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幡然
几分钟。
几百个阿拉伯数字，几步路的时间。
可对于竞技性，体力强度高的比赛，几分钟有可能是极限，一个人最后的体力。是数个决定胜负的回合，成败瞬间。
第三回合。
认为刘晨阳属战术性示弱的观众，看法开始改变。
他是真的无力再反抗了。
此消彼长。
刘晨阳拳头变飘，反应变慢，库尔特完全掌控了擂台节奏。
是比赛也是表演。
击打精准，舒展自如，纵跳腾挪。
状态仿佛比寻常面对陪练都还要更加松弛。
满脸络腮胡样貌。
狰狞而戏谑。
直播间热度在降低。
急性子观众，已无法继续观看全程。
憋屈。
难以形容的憋屈。
真正的拳迷，各种猜测。
不乏有人猜到了在打假拳。
有通过黑市赌拳者。
气急败坏，诅咒不停。
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数额，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次近乎性命的赌注。他们赌刘晨阳会赢，欣赏看好他的擂台风格。
结果是丝毫没有悬念的被库尔特压制。
血。
疏忽又中了一拳之后，刘晨阳面部血流如注。
滴滴答答的液体。
让裁判暂时中止比赛，确定是否要认输。
刘晨阳挥拳摇了摇，强撑到第三回合结束，由着医务人员帮忙止血。
嘘声，嘲笑声，咒骂声。
让他晃了晃反应变慢的头部，视线恍惚转向现场亮如白昼的灯光。怔怔注视，若看到了许多年后的自己。
他输掉了比赛，输掉全部。
他的儿子和女儿就像自己一般，在懂事后从未去试图尊重父亲，敬重他，仰慕他。
假赛的事情被曝光，被千夫所指……
浑噩中，已过半生。
他呆坐着，呆看着，生理性涣散的眼神慢慢在凝聚。
脑中有灵光，心中亦有主张。
原来，每个人都是很普通的。
在人生的岔路口，或左或右。
两条路，未来或会清晰。眼前，都是遥不可及充满迷雾。
赢，他没把握赢。只是敢赢，想赢，拼了命去赢。赢了之后，蒋伶伶安危无法保证，会面对洛伊丝跟布克疯狂的报复，不止他一个人会陷入险境。
输，他也不想输。
这般窝囊的输法，输掉之后他在国内的名声会尽数毁掉，坚持的一切会崩塌了。会被迫的跟洛伊丝等人站到一个梯队，永远无法摆脱，永远无法从假赛影像中抽身。
两条路，刀山火海。
他从裁判手刀划下之时，脑海中的两种念头就如过山车在穿梭。
与其说他不反击，不如说是在拖时间。
洛伊丝要求他在第五回合被ko，他至少还能有些时间去真正的想明白。
他现在就开始在想明白了。
做人本该由心，无愧于心。
自固定的心境中脱离，他才明白对于他的两种选择，本就不用去选。
蒋叔叔如果在现场，他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他现在这样。
他是个真正的传奇，为信仰曾抛弃了一切。
他教自己拳击，不会想看到他挨揍，挨一个辱华白熊的揍。
况且就算输掉。
蒋伶伶一定会回来么？
有了第一次威胁，还会有第二次。
杂念纷沓，心无定处。
比赛的第四回合，再度开始。
……
库尔特有些飘了，这是他进入拳坛后所打最爽的比赛，没有之一。
他曾把刘晨阳这个东方人的比赛视频差点翻烂，只是为了找出对手明显的缺点。
可即便把每一帧画面慢放，分析。
教练团得出的结论仅仅是，这是一名极具个人风格的普通拳手。不普通的是，他总能在每一次比赛中发挥到最好，坚持到最后。
如此结论，一度让库尔特感觉压力大到想放弃比赛。
就在上场的前几秒钟，他还在思考刘晨阳会不会如布克先生所说，输在第五回合。一接触，便信了。
连着几回合下来，库尔特把一切顾虑都抛诸脑后，只剩一个念头。
表演。
他要当着全世界的面表演，他是怎么把能代表东方拳击的人给打死的。
他也要证明自己不比格勒差，那场跟格勒的比赛是黑哨，他击败了曾打赢格勒的对手。
连续刺拳。
流线型的肌肉紧绷。
挪步，弹跳。
每一拳都能打出最完美的线路。
勾拳，摆拳……
如中败絮，打在对手防守空档处。
可惜，这家伙上一回合挨了自己一记重拳后，注重了面门防守，他的有效击打只能体现在对方胸下等部位。
比赛在第四回合彻底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最好的攻击，最好的防守反击。
渐渐的，许多人发现这一回合并不如第三回合般没有悬念。
刘晨阳在持续性防守的过程中，偶尔会打出几拳。
普普通通的直拳。
如炮弹出膛，打其不得不防。
许多人也开始发现，她【他】们熟悉的刘晨阳再次出现了。
他攻击在变多，短短几十秒，打出的攻击超过了前面全部三个回合。
相对库尔特稍显单薄的身材，灵活性更甚。
蒋小东独创的拳击步伐，似乎是为他而存在。
美学和暴戾结合到极致。
美在外形动作，戾在对抗和每一拳的全力以赴。
拳击的魅力大体如是。
简单到可以让人发现魅力，复杂到每一拳，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所呈现出技巧和内容。
洛伊丝很欣赏刘晨阳，着迷他站在擂台上的每个瞬间。
只不过，此刻不合时宜。
他应该熬过这一回合比赛，顺理成章的输在下一个回合。可明显的，不受控制的慌乱顿生。
她太熟悉他，熟悉他身体和每一个眼神。
他难道是想，毁掉和自己的约定吗？
蒋伶伶神情亦在变的复杂，同时滋生的还有失落，失望，乃至绝望。
这样子有着求胜欲的他，还从未在擂台上失败过。她已经清晰看到，他求胜欲在逐步明朗。
“我要去现场！”
蒋伶伶起身，声音在发颤。
这是一场涉及金额数十亿美元的拳赛，每一个微小的不可控变故，都将如同地震。
洛伊丝短暂失去理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他下一回合必须要输！”
声音落，电话响。
她压低声音，想要去解释几句。但听着平时沉稳的布克先生近乎咆哮般的声音，唯唯诺诺，无法去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