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皇权与秩序
嬉闹声不止,唐巳卿被围在众人之间,看着自己的试卷在人群当中传来传去,胖胖的身躯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满头大汗地低声嚷道:“你们还给我……”
“诶,不给,就不给!”
“写得这么好,应该挂到墙上展览才对嘛。”
徐见微皱眉,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将那沓考卷从高声挥舞的人手里抢过来,转身塞回到唐巳卿手里,“窝囊。”
说完,便环着冯春黛的手臂一道离开了。
走在路上,冯春黛不禁问道:“你认识?”
徐见微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那是定远侯家的独子,现在满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空有爵位。今上念着他全家为国捐躯的份上,对他颇有照顾,可惜,那人蠢笨贪吃,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冯春黛闻言,属于原身的记忆回笼,也慢慢想起来了,“定远侯府,那可是满门铮铮铁骨。”
“谁说不是呢,可见古语中的龙生龙凤生凤,并不一定正确。”
冯春黛便没再说什么,像这种闲事,她就并不会管。
中午在膳堂用完饭,可以回到宿舍休息一个时辰。
期间,安禄公主的侍卫又来了,带着一方铜包角鸡血木长盒。
冯春黛略微有些欣喜,打开木盒后看到那柄藏于鞘中的宝剑,剑柄和剑鞘都由玄铁制成,泛着玄幽的寒光。
她忍不住试着拔了一下。
果然,拔不开。
“剑已送到,在下告辞。”侍卫说完,转身离开。
徐见微凑上前看了一眼,“我感觉这把不惭剑,瞧着气势,竟比那把龙舌弓还要有威慑。”
神兵都是藏势的。
冯春黛内心也认同她的话,指尖轻抚上剑鞘,落在刻有的“不惭”二字上,细细摩挲。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她默念出声。
徐见微福至心灵,忽然忆起,这不是那本古籍中的诗句吗?莫非和那本古籍是同一个年代的宝物?
冯春黛让徐见微试着拔了一下,果然,也拔不开。
“没事,留着当观赏也不错。”她说罢,将木盒放进柜子里锁好,打算等休沐的时候带回家。
徐见微午睡一直没有困意。
只因为下午是魏老的课,策论。
在冯春黛的记忆里,原身对这位面容肃冷的中年男子似乎自始至终都带有一丝敬畏,因此当下午上课时,她被魏峥点名喊起来,腿差点软了。
她的策论是98分,几位大儒虽然否认她品性,但改卷时绝不会含糊。
当然,这可能也有试卷封名的功劳……
策论的成绩刚批出来时,几位夫子包括魏峥,拿着冯春黛的试卷看了许久。
原本给的满分,被魏峥打回来重批,以无敬畏之心为由,扣了两分。
和裴老的讲课方式不同,在魏峥的课上,无人敢嘻嘻哈哈,一个个安分得跟小鸡仔似的。
他分发试卷不是将一沓试卷交给某一个学生,让其代为分发,而是自己站在讲坛上,从低到高念分数包括名字,念一个上去领一个。
整个过程极其沉默压抑,学子们走路都不敢用力踏。
冯春黛是最后被喊起来的,走上去领自己试卷时,一直没抬头正眼看过这群学生的魏老忽然瞥了她一眼,出于原身潜意识里残留的本能,冯春黛差点没跪下。
所幸魏峥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冯春黛领着试卷走回座位,坐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还能换气。
徐见微神色激动地给她递了张纸条:你别看魏老现在是个教书先生,他年轻时,可是能统率十万大军,将蛮夷打得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冯春黛面无表情递还回去:我知道,你不用跟我安利。
徐见微:略略略。
两人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魏峥的眼,几乎在那道目光扫过来的同时,徐见微便脊背一僵,立时不敢再动弹。
“我们开始讲这次的策论题目。”
“南朝地大物博,对于偏远之地的百姓来说,当今圣上远在千里之外,那他们为何要服从一个远在天边的人?谁先表达自己的观点。”
没人敢站起来。
“那就从第一排第一个开始。”
冯春黛:“……”
徐见微给她投去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连忙低下了头专心看自己的试卷。
她挺着肚子站了起来,努力克服住原身本能残存的那一丝畏惧,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起码不抖。
“回夫子,学生以为,权力源自于秩序。”
其余的学子们因为座位原因,大都只能看到她的背部或侧影。
即便怀着孕,女子的身板也略显单薄,阳光从门外挤进来,将她的周身都镀了一层金色的毛边,她声音清润,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众学子知道她策论分数很高,但是这一句却让他们有些听不懂。
在他们大部分人看来,之所以会服从,当然是因为畏惧,人的本性便是畏惧强者。
魏峥的目光缓缓落在冯春黛身上,这么一来,她压力顿时倍增,甚至因为过于紧张,在说接下来的话时结巴了一下。
“其,其实,对百姓来说,统治他们的圣上是谁,并没有多么重要。”
“荒谬!”底下立刻有人反驳。
“这种话她怎么敢说出来啊,夫子们居然还给高分?没搞错吧。”
学子们群情激奋。
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忠君都是士大夫的第一准则,冯春黛说的这话,太过于骇人听闻。
魏峥面色未变,“安静。”
仅仅两个字,学生们便顿时不敢再吵了,只是看着冯春黛眼神,多少有点党同伐异的意思。
冯春黛不禁抬头看了魏峥一眼,那明晃晃的就是让她继续说的意思。
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魏峥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大,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对于百姓来说,他们所关心的,应该是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总的来说,就是付出是否会得到相应的回报,而能确保这点的,只有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