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裙下之臣(23)
定下来的旅程只走了一半, 方幼青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掉头回皇城了。
分别那天,裴衍一直遥遥望着她乘坐的马车离开,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
方幼青透过后窗的缝隙看的清清楚楚。
但她没有再像很早以前两人分别的时候, 撕心裂肺的哭着挽留他,求他别把她一个人丢下。
所以她自然也没有看到, 在她离去之后, 裴衍泛了红的眼眶。
她只是端坐在马车之中, 神色平淡而又冷静地和他渐行渐远。
破镜难重圆,而且她和裴衍……是再没有缘分不过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她和裴衍的最后一次见面。
待到回了边关之后,裴衍就会因为重疾缠身, 在一次稀松平常的小型战役之中,遭人暗算, 丢了性命。
而裴衍的死亡,则昭告着青龙国沉沦覆灭的开始。
但这也都是后话了。
两队人马分开之后,白玉京展露了这些天来最纯粹的笑容,他轻轻地握住方幼青的手, 状似安慰。
“聚散终有时, 会有一天再见的, 殿下不必太过难过。”
离开了最好,要是再一起待下去, 他怕会控制不住心中的嫉妒, 对裴衍下手。
毕竟,他也不想当个坏人。
“哎,话是这样说, 但明天的事情谁说的定呢?及时行乐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 至于裴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这是白玉京第一次听见她叹气。
不过她也只是怅然了片刻, 转头就把事情抛在了脑后,又恢复了无忧无虑骄傲的公主姿态。
白玉京先是欢欣,而后陷入更为深层的恐惧之中。
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冷却。
对待她深爱过数年的裴衍,她都能说放下就放下,那对他呢……一个没有了价值的,正主的替身。
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得已而分开,那么殿下也会像现在这样,果断地将她忘个干净吗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难看。”
身旁的人脸色惨白,眼神茫然,像是蒙了一层雾。
不是被什么东西吓傻了,就是生了病。而现在青天白日,车上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方幼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驸马莫不是染了风寒?”
说着,她就准备让车夫停车,带他去附近的城镇看一看。
就在此时,白玉京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慌乱问道:“殿下,我们是夫妻,定会一生一世都在一起,对吗?”
话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发问,而是像在寻求一个既定的答案。
方幼青怔然片刻,她知道,他是在问,问她是否会爱他一辈子。
端坐回位置上目视前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方幼青的眼神变得空泛起来。
最后,她笑了笑:“只要我还在这世上活一天,大抵我们就会是一天的夫妻吧。”
至于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
回程的路上没有过多的停留,故不到七天的时间就抵达了皇城。
有时候方幼青都会想方恒修是否在她身上装了定位仪,怎么她刚在公主府歇下没多久,前来请她入宫的大太监就来了。
“你去跟皇上说,这些天舟车劳顿我累了,等明天再入宫见他。”
铁打的人在马车上颠簸了数天,也该散架了,更何况是这具娇生惯养的身体。
“可……”大太监为难的看了她一眼,“皇上有有要事要与您商议。”
方幼青轻嗤一声:“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比得过本宫歇息?”
大概又是研制出来什么有趣的小玩意,急着跟她分享罢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大太监为难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咬牙道:“是月妃有了身孕。”
“什么?”方幼青猛地瞪大了眼睛。
在原剧情中,月妃和小皇帝可是一直无所出的。怎么她刚走没半个月,孩子都蹦出来了?
“备轿子!现在就入宫。”
等到她手忙脚乱地赶到宫中时,却看见坐在位置上品茶焚香的方恒修神态悠然自得,好像即将当父亲的人不是他一样。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有种显而易见的委屈。
方幼青被他戏弄的气,顿时就去了大半。
拧着眉头把他手中的茶盏夺走重重丟在桌上,方幼青问道:“月妃怎么回事?火急火燎地把我叫进宫来,你看起来倒好像不太在意的样子。”
方恒修这才恍然大悟道:“你说月妃啊,她就是怀孕了,没什么别的。”
“装,你还装,”方幼青恶从胆边生,一把揪住方恒修的颊肉,“说吧,你让太监拿着个噱头引我进宫打得什么主意?”
“我就是想你了,不找个借口,你今天肯定不会见我。”
被掐住了脸,他连说话吐字都不清楚了起来。
但那双和她相似的眼睛中,却是全然的欣喜。
方幼青的手不自觉地放松了力道,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下次不准再这样了,免得让我担心。”
“说起来,月妃呢?既然有了身孕,那你就要担起责任好好照顾她了,她肚子里可是你的第一个子嗣。”
她还是有些在意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
“嗯,我已经准备过些日子把她册封为贵妃,在此之前也给她赏赐了不少东西。”方恒修神色莫名。
回想他酒醉的那一夜,好像是隔着一层浓雾一样,让他看不真切。
潜意识告诉他,朱月或许没怀孕,又或许怀的不是他的孩子,甚至两人有没有睡过,也尚未有定论。
但这又有什么问题?
