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再婚的男人（12）

    顾霖在联系上那位米勒先生以后，给对方发过去了自己制定的旅行日程安排，还附上了几个主要旅游景点的大致介绍，得到对方表示“通过”的意见之后，这才在他们一家人抵达的一天前到了市里，进行接下来为期一周的工作。

    不得不说，一个习惯往往是在不经意之间就养成了的，以往都是自己和女儿一起生活倒也没什么感觉，跟顾霖结婚以来一家四口也一直生活在一起，没想到的是，当家里突然缺了一个人，沈倩心里竟有种莫名的不习惯。

    当然，尽管顾霖由于工作需要必须离开家一周的时间，但沈倩自认为也是一枚“新时代独立女性”，特别是在两个孩子面前，现在她就是当之无愧的“顶梁柱”，因此，这点儿不习惯的感觉很快就被她压制在了心底里，转而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一副一切如常的样子。

    “妈妈，顾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啊？”夜晚，照例是沈倩给女儿讲故事来哄她睡觉的时间，却没想到，女儿在听完一个故事以后，明明困意已经渐渐袭来，却还是强行撑着眼皮，迷迷糊糊地问她道。

    这个问题令沈倩一时之间有些猝不及防，原来，不止是她，就连欢欢也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身影吗？伸手在女儿的小脑袋上摸了两下，沈倩温声问道：“他呀，大概还得有两天，怎么，你想他了吗？”

    “嗯，吃完饭以后妈妈在厨房切水果，顾叔叔在的话，就会陪我们玩一会儿，他一点儿也不凶，还会把我架在他的脖子上骑高高。”沈易欢还是听清了问题的，尽管已经缩在了被子里，但还是努力点头道，并且这个点头的幅度是足以用肉眼可见的。

    闻言，就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沈倩突然问道：“欢欢，妈妈问你一个问题啊，你，很喜欢顾叔叔吗？”刚问出口沈倩就有点儿后悔了，她既怕从女儿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又怕来自女儿肯定的回答，会让她对当下的局面更加不知所措。

    要知道，像她这样，已经三十多岁，却在工作、生活上都平平无奇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谈感情的事情呢？

    然而，她已经问出口了，再把说出口的话收回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最起码，沈易欢的答案已经传递到了耳边：

    “嗯，妈妈，我喜欢顾叔叔，他对我很好，而且”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妈妈一眼，这才犹豫着继续道：“顾叔叔在的话，妈妈就没有以前那么辛苦了。”

    俗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沈倩和前夫还没分开的时候，对方的经济实力也算不错，虽然慢慢地心不在家里面了，但是也一直没有在物质上亏待过女儿。

    更别提离婚以后的沈倩了，那个时候，她刚刚遭遇来自最亲密的丈夫的背叛，就连那套房子也因为对方当初填的是他父母的名字而与沈倩没有半毛钱关系，女儿才两岁多，跑起来都有可能摔倒的年纪，正需要人看顾。

    而她，父母都已经离世，和家里的亲戚来往也不甚密切，就连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也各有各的家庭而不便打扰，当真可以说是一句“走投无路”了。

    而支撑着沈倩从那样的境况下还能坚强地挺过来的最重要原因，无疑就是女儿沈易欢了，因此，在回到县城定居的这两年，哪怕手头再是不宽裕，沈倩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女儿。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孩子自己什么都毫无察觉，尽管只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但是却都把妈妈的辛苦看在了眼里，在顾霖到来前后她们的生活对比起来的差异，她当然也能够感受得到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自认为刚强的沈倩眼下却被女儿这短短的一句话给弄得心里一软，眼眶顿时一酸，几乎即时便要在女儿面前“出丑”了，辛亏她还能稍微掩饰一番自己的失态，继续状似不经意地道：

    “瞎说什么呢！有欢欢在妈妈身边，妈妈从来都不会觉得辛苦，相反，只要你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妈妈就感到非常幸福了。”

    现在的她似乎才越来越明白顾霖那天晚上和她说了那么一大段话的意义所在，的确，欢欢看上去是个挺活泼开朗的孩子，实际上还是多少受到了他们大人的影响，有着脆弱敏感的一面，只是出于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而下意识地隐藏了罢了。

