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告示
“原始社会是最自由平等的，但却也是最无秩序的。对百姓来说，秩序的约束能使他们的付出必然得到回报，他们的未来是确定的。”
……
“当我们在这个秩序下付出且获得回报的时候，不管是在感情上，还是在实质行动上，都是在巩固这个秩序，也是在巩固权利。”
……
“所以归根结底，皇权是秩序的影子。”
话落，四周一片安静。
冯春黛觉得她说的没错，但满堂的人都觉得她说错了。
学子们的心里都在愤怒地叫嚣着，偏生喊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驳。对于冯春黛的话，他们不愿承认更不愿深想。
“你有很多聪明，却唯独有一样不好。”
魏峥面色沉敛如水，语调古井无波地开口，随后罚了她三十个手心，并罚她抄《论语·颜渊》那一篇。
厚重的戒尺，丝毫不留情面地打下去，打到第三下时，冯春黛的手心便已经通红。
声音很响，其余学子们听着，感觉自己手心也疼起来了，但他们并不同情。
这样目无尊上的人，就应该吃一顿苦头。
冯春黛默默地挨了三十板，心里不断想着魏峥的话。
下课之后回到小院，徐见微拉过她整个肿胀青紫的手心，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魏老也太狠心了，之前反悔收你为徒就算了，现在明明给了你高分，又把你打成这样，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见微低头给她抹药，她轻嘶出声，看着两眼泪汪汪的徐见微，不以为然地安慰道：“这算好的了，若非我怀着身孕，只怕处罚会更重。”
“你答的是有点不中听了，虽然我知道你是对的。”
“安啦，这个教训我保证记得牢牢的。”
冯春黛说完，目光飘向窗外，有片刻地出神，很快便收回，笑道：“早知道要被罚抄一百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就换一种写法了，魏峥想听的我又不是不会写。”
徐见微：“你手都成这样了还抄什么？我帮你抄。”
冯春黛抬了抬右手，示意自己右手还能动。
她不仅要自己抄，还要继续去后山找人。
然而在那座破败的小院里，却只见到了之前打过交道的番邦少年。
少年弯腰趴在灶前，从煤灰堆里掏了半晌，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烤番薯，而后盘腿坐在地面，专心致志地剥着焦黑的番薯皮。
听见脚步声，他咬了一口烤番薯，而后抬起头，看清来人后微怔。
冯春黛不禁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撇嘴，抓起旁边的盐袋轻匀地撒在烤番薯上，再次咬了一口，囫囵道：“我住这儿。”
冯春黛的视线从那本摊开放置于板凳、才翻了一页的诗集上移开，直接询问道：“我昨日来时，看到这里有一位中年男子，爱喝松花酒，请问世子可认识他？”
谁知她话音刚落，少年差点没把手里的土豆捏碎，脸色黑如锅底：“不认识，估摸着已经死了吧！”
冯春黛正色道：“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如果你认识他——”
“都说了不认识烦不烦啊？”少年脾气暴躁地打断道。
“……”
她没再坚持，刚要告辞，少年忽然又叫住她，“诶等等！”
冯春黛连忙驻足转身，眸光期待地看向他。
少年被她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耸肩道：“你当时念了旁人的诗，让我很没面子。你现在把你自己作的诗念给我听听，作的好，我就勉强施舍你一点线索，如果作得不好，那就慢走不送！”
谈话之间，他已然将整个土豆消灭完了，起身在水池边洗了洗手，躺回到藤椅上，手里摇着一把破烂蒲扇，拍打春蚊子。
冯春黛猜他一定没吃饱。
思绪回笼，她听完了番邦少年的话，期期艾艾道：“当真？”
少年轻嗤，“君子一言……”
冯春黛连忙补充：“驷马难追！”
她对自己做的诗才没那么大信心。
她也不是君子，她是女人，关于臭老头的线索她必须得到。
于是乎，冯春黛清了清嗓子，念了首张九龄的《感遇》。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尾联这两句念出来后，原本闭着眼睛躺在藤椅上摇摇晃晃的少年，当即睁开了鹰隼般的双眸，目光复杂地看向冯春黛。
“这是你作的？”
冯春黛脸不红心不跳：“嗯。”
本以为她作的应该不怎么样，没想到，依然是比他好。
少年起身，神色积郁，“告诉你也成，他啊，就是个蹭吃蹭喝的骗子，我遇到他时，他说要教我学诗，我信了，结果诗没学到，反被蹭了不少吃喝，我现在都快活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但如果你想找他的话，去青云峰山脚下的桃花扇酒馆没准能碰见。”
冯春黛道谢告辞，离开前给了少年一两银子。
“我想你应该没有吃饱。”
少年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接过银子，打心眼里觉得她这人还挺不错的。
回屋后，他继续拿起搁在凳子上的诗集，悠哉悠哉地翻看起来。
翻到某一页，少年忽然直挺挺坐起身来，瞪着那页诗，“冯春黛！草，你特么的也是个骗子啊！”
从后山回到小院，天已经黑下来了，冯春黛洗漱完便休息了。
第二日上完上午的课，下午时她便去了那间桃花扇酒馆蹲点。
青云书院对学子的管理很宽松，所以她有充足的时间。
谁知刚走到巷子口时，看到布告栏上贴着一张告示。
缉捕令。
“凡知道白骨下落之人，通报官府，赏银二十两。”
从落款上的时间来看，这张告示是六天前张贴上去的。
六天前，春分，正是书院大考的第一日。
冯春黛不禁咽了咽唾沫，她多日未下山，竟不知山下还多了这样一桩事，抓她？为什么？
在向街边的摊贩打听了一番后，冯春黛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萧含章死了，死在六日前的春分。
据说旬阳王世子在事发当天，几乎将满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一无所获。
名声鹊起的白骨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
随后旬阳王府便发出告示，以金银悬赏，势必要找到那个庸医。
冯春黛听完后，面色冷寒。
她怎么也没想到萧含章的事现在还能攀扯到她头上，旬阳王府想要捏死她，几乎都不需要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