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不能释怀，也不要伤害
这个暑假，竹花井异常的安静。
纪辉给他们四个排了班，一人一天，让陈秋蓉有喘气的机会，也让二喜心里的落差小一点。
二喜每天要用很多药，打很多点滴，还有做很多检查。
二喜脸上的凹陷越来越明显，头发再也没长出来过。
但是，没有人放弃，大喜和周春福几乎没有时间过来陪二喜，他们把每一分一秒的时间都换成了金钱，多给二喜用一支药就是多一分希望。
这天轮到俞颜值班，正拎上饭盒要去医院，妈妈丁藕莲从厨房里出来。
“颜颜，这是我们几家人凑的钱，你拿到医院直接去给二喜充药费，记住，不要给到你陈姨手里。”丁藕莲说道，然后掏出一个布袋。
俞颜看了眼，点了点头，“知道了。”
“算了，我还是叫纪辉去吧。”丁藕莲又把布袋子拿了回来。
俞颜当场就石化了，这是亲生的比不上隔壁的？
“妈！”俞颜叫道。
奈何丁藕莲已经去了隔壁。
结果就是，俞颜和纪辉一起去医院。
对此，俞颜耿耿于怀，连走路都和纪辉隔开了两米远。
“行了，你这样子出现在二喜面前，一下就穿帮。”纪辉追上来说道。
“很明显吗？”俞颜摸摸自己的脸。
“嗯，就差在脑门上写上‘不开心’三个字了。”
俞颜就张了张嘴巴，抻了抻眉毛，“好点没？”
“好多了。”纪辉笑道。
“还不是怪你们，哪有亲生女儿不相信，去拜托别人的。”俞颜说道。
“你妈是怕你说漏嘴。”纪辉宽慰道。
“那怎么就不担心你说漏嘴呢？”俞颜反驳。
“我？你觉得你和二喜在，有我说话的份吗？”纪辉无奈地笑笑。
二喜和俞颜，一个比一个嘴闲不下来。
现在二喜话少了，俞颜话就更多了，难免出现说漏嘴的时候。
俞颜这才闭了嘴，默认了。
果然，知女莫若母。
到了医院，纪辉先去交钱，打开布袋的时候，还是被那一卷的钞票震撼到了。
有零有整，那零零散散的几毛几块的应该是骆姨卖冰棍得来的钱，那百元大钞应该就是费翔家的了。
尽管每一家的日子都过得捉襟见肘，但是在生死面前，又好像突然富裕了起来。
所以尽管已经在明地里给过一次，但是他们还是想尽可能地帮助二喜和命运再抗争抗争。
交了钱回来，纪辉在门口就听到了俞颜的嗓门。
“二喜，你把苹果吃了，明天我们再来。”俞颜把一个削好的苹果放进二喜的手里。
“你们快回去吧，天都要黑了。”二喜笑道。
轻轻带上门，纪辉和俞颜两人准备走路回家，这个点已经没有公交车了。
“让你骑自行车来。”俞颜后悔道。
“也不是很远，半个小时就到了。”纪辉就说道。
“那是你的速度。”俞颜嘟囔道。
纪辉笑了笑，“走不动了？”
“是啊，你又不背我。”俞颜随口一说。
没想到纪辉就真的停了下来，打量起俞颜来。
俞颜被他这一打量吓蒙了，赶紧澄清道，“我不过随口说说。”
“我估计也背不动，一两步还可以。”
“嗯。。。啊？”俞颜反应过来，“死纪辉，你站住！”
俞颜追了上去。
半个小时的路程在纪辉的带领下，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俞颜累得不轻，但是一到家，天就全黑了。
“纪。。。辉，你，你下次必须骑自行车。”俞颜双手撑着膝盖，一头大汗道。
“收到。”纪辉右手两根手指并拢，由额头向俞颜划去。
“幼稚。”俞颜莫名地脸红了，赶忙躲进了屋子。
纪辉看着俞颜仓皇而逃，嘴角微微扬起，好久，没有这样逗侠女。
“爸，我回来了。”纪辉推开门。
却没有人回应他。
正纳闷，纪辉就看到了客厅里一张陌生的脸孔。
这张脸，只在他的梦里，偶尔，极少数出现过，如今，清晰了。
“纪辉，你，你妈妈来看你了。。。”纪良中扬了扬手，语不成句。
纪辉看过去，呵，凭什么他爸多了那么多条皱纹和白发，她还是那么年轻？
“哦。”纪辉应一声，进了房间，没多瞧一眼。
徐彩萍的目光随着纪辉关上的门，戛然而止。
“孩子一下不适应。”纪良中窘迫道。
“没事，是我的错。”徐彩萍僵硬地笑道。
房间里，纪辉把书包甩在一边，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他哥纪中海却还在埋头写小说。
“哥。”纪辉叫一声。
“嗯。”纪中海回一句。
“外面那人，你见过了？”
“见过了。”
“哦。”
兄弟俩都很平静，但是往往所有的波涛汹涌都藏在平静的外表下。
晚饭桌上，父子三个闷头吃饭，就像往常一样，却又和往常一点不一样。
“你们的妈这次就在西市呆几天，你们可以和她出去吃个饭，逛逛街啥的。”纪良中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要不，您去吧，爸。”纪中海说道。
“我去算怎么回事？她回来看的是你们。”
“那纪辉去吧，正好放假，有时间。”
“我要去医院陪二喜。”
“这样看来，我们都很忙，那就都不去吧。”纪中海得出结论。
“同意。”纪辉点点头，把最后一块鸡蛋夹进嘴里。
“你小子，我还有一口饭呢。”纪中海嚷道。
“抱歉，吃进肚子里了。”纪辉笑笑，推开凳子，起身走了。
“爸，你也不管管。”纪中海埋怨道，把盘子里最后的一点汤倒进了饭碗，搅拌搅拌吃了。
“你们真不去？你妈可是难得回来。”纪良中还想再争取争取。
“不去。”纪中海干脆地回道。
纪良中看着两个儿子无所谓的样子，他悄悄地问自己，自己真的希望他们去吗？
吃过饭的纪辉，趁着夜色，一个人坐在弄堂里废弃的平板车上。
俞善堂吃了饭，要去找周春福，就见纪辉一个人坐在这里。
“听说你妈妈回来了？”俞善堂摇着扇子，也坐了过来。
“嗯。”纪辉点点头。
“怎么，为难了？”
“叔，你还想你妈妈吗？”
“这个‘还’字用的好啊，”俞善堂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几年前还想的厉害，好像这一两年就想得少了，只记得自己是一个父亲，丈夫，而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一个儿子。”俞善堂笑道。
“人生多无情。”
“不想也好，这个世界离开了谁，都一样过。”
“没错，但是叔很怀念心里有牵挂的那段日子啊，最怀念的就是小时候，放学回来老远就叫一声‘妈’，然后我妈‘哎’应一声。就觉得圆满了。”俞善堂陷入了回忆。
“我妈没给我这样的机会。”纪辉耸耸肩。
俞善堂坐起来，看了看纪辉，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不论是爱也好，恨也好，都没关系了，只要这个人还在，人生就还有来路，若这个存在没了，我们就只剩归途。”
纪辉怔怔地听着，一言不发。
俞善堂穿好拖鞋，准备走了，“没关系的，慢慢来，不能释怀，就维持现状，至少不要伤害吧。”
纪辉看着俞善堂走远，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