挡住了他的小半张脸。
他擦完指间的鲜血,定定地注视着手中的帕子许久,原本想要丢掉的动作,最终还是变了个方向。
他把那绣着‘青’字的帕子收回了怀中,放到了最贴近心脏的那一侧。
逐夜想起他收到这方帕子时的感觉,那是一种很新奇的滋味。
他微末时收到的是位高着者的欺辱,强大时获得的是那些手下败将的哀泣和辱骂,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却从未收到来自于别人的礼物。
他想,那一刻的感觉,或许能称之为欢喜吧。
然而现在心脏处的位置只有源源不断的寒气,他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逐夜的周身笼罩起浓雾,他的身影鬼魅一般从原地消失。
方幼青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人揽住她的腰猝不及防地将她抱起,待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身边的人早已换成了逐夜。
他钳制着她的手,站在嶙峋的峭壁之上,睥睨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群。
风把他们的发丝吹拂交织在一起,竟让逐夜生出了一种异样的错觉。
就这样一直纠缠下去,好像也不错。
但他的错觉在对上少女清凌的双眸后被击得粉碎。
他们之间,只有不死不休的可能。
自负自傲了一辈子的魔君逐夜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选择辜怀素做容器,是他最错误的决定。
他将为了这个错误的决定付出一切——
不限于他的性命,同时也包含了永远不会有回应的爱。
她怕恨不得让他去死,又怎么可能施恩一般地去爱他?
逐夜强忍着被撕裂的痛苦,将辜怀素残存的,还未被他完全融合的神魂剥离出来。
其实在某一刻,他曾有过瞬间的动摇。
他想着,要不然还是换具身体吧,辜怀素的躯壳也不是那么好用,还总是让某个小姑娘伤心。
虽然被追着缠着的感觉不错,可他不知为何,是再也看不得她落泪的模样。
可能会有点困难,也会损伤他的修为,甚至于让他陷入险境。
毕竟他的仇家多不胜数,不少人都等着他变弱的那一天,然后将他撕得粉碎。
但没关系,他不在乎。
可这一切的计划都因为辜怀素的算计戛然而止。
她不会相信是她的好师兄主动选择了融合,将他的记忆,他的爱恨强塞于他。
所以逐夜也懒得解释。
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
痛苦堪比剥皮的极刑,可他脸上却是恶意和无谓的笑容。
方幼青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从眉心抽出的一抹淡色荧光。
这荧光让她格外亲近,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触碰,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师……兄……?”她失魂落魄地对着光团道。
逐夜骤地后退和她拉开了,用力攥着那荧光。
方幼青看着荧光有了溃散的迹象,止不住地哀求他道:“你把师兄还给我,我求你……我向你保证,下面的人不会阻拦你离去,我用我的道心起誓!”
她慌乱地竖起手指,就准备当着他的面开始起心魔誓,逐夜却笑吟吟地压下了她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头。
他道:“不需要。”
紧接着,他报复般地,毫无征兆地在她眼前将辜怀素的神魂湮灭,在她悲痛欲绝的眼神中迎身靠近,下巴搭在她的颈侧,低声喃喃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
别以为死了债就清了。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会用辜怀素的这具身体杀了你身边的所有人,你的亲人,你的朋友,我会毁了你们在乎的一切,绝不会让你和俞江寒——”
话音戛然而止,待到方幼青回过神时,手中的望舒剑已经没入了逐夜的识海之中。
识海对于修士来说,是比心脏更为重要的地方。
灵力交汇的瞬间,方幼青听到了什么破碎开来的声音。
出现在逐夜手中的短匕弯刀断裂成了数段,他漠然地看了一会儿,像是捏碎辜怀素的神魂一样,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本命法器给碾成了粉末。
他骤地吐出一口血来,黑色魔灵力从他的眉心溢出,而方幼青却只用那双失去神采的漂亮眼睛怔怔看着他,毫无反应。
他忽地唤了她声:“师妹。”
眼泪像是结束了定格,从她的眼睛中一滴滴地落下。
方幼青茫然地接住他跌落的身体,逐夜却忽地吻住了近在咫尺的唇。
他的脸侧划过一滴泪,落入了两人交织的唇齿间。
“我吻到你的唇了,”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你的嘴唇有点苦味。”
“这是我的血的味道?还是很多东西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人们说爱情有种苦味……是现在这样的吗?”
他咧唇笑了起来:“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吻到你的唇了。”
尽管在这一刻,他的心也被碾成了烂泥。
“你为我而哭,是不是……证明你是在乎我的。”他自欺欺人地贪恋属于别人的那一份爱意,“你是在乎我的。”
“我这一辈子杀过很多人,见过很多人,在我的面前,倒下,”他说话时越来越不流畅,却仍旧坚持着说下去,“我把我的命交给你,我赌你不会,咳……不会出手……”
“我赌输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中悬挂着的血月,摇摇晃晃地伸出了手。
“我好困啊……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吗……”
他想要擦去她脸颊的泪水,却发现逐渐透明的手指穿过了她的脸颊。
什么也没能碰到。
就像他这辈子,不知从何处来,又一无所有地去。
“真没……意思啊……”
俞江寒冲破逐夜设下的结界时,看到的便是坐在地上的少女的伶仃背影。
望舒剑被丢弃在一旁,她手中捧着一袭染了血的白色衣衫,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她木木地转过头来,痴痴朝他笑道:“俞江寒,我把他杀了,我替师兄报仇了。”
方幼青感觉自己应该是睡了很久。
意识混沌,像是陷入了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
窗外细碎的曦光照到她的脸上时,她睁开了眼睛,而那些原本模糊的记忆,就紧随着她的意识回笼,而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撑着床坐了起来,垂在帷帐间的香囊是她母亲亲自为她绣制的,她一直很喜欢。
手指无意间拂开了垂在床沿的锦幔,有些粗糙的触感让方幼青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眼。
‘最讨厌师兄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后面不知发生了什么,‘讨厌’被几道刻痕划掉了,变成了‘喜欢’。
方幼青讶然失笑,原来自己年幼时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吗?
她努力回想着关于和苏青荇幼时的事情,却发现实在想不出来哪件事和这幼稚的刻痕有关。
倒是越想脑子越发刺痛。
她摇了摇头,放弃了继续回忆过去,将锦幔整了整,那刻痕再度被掩盖了起来。
推门走出去,院落里的翠竹郁郁葱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沁人心脾的翠。
一旁的石凳上早已坐了人。
那是她的道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
两人刚成婚不久,因为她的不适应,两人并没有睡在一个房间。
青年循声回头,看见从房中走出来的女子后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迎去。
他引着她在石桌前坐下,为她倒了杯水,状似随意道:“睡得还好吗?”
方幼青抿了口茶水,微颦着眉,无奈笑道:“老样子,好像是又做了噩梦,但是一觉醒来就又忘了。”
“走吧,我们先去坐忘峰一趟,回来再去后山练剑。”
“听爹娘说,无双城的辛城主好像来天极宗有要事相议,我们可不能怠慢了贵客。”
俞江寒的搭在茶壶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收紧了些,复又松开,他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握住少女的手,十指相扣。
“好,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