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钱文远很少哭，除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时候。别说是这样几乎有些情绪失控，就是流泪都很少，次数闻明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现在看着钱文远流泪，哭得他心慌。
这一下好像打开了钱文远的开关，像是泄了洪，钱文远想忍也忍不住，只好把眼镜摘下，脸埋进掌心里。
闻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他肩膀在抖，听见他压抑自己的声音，似乎在抑制自己的哭声，不想让人听见。
可是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闻明怎么会听不见呢？
闻明看着钱文远几乎有些单薄的身体想，他怎么这么瘦呢？
他一时有些没想明白，他们分手的时候，钱文远都没有这么大的情绪。
当然，回去之后有没有就不知道了，反正当时分开的时候，钱文远表现的很冷静，怎么现在他才说了几句话，钱文远就反应这么大？
钱文远声音带着哽咽，一直在重复着：“对不起”
听见这一句句迟来的道歉，闻明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他眼眶越发红了，用力眨了眨眼，好像这五年就靠着等这一句道歉挺过来的。
总不能两个大男人抱着哭，那画面属实有点不太美好。
闻明只好强忍着，他拍了拍钱文远的后背，发现钱文远紧绷的厉害。
他挪过去，蹲下身无奈地笑了一声，半开玩笑地说：“你还哭上了，我还没哭呢。”
钱文远没被他逗笑，嘴里仍在低声重复着：“对不起”我也不想，可是我当时真的没办法。
他是真的苦得说不出来。
闻明试探着伸出手，搭上钱文远的手腕，他把钱文远的手拉下来，钱文远吸了下鼻子，叹了口气。
闻明看着他的眼睛，双眼通红，眼里好像充满了委屈，闻明看着心疼，伸手抹掉了钱文远眼角的泪。
“你怎么还委屈上了。”闻明叹了口气，边给钱文远擦眼泪边哄道，“不哭了，过去了，我们不想了，都过去了。”
钱文远眼泪却像收不住一样，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带着哭腔说：“这怎么过啊？”说完还抽泣一声。
钱文远知道当初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有多难过，闻明这五年就有多难过。
将心比心，这横亘在他们两个中间的五年，怎么可能是一句无足轻重的“对不起”就能过去的呢？
那可是五年啊。
闻明看着钱文远湿漉漉的眼睛想：这可要了命了，怎么会这样？难道不应该他哭钱文远哄吗？怎么还反过来了？这发展不对啊！
闻明身上还有些酒气，不想碰他，可是实在心疼得厉害，没忍住抱了抱钱文远。
他发现他碰到钱文远的那一刻，钱文远浑身突然僵硬起来，闻明觉得甚至有一瞬钱文远是想推开他的，然后生生忍住了。
闻明突然想起那天他要拿水杯，钱文远的反应，似乎也很奇怪。
靠在闻明的肩头，钱文远更是忍不住了，闻明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渐渐潮湿了，温热的泪洇透了衣服，烫在了他的皮肤上，几乎有点灼热。
闻明感觉钱文远哭得都有些上不来气，轻轻地拍着钱文远的背：“小远，你怕我吗？”
钱文远在闻明怀里摇摇头，说话带着鼻音：“不怕。”
就算所有人都怕闻明，钱文远也不会怕。
那他是怎么回事？他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明松开钱文远，温柔地问：“我还没有问过你，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钱文远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缓了半天，刚想说话，就被闻明塞了块苹果。
“说实话，不许骗我。”
钱文远刚哭完，脑子还有些不好使，叼着苹果眨了眨眼。
闻明耐心地等他把苹果嚼完咽下，脸一半埋在抱枕里，缓缓张口，声音有些闷闷的：“没那么好。”
闻明捋了下他的头发，轻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都干什么了？”
钱文远看着他半天，然后摇了摇头。
闻明疑惑心说：这有什么好瞒的？但也没逼他，点点头：“好，那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行不行？”
钱文远点点头：“好。”
闻明像哄小孩儿一样哄他：“不早了，睡觉吧，好不好？”
钱文远说：“你要走吗？”他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玻璃上反照着他们，他抿了下嘴唇，“太晚了，要不，你在这儿休息一晚吧。”
然后好像怕闻明误会一般补了一句：“你睡卧室，我睡沙发。”
闻明笑了一声：“还是你睡卧室吧。”
因为喝了酒，浑身酒气，闻明洗了个澡。
钱文远给闻明拿了备用的洗漱用品和新的洗了还没穿过的睡衣内裤，两个人洗漱一番，打算休息。
钱文远不让闻明睡沙发，闻明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
