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八之死
阿黄抽抽搭搭地哭到了半夜,今天客栈里客人多,伙计们都忙不过来,竟也没人察觉到阿黄消失了这么久。
阿黄一边哭一边回想着那群人刚刚的谈话,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明明小八跟着那臭大汉一起猎细蛇,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细蛇被那人和小八捣毁巢穴后,不是集体自杀了吗?难道这人把小八先送去喂蛇了?
阿黄哭得脑子发昏,头顶像顶着块铁,沉沉地直往下坠。便擦了眼泪,准备回房睡。
结果没走几步,阿黄就撞到一个人。吓得她直接大喊起来,又马上被捂住嘴。
“你在这哭了大半夜,现在又鸡猫子鬼叫,生怕别人听不到你在这偷懒?”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小男孩翻了个白眼,手上也没懈劲,怕这黄毛丫头鬼叫起来真又招来别人。
“蛋……蛋丹……”阿黄口齿不清地叫起来,蹭了一手心口水,慌得小男孩赶紧松手。
“蛋蛋!”阿黄如释重负地叫了一声,又想起不能太大声,马上压低声音继续说话。
“什么蛋蛋?我改名了好吧,跟你这个猪脑袋说了多少遍记不住吗?”乳名蛋蛋的男孩恨铁不成钢地拿指头不停戳着阿黄的眉心。
“哎呀!我知道的,我记得的!还不是你三天两头就换名字,上个月还叫冷杀风呢。”
“别叫这个名!”蛋蛋马上急了,“这是……这是当时随便取的,不算数。”
“烦死了!一天天取这么多花名,窑子里姑娘都没你花头多。”阿黄噘着嘴,一脸不高兴。
“你怎么天天净跟外面那群不三不四的学这种话?亏我还担心你哭瞎眼,来看看你。”
说到这里,阿黄又想起了小八的脸皮,眼泪马上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小八……小八他死得好惨……死因还……这……不明不白……”
“不明不白?”蛋蛋右眼微眯,看向了当空一轮皓月被乌云渐渐遮住,“这些人的话,你要是只听表面,永远明白不了什么。”
“这群人,看着其乐融融,实际上各怀鬼胎。”
“说话一面阴,一面阳。混淆了对错,分不出真假。”
“那稠平说的话,恐怕除了砸细蛇墙那段,没一句是真话。今晚,他恐怕就要死了。”
阿黄吓了一跳:“死……死了?不……不是喝醉酒后被他们拉去休息了吗?”
蛋蛋一时顿住,心情复杂地看着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阿黄。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心地太过单纯,凡事也不会往深处想。要不是他从小罩着,这客栈里来来往往的,有几个善辈?
“……没事。反正以后别人叫你喝酒,没我在千万别喝,记住没?”蛋蛋揉了揉阿黄头上那一头鸡毛一样又黄又乱的头发,顺手弹走手指头上粘的一块头皮屑。
“记住啦。”阿黄惊魂甫定,还在琢磨刚刚的话。
就这样,也挺好的。蛋蛋看着阿黄,又往院子另一头看看小八。他们三个是被这个客栈老板娘捡来的弃婴,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据说当年被捡回来时,客栈里的伙计都说这三个孩子来路不明,还跑去问孩子的名字。老板娘本就懒得想名字,又烦伙计碎嘴,直接不耐烦地说了句“王八蛋”。
结果,他们就一人各领了一个字当名字。三人成了王八蛋组合。
从稍微懂事开始,他们就一直是同寝同食,出入形影不离,一人挨打三人抗,一人有饭三人分。
阿黄还是因为天生营养不良,从小顶着一头黄毛,才从“阿汪”变成了“阿黄”。
老板娘经常云游四海,回来时要么带着奇怪的东西,要么带着奇怪的人。
比如这个扛着十几缸火蚁回来的稠平。当年来的时候,天天就是喝酒吹牛皮,给小八讲了几箩筐的猎妖故事,哄得小八七岁那年就跟他一起去游荡天涯、四处猎妖。
去的时候,是有手有脚、白白净净一个人。
回来之后,只剩一张脸皮,还烂了半边。
“我一定会成为名扬天下的猎妖人,再来接你和阿黄一起去猎妖人的村庄。咱们就不用天天干杂活到半夜啦。”
“阿黄不要哭了,我这次去,下次回来肯定接你一起走了!”
“蛋蛋,我给老板娘带了好多养颜的沙虫花,她答应我以后让你们两个单独住一间宽敞点的屋子里。”
他天性冷淡,别人有恩于他不会过分动容,比如老板娘;别人有仇于他也不会发狠,比如店内某些伙计。
他只会默默潜伏,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将账慢慢算清。
他看了看眼睛哭得像个核桃的阿黄,走向院子另一边,在笼子旁站了一会。
“蛋蛋,你在干什么?”阿黄泪眼朦胧地朝他所站的方向望去,只看得到一个人影和笼子重叠在一起。
“没事,睡觉吧。”
“等一下……小八死得那么惨,你都不伤心吗?”阿黄此时的声音少了几分悲愤,多了几分不解。
“伤心若有用,我流的眼泪都能下场雨了。伤心没用,所以我不伤心。”他头也不回,语调不疾不徐。
一团乌云刚好游移过去,露出了月亮。
阿黄很多年后,还记得那个回头和在月光下闪烁的眼神,和那句“我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