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2
和其他两家不同，何小云没有去乡下，他们去了郊区的墓地。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天的天气却好得有些过分。
太阳暖洋洋地晒在身上，要不是这个地方提醒他，他都想躺下来和他爸好好聊聊天。
可是，他爸再也不能回应他了。
骆玉芬说着一年一度相同的话，说着说着就流出了眼泪。
“老何，缺啥，托梦过来，别吓到孩子，托给我就行。”骆玉芬悄悄地说道。
何小云就看了眼他妈，“爸，没事，你想托给谁都行。”
骆玉芬就没说话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聊着这样的话题也是有些瘆人。
后来的何小云回想起这一天，他倒没有丝毫的恐惧，尽管周围一小块一小块全是墓地。但是他的确记得好像有一条小白蛇，在墓地后面出现了一下，很快又不见了。
是他爸现身来看他了吗？
他不知道，心里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头一次觉得蛇也挺亲切，但不可避免地，有一些无力感。
周二喜一家人要回去的时候，他大姑又召唤来了全村的人来围观他爸的这辆大车。
二喜看不明白，他大姑这煽风点火的功力咋就这样深厚呢？也没挨个上门叫，就大声说了几句话，人就来了。
后来他妈说，每个地方都有个闲话中心，而他大姑就属于闲话中心的灵魂人物，集合个人简直比村支书的喇叭还要管用。
“大姐，我们回去了，你们照顾好自己。”周春福说道，“来的时候也没带啥，就给五块钱给二妮三妮买点零嘴吃。”
周春福就看向了陈秋荣。
陈秋荣懵了，没想到周春福还有这一手。
“哎呀，不用，家里啥都有，娃娃吃饱饭就不错了，还吃啥零食。”
“大姐，你不管，你看咱这穿的，不差那一点。”周春福就说道。
周围的邻居就指着陈秋荣身上的衣服，纷纷点头。
陈秋荣哪里想得到，这人在这憋着呢。
五块钱可是不少，“大姐，你看，来得急，没带那么些钱，只有三块。”陈秋荣讪讪道。
“你看你这记性，出门的时候不是放了五块钱在我这里吗？”周春福说完就把钱掏了出去。
半推半就，主要是就，他大姑就收下了，“这些菜啥的你们带上，都是自己家里种的，吃完了再给你们送去。”
“不用了大姑，你们自己家人也多，留着吃吧。”陈秋荣吓得赶紧说道。
每一次大姑姐来家里，周春福恨不得把家都搬空了送。
以前姐姐为了让他上学，毅然选择了辍学，尽管后来周春福也没能考上大学，但是这份恩情他是深深地记下了。
所以，陈秋荣不会当面驳周春福的面子，也不拦着他报恩，但是偶尔会委婉地使些绊子。
今天周春福唱的这一出，显然是经过他精心策划的，而且是已经做好心里准备承担后果的。
这不，一回到家，陈秋荣还没说话，老周就主动去淘米，生火做饭了。
陈秋荣也不理他，钱已经给出去了，再打再闹也回不来，退一步讲，这总归是自家的大姐，总比俞善堂那样给了别人强。
说到俞善堂，这人一向好面子，这会丁藕莲又不在身边，从山上下来的一会会功夫里，他已经收了一袋子的蕨菜，一袋子的土豆，还有一袋子的红薯粉，要不是他实在是没钱了，不然都得收了。
“善堂啊，用不着你用买的，他们拿到集市上也能卖出去。”大哥俞善春提醒道。
“没事，哥，这点东西不是事。”俞善堂笑道。
自己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能帮一下就是一下吧，至于回家怎么交代，他都已经想好了，即使行不通，他也相信他老婆能承受得住的，毕竟不是一次两次了。
俞颜看着他爸脚下一堆的东西，心里有了担忧，晚上这顿饭怕是不好吃啊。
于是，中午这顿饭，俞颜吃得格外的饱。
“我看颜颜喜欢吃这清明馃啊，待会再带点回去。”大伯母就说道。
“好的，伯母。”俞颜笑道，也不客气，这样她妈那关兴许还能好过点。
“嫂子，别听她说，又吃又拿的，你们自己吃。”俞善堂赶紧说道。
“嫂子，你这清明馃是不错，我家翠翠也爱吃的。”三婶谢玉芳赶紧接嘴道。
“待会吃完了，我教你怎么做，你家采了青蓬的吧？”大伯母就说道。
三婶立刻就偃旗息鼓了，便宜没捞着，讨了个没趣。
回去的时候，俞善堂特意往老宅子绕了一下路，这还是他小时候住的房子，现在只剩下四面的墙壁，屋顶全部坍塌了，剩下一地的砖瓦碎片，哪里还看得出这里曾经热闹的样子。
曾经他们一群小伙伴放学了在这里扔沙包，斗鸡，滚铁环，夏天在这里晒稻谷，他就在边上吃甘蔗，还因为把甘蔗渣扔进谷子里，没少挨生产队队长的骂。
冬天也好玩啊，这里上午太阳直晒，一条板凳，他能坐一上午，下雪天就更有趣了，和伙伴堆雪人，打雪仗，总之是有无穷无尽的玩法。
赶上电影下乡，那简直就是他们的过年，一定要买上一毛钱的瓜子，从头坐到尾，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哪个情节。实在尿憋得急，也不回家尿，直接在晒谷场边上找个角落，就解决了。这被大人知道了，又是要挨一顿骂的，这样好的肥料岂能白白浪费了呢？
俱往矣！
俞善堂想到这里的时候，不敢再想，怕在孩子们面前失了态。
如今，自己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还能追忆什么，村里的那个姑娘也成了孩子他娘了。
不想了。
“走，回去。”俞善堂挥挥手，骑上了自行车。
一次回头也没有。
俞颜大概能瞧出一些他爸的失落与伤感，但是不能感同身受，她更担心的是，回家后，她爸要怎么交代这些野菜和土豆。
“颜颜，清明馃拿好了，那是给你妈带的。”俞善堂交代道。
“爸，你不会觉得这几个清明馃就能让我妈消气吧？”俞颜就说道。
“这孩子，说啥呢。”俞善堂小声嘀咕，脚下没停，朝大路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