闻明酒劲还没过，有些晕乎乎的，想着钱文远的事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钱文远本来睡眠就浅，经常失眠，今天更是睡不着觉。
他坐在沙发上发呆，突然想起睡觉之前屋里好像没关窗，他怕把闻明吹感冒了，想去帮他关上。
他进了房间，墙角底部贴着的感应灯亮起，发出微弱的光，借着这点微弱的光钱文远看见闻明睡得极不安稳，似乎很难受。
钱文远关上窗走到床边，蹲下看着闻明皱着的眉，想到：睡得不好吗？
闻明蜷缩在被子里，眉头微蹙，额头居然有些薄汗，钱文远觉得奇怪，这不像是睡得不好。
他轻轻拍了拍闻明：“闻明，闻明，你不舒服吗？”
闻明皱着眉，嘴里含糊不清：“胃胃疼”
钱文远凑近他：“什么？”
“胃疼”
钱文远从来不知道闻明这个毛病，一时有些慌：“胃疼？你等一下。”
钱文远到客厅找了药箱，因为他几乎不吃，所以家里没有管胃病的药，只有健胃消食片。
他只好暂时烧了壶热水，用两个水杯倒的温度差不多能喝了，尝了尝，让闻明喝了暖暖胃。
钱文远看着闻明喝下去之后，给他重新倒了一杯放在床头，说：“你先睡，床头有水，想喝就可以喝，附近有二十四小时的药店，我先去给你买药，要是不舒服得厉害，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闻明不想让钱文远大半夜折腾，可是他是在太疼了，说话声音太小，被钱文远关门的声音盖住了。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月光照着一个略显急促的孤影。
不知道多久，钱文远回来了，身上还带着凉意，呼吸有些急促，便急匆匆走到屋里。
闻明听见声音，睁开眼，便看见钱文远紧锁着眉头，焦急地解开袋子：“怎么样？还疼吗？我不知道你平常吃哪种，他们说常用的就这几种，你看看哪个是？”
闻明看了一眼那满满一袋子的药，觉得眼眶有些发酸，他很久没有这种生病有人照顾的待遇了，他伸手拿了其中一盒：“这个。”
钱文远看了眼说明书给他按说明书拿了药，看着他吃了，给他盖好被子想让他好好睡一觉，这期间闻明眼睛就像长在钱文远身上，一动不动。
钱文远被盯的浑身发麻，他看着床上躺着的闻明说：“好了，你睡觉吧。”然后起身便被闻明一把拽住。
其实闻明没用多大劲，他现在浑身没劲。
“你干嘛去？”
钱文远抿了抿嘴：“我去外面”
他话没说完便被闻明打断：“别走，我不想让你走。”他一只胳膊横挡在眼睛上遮了本就微弱的光，哽了一下，声音很哑，听得钱文远心尖直颤，“我怕，我怕这一切是假的，是我的一场梦，我醒了，你就又不见了。”
钱文远想：其实我又何尝不怕，这是一场梦呢？
闻明的喉结动了动胳膊遮着眼，真的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梦，他低声接着说：“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你了，那天，我给你送外卖那天，我刚刚梦到你，梦见你在我面前，消失了。”就像五年前一样。
“我抓不住你”
钱文远已经不知道这一晚上被闻明诛了多少回心，但是仍然没有免疫，被扎得千疮百孔只好坐了回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差点又要决堤，他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下去。
钱文远犹豫再三伸手给闻远掖了掖被子，就像哄小孩睡觉一样，隔着被轻轻地拍他：“这不是梦，我不走，你睡吧。”
也许是药的副作用，也许是钱文远轻柔而有节奏的轻拍让闻明产生了睡意，闻明很快便睡着了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钱文远把他搭在眼睛上的胳膊拿下来，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那是闻明的手表。
这块手表钱文远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是钱文远买的。
他看着这块手表，拇指掠过表盘，细长的指针一格一格的转动，表其实有些旧了。
钱文远想，他大概窥到了一点闻明这五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把闻明的胳膊塞进被里看着闻明安静的睡着，觉得这五年来近乎死了的心，终于又鲜活了起来。
他像是要确定面前这个人是真的一般，他握住了闻明的左手，又不敢太使劲，怕把人弄醒了。
他曾经对这只手很熟悉，因为他握过无数次，甚至亲吻过无数次。他知道这只手拇指内侧靠近虎口处有一颗小痣，掌心有一道浅浅的疤，那是闻明高中的时候被玻璃划的。
他还从这只手里，接过无数次糖，那是浸入在他生活里每一处甜味的来源。
可是不得已的时候，他自己把它抛弃了，让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再也找不到一点甜了。
现在他还能捡回来吗？
他看着床上这张他心心念念五年的脸，觉得跟他记忆中的闻明不太一样。
他记忆里的闻明要更阳光，更爱笑一点，在他身边每天像一个小太阳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