朱月一旦有了身孕,能堵住前朝那些老东西的嘴,他也落得清静。
何乐而不为。
是真是假,朱月到底使了什么手段,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反正后宫中的女人都是用来充数的,他谁都没兴趣。
待到他和阿姐死后,这青龙国的覆灭与否,也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不知道想把他培养为一代明君的父皇,知道了他真正的想法后会作何感想。
大概会气得从皇陵中跳出来?
想到这里,方恒修忍不住笑了起来,纯净如稚子。
“你笑什么?”
见他莫名其妙地发笑,方幼青问道。
方恒修拨弄了两下即将燃尽的香料,噙着笑意说道:“没什么,突然想到了父皇和母后。”
“哦,”方幼青若有所思道,“你想把有了继承人的消息告诉他们?过两天我陪你一起去皇陵祭拜一下也可以。”
方恒修摇头道:“最近事情繁忙,等等再说。”
像他这种不肖子孙,还是少在他们面前出现为妙。他倒不怕半夜被鬼魂入梦,但要是气到先帝后,可就不太合适了。
在这坐了半响也没见他有什么事情要处理的,嘴上说忙,反正方幼青是不信。
待了一会儿,方恒修突然道:“地方前些日子给我献了一些图样,是很有趣的东西,阿姐要跟我一起去神工阁看看吗?”
方幼青起身:“我有些疲乏,今天就不陪你去了,这些天都没休息好,若是没其他事,我就先出宫了。”
“皇上,月妃求见。”候在殿外的宫女通报道。
“让她进来吧。”
方幼青也因到来的人停下了脚步。
面色苍白虚弱,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朱月迈着小小的步子走了进来。
见到方幼青也在,朱月眼神亮了亮,加快了步伐走到她的面前:“长公主。”
好像这腹中的胎儿把人的精气吸干了一般,靠近了看,朱月的脸色也太难看了些。
方幼青颦眉:“月妃气色如此之差,底下的宫人都是瞎子吗?”
“去,把她宫中的人都给我召过来!”
宫女抖了抖身子,慌不迭地去喊人。长公主不发脾气则已,发起脾气,可不是随便就能收住的。
不一会儿朱月宫中的人便到了,十来人面面相觑,竟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宫中的伺候的老人都知道,这个异国来的和亲公主,性格软得像个包子。无论他们怎么敷衍,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怕得罪了他们似的。
升米恩,斗米仇。
主子的过度宽容并没有让他们良心发现,反倒是更加过分地应付朱月。
反正皇上也不关注她,谁会怕一个没有人撑腰,性格还懦弱的包子?
被喊过来,朱月殿中的宫人们,胆子大的,还偷偷瞧了她一眼。
对上宫人的眼神,朱月讨好笑着,小声求情道:“殿下,宫人也不是有意的,是我让他们不用太过小心我……”
身为宫妃,被人骑到头上,还这幅模样。
简直——
方幼青恨铁不成钢,于是朱月的求情不仅没求成,更是火上浇油。
“去上这些宫人的房中搜一搜,如果被查到什么你们不该有的东西……”
她没看错的话,第二排的那个宫女耳垂上带着的东西,绝对不是她能有的贵重物品。
“现在坦白还来得及,等到本宫杖刑逼问的时候,就晚了!”
从进殿中眼珠子就在滴溜溜的转的太监,连滚带爬地滚出了人群。
他嗓子一扯,指着身后的宫人们道:“殿下,我要举报他们!”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没良心的人自然也不存在什么骨气。
一时间殿中乱成一团,纷纷你拆我的东墙,我挖你的西墙起来。
方幼青被吵得头疼,直接下令道:“带下去,各打五十棍,逐去净房。”
朱月:“殿下……”
“别求情,你再说话,我就罚更重。”
朱月垂首,抿着嘴站回了方幼青身后。
实际上,她才不想求情呢,白白让他们享了这么多天的福。
若是长公主还不回来,她自己都忍不住动手收拾他们了。
不过好在长公主终于回来,这些可怜的小东西也算物尽其用。
她这么大度,就不跟他们再做计较。
净房那种脏污不堪的地方,一辈子待在那里可是比死还难受。
朱月的眉眼弯了弯,眼神愉悦地望着被人架走的宫人们。
其中一个宫女在离开时恰好对上了她的眼睛,一时间被从未见过的幽深所摄,连求饶的话都忘在了喉咙里。
那……那是月妃吗?
怎么感觉,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但再眨眼,她就又恢复了往日怯懦的模样。
好像刚才看到的画面,是她眼花产生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