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岳阳君山
二人一路行至岳阳城下,岳阳城不大,却因岳阳楼而成为文人骚客流连忘返之地。有诗曰: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老乞丐,听你说了一路岳阳楼,这到了你的地盘,你怎么都得尽一下地主之谊吧。”宋让眼见着自己的银钱不断被老乞丐挥霍,心中自是难受,想要从老乞丐那抠点出来。但老乞丐又怎能让他如愿,回道:“此前可是说好,到了君山将银钱还你,你小子这么快就开始想着回本?”
“你可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八壶酒,别到了君山,你还得倒找银子给我。”老乞丐满不在乎道。
宋让一时语塞,哪里能料到是这般结果,这一路听老乞丐讲述江湖之事,又或是与他切磋功夫,每每在老乞丐欲擒故纵之时,宋让不得不许下两壶酒。虽是许下不少酒钱,但对宋让来说,却是收获颇丰。老乞丐看上去虽不靠谱,却知晓极多,或许是在江湖闯荡时间太长,又或是其他原因,各门各派各种秘辛,说起来如数家珍,特别是对几个有名女侠,更是了如指掌。老乞丐武艺也是极高,宋让与其切磋多日,到得岳阳城时,也才能与其过上二十招。
“臭老头,你那缠着我的功夫叫做什么?”宋让现在想来依旧心有余悸,老乞丐缠人的功夫确实厉害,取自各种奇怪刁钻的角度,将宋让制得服服帖帖。
“那是我丐帮绝学,‘沾衣十八跌’,你别想了,这功法是不会传于你的。”老乞丐与宋让一路走在热闹街道上。
“为什么?”宋让问道。
“这功夫本就是丐帮不传之密,能学的至少也得是九袋长老,你小子又不是我丐帮的人,怎么能传你?”宋让沉默,每个门派都有不传之密,便是九劫师太传授自己的亦是他人绝学,不会将峨眉的功法剑法传于自己。宋让脑筋转动,又问道:“那有什么可以传给我的?”
老乞丐停下脚步,看了眼宋让,转头继续走着。宋让追上,笑道:“臭老头,小子请你去岳阳楼,吃烤乳鸽。”
老乞丐一听这话,眼中一亮,道:“吃了也不定传你。”
“吃了再说。”宋让紧跟上老乞丐步伐,一同上到岳阳楼。
岳阳楼高近七丈,前秦建楼距今百年,被称之为“江南第一楼”,檐柱上挂“水天一色,风月无边”,若是登高远望,云梦泽波澜景色尽收眼底,当得是“云梦天下水,岳阳天下楼”。
宋让与老乞丐二人自是没资格上到顶楼,只能于大厅中点上酒菜,老乞丐掏出银子时,宋让恨不得将牙咬碎,这楼是好楼,水是好水,银子也是似水流。
“臭老头,你上君山做甚?”酒菜上得极慢,这大抵是客多店家的通病。
“老头也不知晓,只是执法长老传信说有要事相商,特意召开君山大会,作为丐帮一份子,必然是要到场的。管他做甚,上官老头哪次不是有些鸡毛蒜皮的事,便要召开个君山大会。他自己年年岁岁呆君山,哪知道老头我跑来跑去,累死个人。”听这话语,老乞丐在丐帮中地位不低,哪怕现在私下,竟直呼执法长老上官长雨为上官老头。
“臭老头,你到底叫什么?小子与你一路走来,到现在还不知你姓名,怎的,你这姓名是见不得人还是怕太过如雷贯耳,将小子给震到。”宋让与老乞丐相处半月,此刻才想起询问老乞丐姓名。老乞丐这一路虽各种打骂嘲讽,却实实在在教与宋让不少东西。总还一直叫着臭老头,总有些过意不去。
“那倒也不是,反正你小子对这江湖所知不多,又怎会听过老头名头。那都是江湖往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老乞丐并不作答,朝着忙碌小二喊道:“小二,怎的还不上菜,你就算先给上个酒也成啊,叫老子在这干等!”
