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向下伸手的人
孙胜楠感受到有人站在床前，也知道那个人是柏云珂，但她没有回头，更没有问柏云珂为什么要来。
出于某种不讲道理的怨恨和嫉妒，她并不想见到柏云珂。
谁知柏云珂也没有说话。
听着柏云珂在她身后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孙胜楠猜测着她在干什么。
凳子“咔哒”声，她应该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自己的椅子四脚不平，所以坐下去的时候会有声音。
按键“搭嘎”声，应该是打开了学习机。学习机按键的声音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她来干什么？她为什么要在我的寝室里刷题？
她逃课了吗？
或者说她是来看我的？想到这个猜测，孙胜楠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猜测是最有可能的。
可她为什么要来看我？我跟她不熟，也没说过话。
我们不是朋友，是竞争对手，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这里。
虽然只是她单方面地把柏云珂当做对手，柏云珂可能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吧。
原本平静的心绪又被搅乱，孙胜楠忍住转身的冲动，不断猜测着柏云珂的来意。
柏云珂注意到床上轻微的动静，小声问道：“你醒了吗？”
孙胜楠身体僵了僵，还是转过身来，尽量平静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柏云珂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还好吗？”
孙胜楠却不答话，仍然固执地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烦，柏云珂叹了口气，“你需要帮助吗？”
孙胜楠怔了怔，有些愣愣地盯着柏云珂，似是不解她为什么要说这个话，又或者不懂她要帮助自己什么。
“如果你需要，”说到这，柏云珂顿了顿，考虑了一下措辞才继续开口，“我是说，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嗯，就是分享一些学习经验什么的。”
孙胜楠听了仍然木愣愣的没有反应，柏云珂只好继续说：“我觉得我的一些学习方法可能对你有帮助，当然具体还要看你。如果我说了，你觉得不合适，也没关系，只是一种分享。”
柏云珂说着说着有些词穷了。
她不太善于表达，身边的朋友，比如最开始的苏娇娇，同桌顾方舟，以及胡依依都是十分外向主动的人。
跟他们在一起时，自己更多地扮演的是倾听者的角色。
柏云珂说完了回看向孙胜楠，等待着她的答案。
看着孙胜楠苍白的脸色，瘦削的双颊，以及休息过后仍然青黑的眼下，柏云珂又补充道：“当然是等你状态好了以后。”
孙胜楠不说话，却哭了起来。
十几岁的女孩，背负着太多的压力，连放弃都需要鼓足勇气。
生病了还要求老师不要打电话给家里人，独自躺在床上时已经给自己的未来下了定论。
孙胜楠一开始只是小声地啜泣，随即哭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嚎啕大哭。
哭声里饱含着这些年受到的不公和委屈，更有获得突如其来的关心的惊讶和喜悦。
柏云珂一下子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孙胜楠睡在上铺，她连上去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都做不到。
只能跟无头苍蝇一样，四下找寻，看有没有纸巾可以递给她。
终于看到隔壁书桌上的抽纸，柏云珂也不管是不是孙胜楠的了，抽了几张赶紧递到上铺。
孙胜楠从被子里伸出手接过纸巾，却没有擦，而是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柏云珂伸出手覆上她的头顶，笨拙地摸了摸，安慰道：“别哭了，乖，乖。”
孙胜楠哭声渐渐弱下去，脸上的红色却蔓延开来，似是很不好意思被柏云珂这个同龄人像小孩子一样安慰。
坐起身来，用纸巾擦了擦眼泪，狠狠地醒了把鼻涕，孙胜楠眼睛亮晶晶地说：“谢谢你。”
柏云珂笑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吃的。”
说完转身把放在书桌上的食物递给了孙胜楠。
孙胜楠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一份皮蛋瘦肉粥，温温的，是正好可以入口的温度。
“幸好你这时候醒了，要是再晚一点，粥就要凉了。”柏云珂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白煮蛋，边说话边把鸡蛋往床架子上一磕。
边剥鸡蛋，柏云珂边唠叨，“你吃完了再睡一会儿，中午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带。课你不用担心，我找赵老师要了教案复印好了，到时候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可以大家一起讨论。”
把剥好的鸡蛋递给孙胜楠，柏云珂拍了拍手，“我是代表大家来看你的，其实大家都很关心你。”
孙胜楠吃着鸡蛋，笑着“嗯”一声。
声音闷闷的，却有些快乐。
等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孙胜楠小声道：“谢谢你们。”
“不用谢，我们都是一个学校的，”柏云珂头仰得有些累，退后几步坐回凳子上，“我希望竞赛这条路我们能一起走。”
孙胜楠迟疑地问道：“你不去上课没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柏云珂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看到孙胜楠忐忑的表情，又立马说，“终于不用上课了，可太开心了！”
孙胜楠一下子笑了开来，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即使她此时仍然脸色苍白，眼圈乌青，也透出了从所未有的勃勃生机。
柏云珂没有在孙胜楠的宿舍多待，等孙胜楠吃完东西，她嘱咐她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柏云珂心里也充满了快乐。
孙胜楠就像是曾经的自己。
那个叫沈安菀的自己。
沈安菀陷入困境的时候，也希望有人能把她拉出深渊。
可是没有。
她只能自己努力地往上爬。
可即使这样，也有人要站在上面朝她扔石头。
最终，她以为她爬上了岸，可其实也不过是来到了又一个深渊。
所以孙胜楠，她要帮。
她不希望再出现一个沈安菀。
她必须要努力，只有她站到了高处，才能伸手拉住下面的人。
被命运打压，却仍然努力向上的人，值得尊敬和帮助。
柏云珂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