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叫郭平婉
榆林县位于淮州城东北四十里，是此次水祸受灾比较严重的区域。
洪水过处，农家十不存一。
位于下游的榆林县，直到如今域内河流中，依然堆积着各种已经腐臭的尸骸。
有畜禽的，也有人的……
河流混浊恶臭，上面布满了蝇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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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东侧有一个荒废了的教武场，如今搭满了简易的草屋，也塞满了人。
有男人、女人，也有老人，甚至还有咿呀学语的稚童……
此时他们被圈禁于此，皆因都生了病。
上吐下泻、头昏乏力，苦不堪言。
且此病具有很强的传染性，往往是一人传一户，一户传一村……如今教武场便是邻近几个村的百姓。
已经由原来的不足百人，发展到如今的数百人。
……
教武场的西侧，隔着一片树林还有另一处聚集地。
里面同样住满了人，有淮州府派来的衙役、郎中……
正值午膳时刻，十几个郎中围在一起，边用膳边议起病情。
“此病不分男女老幼，相传染者极速……”
一位老郎中率先开口。
他是第一个被派来的郎中，已经观察病患数日，最为了解病情。
“嗯，李老所言极是。病患皆上吐下泻，且病重者腹部疼痛难忍，滴水不能入口……”
年轻郎中起身补充，说完便摇了摇头。
这些时日，郎中们已经将病患症状摸透。
如今困扰他们最大的问题并非是查明病因，而是如何让病患进食、进药。
在这群郎中里，有一位格外显眼。
她是一名女郎中。
名为郭平婉，名医之后。
祖父是淮州城鼎鼎有名的郭一针，以针灸医病而名扬大夏。
医治的豪门贵族不计其数，甚至连皇室也曾寻他瞧病。
郭平婉的爹爹志不在医，祖父迫于无奈只能将医术尽数传授给了她。
祖父走后，她便离家游历。
行遍数府，携针济世……
“平婉……平婉？”
“嗯？”
郭平婉回过神，一位世交甚好的刘伯正看向自己。
“平婉，你如何看？”
郭平婉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此病甚是棘手，短期内便可致人丧命。
侄女曾给数名患者把过脉象，均呈‘六脉沉迟，内有阴寒’之象……
依我之见，只要能让病患止泻停吐，再配以良药，病应当可以痊愈。
只是侄女医术浅薄，已经试过数次止泻停吐的方子，见效甚微。”
郭平婉说罢，众人皆是一声叹息。
何止是她，在场的十数位郎中都已尝试过止泻停吐的法子。
皆以失败告终。
即便没有从郭平婉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众人还是投来赞赏的目光。
脉摸得准、病看得透……
即便在场的十数位男子郎中，也有未看出病情者。
女子郎中能有此般造诣，恐怕付出的功夫要比他们要多许多。
况且大家都知道，郭平婉最为拿手是针灸，并非摸脉寻病之类……
用过午膳，众人见没有更多的法子，便各自回屋歇息。
郭平婉起身，想要离开。
“婉妹……”
听闻呼喊，郭平婉眉头皱起。
“有事？”
约莫二十年纪的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没事就不能与婉妹说上几句？”
男子笑嘻嘻地看着她，眼中闪烁着爱意。
此人名为柳修元，家族世代为医，与郭平婉家属于世交。
自小便喜欢郭平婉，不过后者对他却没有任何好感。
“婉妹，此番官家让我们前来诊治，理应全心全意，不过……”
说着，柳修元故意撇头看向教武场的方向，脸上露出一副不忍的模样。
“不过此次疫病，极为棘手，非你我之力可以医治。”
郭平婉压根没有正眼看他。
她不喜欢柳修元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此人医术不正。
对于前去他家医馆诊治的病人，设限甚多。
不医重病患，怕砸了名声。
不医穷病患，怕没了钱赚。
即便设限良多，排队等着医治的富人依然很多，足见柳家的医术确实有一套。
“婉妹……听为兄一句劝。此病传染性极强，莫要一心为了诊治，而深陷泥泞……
到那时即便是为兄，也恐无力回天。”
听闻此言，郭平婉鄙夷之心更浓。
“就不劳柳公子费心了。”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柳修元见状，哪肯放过这次独处的机会，一步向前便想伸手。
郭平婉似有察觉，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
再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针。
“柳公子请自重！”
此时的郭平婉显然很生气，说话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不过，这并没有让眼前的柳修元知难而退。
“婉妹，实不相瞒，此病为兄已瞧出端倪……”
此话一出，郭平婉明显一愣，随即急声问道：“何病？”
柳修元一脸得意之色，他早已料到郭平婉会有这个反应。
他太了解郭平婉了，用医痴来形容她一点不为过。
柳修元整了整衣襟，不急不躁地开口：“此病名为霍疾。”
“霍疾？”
“对，此病在中原从未出现过……亦或是出现过，也没有被诊定。我祖父也是在游历之时，听异邦人士说起。”
“可有医治之法？”
柳修元摇了摇头，一脸诚恳的模样。
“异邦之人也未与祖父详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旦爆发死亡百万，并不为奇。
当务之急并非商讨如何医治他们，而需上报官家将此处病源切断！”
郭平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脸愤怒地看着他。
“你竟然！”
柳修元的意思很简单，这些人基本无药可救了。
与其耗在这里承受风险，不如赶快离开，之后便让官府将这里病源彻底肃清。
至于怎样肃清，那便是官家的事情了。
不过这并不难猜，郭平婉也能想到。
那便是焚烧……
“柳修元……你……你……妄为医者！”
郭平婉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此前她即便讨厌柳修元，也只是讨厌他的贪婪。
而如今柳修元不仅没有了医者仁术，连人性也已经丧失。
那可是几百个活生生的人啊，其中还有咿呀学语的稚童！
郭平婉愤怒的同时，无力感也涌遍全身。
‘难道……真就无药可救了吗？
泱泱大夏，真就没有一人可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