宋让也不着恼,说道:“听你说来关于丐帮之事,我觉着吧,你丐帮最不是东西的便是那传功长老。”
老乞丐登时跳上长凳,指着宋让鼻子骂道:”你个臭小子嘴是真臭,我……我们丐帮传功长老怎的就招你惹你,让你这般胡言乱语。”
“你瞧啊,你与我说过执法长老上官长雨,掌棒龙头付劫生,掌钵龙头都大贵,偏偏是不曾讲过传功长老有何英雄之举。想你丐帮好汉辈出,却独独是那传功长老不做好事,自然最不是东西。”理由极其牵强,奈何宋让觉着这话有用处。
“呸,臭小子不当人子,你懂个葫芦。传功长老自然是传功的,哪里需要多少英雄事迹来彰显自身?”老乞丐接过小二送上的酒坛,给自己满满倒上,将酒坛放在一边。
“传功长老做传功长老之前,必然也要在江湖上混迹混迹的,却是一点消息也无,你个丐帮老头,连他名字都不知道,若不是岌岌无名,便不是东西,叫你个臭老头都不愿提起他的姓名。”
“白纯易咯,这有什么不能提的。”老乞丐抹掉嘴角边酒渍。
“哦。怎么也没想到,臭老头竟然有个这么文雅的姓名。”宋让从老乞丐手里抢过酒壶,看着愣愣看着自己的老乞丐,“白瞎了这么好的名字,实在与你这一身不符。”
“你小子懂个葫芦,丐帮的人就得这般率性而为,不在意吃穿住行。”
“穷就是穷,扯这些有什么用,是不是还要赞你一句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什么的。”宋让不屑,但也知晓这是丐帮传统,便如各门各派都有自己衣着打扮,各地各郡有自己风俗习性。
白纯易也知道宋让只是在自己面前口无遮拦,遇着有外人时候,言行还是较为稳妥,而自己对宋让又如自家晚辈一般,也不与计较。二人便还如往日一般吹牛打屁。
便在这时,岳阳楼门前一阵气机鼓荡,侧头看去,是坐在门边一人发出。那人三十岁模样,身着丝质华服,色彩艳丽,长发飘逸,却是隐有一撮银色,显得桀骜不驯。而另一人手持大刀,浓眉大眼,络腮胡茬浓密,身高6尺有余,膀大腰圆,目光凶悍,看上去便是脾气暴躁,不易相处之辈。
那华服中年身边同伴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只见那华服中年对着持刀大汉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坐下。那大汉却不饶过,将大刀扛在肩头,嘲讽道:“小白脸,没卵子。”
华服中年又要起身,被其他同伴按住,只能对着大汉怒目而视。
大汉“嘿嘿”怪笑两声,也不再搭理华服中年,径自找了桌坐下。
白纯易低声对宋让说道:“那几人可不简单,虽然是没有动手,但就先前散发出来的气机,就绝对是个高手,那大汉不识得而已。若真要动手,你别以为那大汉五大三粗,应当是力大无比,不会撑过十个回合,就会被杀掉。”宋让听言,惊讶看向那几人。
“回头,小心被盯上。那几人明显有事在身,不愿多起波折,要真惹上,你小子也就不过几招的事。”白纯易毕竟江湖阅历丰厚,便是一眼,便瞧出不少。
宋让收回目光,暗自点头,对于白纯易的眼光还是比较信服。作为天下第一大帮的高层,不论身手还是眼光都不是现在的宋让能比。
二人吃饱喝足,在一处渡口,白纯易领着宋让上了一条渔船,那船家对白纯易颇为尊敬,想来应当同是丐帮之人,只是淡淡看了眼宋让,便载着二人往君山划去。
君山处云梦泽中,有名诗词曾写道: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便是说的这云梦泽。君山虽叫君山,却不过一个小岛,但有四台五井三十六亭七十二峰,宋让便当是游玩,看看这些个风景也是极好。
船家一路也不与二人说话,只是稳稳划船。
“鱼老头划船五十年,从没出过问题,你担心个葫芦。”白纯易抠着脚趾,全无一丝高手风范。
“倒不是担心船只,就算是担心也是无用,小子不通水性,况且这云梦泽如此壮阔,一眼望去,全是云雾缭绕,哪里能见着君山。既然到了云梦泽,若是只是如你这般躺在船上,岂不是辜负了如此美景。”
“老头怎没发现你还有做穷酸书生的潜质。”白纯易揶揄道。
“书生是做不上的,穷酸倒是相当贴切,可不全拜你个老头所赐。”宋让在船头盘膝坐下,远远望着那看不着的天际,心思沉淀下来。《太清心经》运转起来,似是比平日里更加流畅快速,体内气机不断循环往复,似是随天地运转而运转,一个周天接着一个周天,停不下来一般。
白纯易似有所觉,侧过身子看向宋让,暗自点头,心道:“这臭小子也不知哪里学的内功心法,竟还有这般态势,只是总觉着这心法并不完整。只是不完整的心法,已经有些恐怖,与丐帮擒龙功控鹤功不相上下,也就比非帮主不可练的地陨密典稍逊一筹。没想到这臭小子会有这般境遇,若真将这心法练到高深处,也能成一方豪侠,若有机缘将这心法找全,真是不敢想象。”
“所幸臭小子心性纯良,善恶分明,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日若有人将其引上正途,兴许又会是一个宋世定,再不济,也能惩一方恶霸,扶一方清明。若是被人带入歧途,呵呵,那江湖上可就不那么太平了。”
“近些年,江湖上哪还有什么太平,到处事端横生,照臭小子所说,那九劫老尼姑竟都被人杀害。多年相交一场,没想到老尼姑落得如此下场,好在是遇到臭小子,还将骨灰带回峨眉,也算是落叶归根。只是不知老头能不能捞到个比老尼姑好些的结局。峨眉,峨眉……”
“江湖上太多事情已经让人看不透彻,哪像三四十年前,那会江湖便是江湖,那纯粹的江湖,只知道打打杀杀,只知道摸鱼抓虾。看不透,真是看不透。”
“或许真是老了吧,江湖该是年轻人的江湖,眼见着这帮老东西一个一个都去了,估摸着老头也快了吧。九劫老尼姑没了,打铁的吴老头也没了,耍剑的沈抠门都没了快十年了。哦对了,还有死光头,好死不死非要做那劳什子主持,屁股还没捂热,就见佛祖去了。要是随我们一同喝好酒吃烧鸡,说不得能多活几年。如今那时候的就剩下老头和臭道士了,那俩不知是生是死的不算,估计也差不多了。”
“呸呸呸,忒不吉利,怎的想着想着就想到这些,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老头我自己掌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鱼老头,你还能撑几年船啊,守着这破船五十多年了,本该是享福的年纪,瞧瞧你,好好的放着重孙不抱,非要过来撑个破船。”白纯易对着鱼老头说道。
“老了,不愿呆在儿孙身边,哪天撑不动了,自己往这大湖里一躺,也就过去了。”鱼老头慢慢撑船,浑浊的双眼看向远处,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
“确实是老了,许多事情便不愿意去做,不愿意去想。你这想法倒是极好,在这云梦泽往来一辈子,末了,沉下去,也是不错,那些个鱼啊虾的,兴许也识得老头,吃的时候还能嘴下留情,留老头一个全尸。”
“老头我或许能留个全尸,白老头你就莫要奢望。你这辈子都不知吃了多少鱼虾,还在这舔着个脸混脸熟。也是,确实脸熟,那些鱼虾可不就记着是你个老大不死的吃了它们亲戚长辈嘛。”
“不与你这老头讲话。”白纯易又躺下身子,好似只有这样,才会不去想这些那些的。
云雾渐渐散了,君山渐渐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