    闻言，沈易欢登时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在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随即便收敛了下目光，嘴唇蠕动，似乎有话想说，又似乎还在犹豫着。

    见状，沈倩温声问道：“怎么了？终于困了？”只以为女儿是想睡觉了，给她掩了掩被角，正打算起身出去，却被女儿拉住了手，一时之间，沈倩有些疑惑。

    “妈妈，我，可以让顾叔叔当我爸爸吗？”心里一直盘旋着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但沈易欢仍旧有些惴惴不安。

    这话对沈倩来说有些“突如其来”的意味：“怎么了？想爸爸了吗？”下意识地，沈倩回避了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只以为女儿是想念她的亲生父亲了。

    他们两人离婚的时候，房子不用说，没有她的份儿，车子本应该给她折现一半的，但她没要，只要女儿的抚养权，对方一家子兴许都觉得只是个女孩儿，带在身边说不定还耽误了他的“第二春”呢，便也没跟她再争执，于是乎，从那个家里出来的时候，就只有她们母女俩以及她婚前攒的一点儿积蓄，除此以外，孑然一身。

    但是沈倩一直觉得，大人之间的事情大人处理，千万不要把孩子牵扯进来，因此，尽管欢欢的抚养权在她手里，但她也不会阻止她爸爸过来探望，只是，她们在县城已经住了两年多了，对方明明知道地址，却一次也没有过来。

    沈易欢此刻却像个小大人似的，摇摇头道：“不是，爸爸都不想我，我也不要想他了。妈妈，我想要顾叔叔当我的新爸爸。”

    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无论善意还是恶意都能通过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得分明，哪怕暂时不能用语言完整叙述出来，但心里，却自有一杆秤在。

    一时之间，沈倩竟不知道是该先针对女儿的前半句话、对于她亲生父亲的“不闻不问”心生怒气呢，还是该对后半句话做出反应。

    “妈妈知道了，但是欢欢，你仔细想一想，顾叔叔呢，现在已经跟我们是一家人了，所以呀，其实口头上喊不喊爸爸都不重要的，你看，你喊了这么久的叔叔，他不是也一直没有说什么嘛。”

    用到自己“强大的”反应能力，沈倩憋出来了这几句话，试图努力说服女儿，同时，似乎也是在说服自己。此刻，如果沈倩能够再紧跟一点儿网络潮流的话，就会知道，她现在的这种情况，用“鸵鸟心态”这四个字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然而，沈易欢小朋友却是闷声道了一句“那不一样的”。

    沈倩觉得，今晚跟女儿的对话，已经超出了平常所对话的分量了，她不能再对着孩子说下去了，便终止对话道：“好了，不管什么事情都有妈妈操心着呢，而且，今晚妈妈能够知道欢欢心里的想法，这让我很高兴。”

    说到最后，沈倩还不忘顾霖曾经说过的话，对欢欢“勇于表达”的行为提出了夸奖，在女儿的小脸蛋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见着她终于扛不住合上了眼睛，沈倩也便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她的房间，合上了房门。

    看了眼时间，沈倩脚步一转，走向顾乔的房间，轻轻推门一看，他早已经睡熟了，只是由于天气还热着，原本盖在身上的小毯子已经被他一脚踢到了旁边。

    看着他的睡相，沈倩忍住笑上前，怕夜里突然降温，他万一着凉了，就用小毯子的一个角给他盖到亮出来的肚皮上，同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那张书桌，如果顾霖在家里的话，这会儿书桌上的台灯应该还在散发着暗黄色的光芒，略微失神了片刻，沈倩这才慢慢地退出了顾乔的房间，转而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沈倩便直接关灯上床躺下了，然而，睡意却像是离家出走了似的，这会儿无影无踪，在黑暗当中，沈倩睁大着眼睛，女儿方才那奶声奶气的话似乎还萦绕在耳边，一时间吵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沈倩便干脆坐起身来，打开了床头柜上的那盏小台灯，房间里的一切登时似乎都映照进了她的眼里，衣柜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窗台上那个他很喜欢、离开家之前还不忘嘱咐她要每天浇水的盆栽，和书桌上如出一辙应该是同家店买的台灯，自她住进来以后某天突然送货上门的那个梳妆台

    沈倩不自觉地看了看床的另外半边，这才恍然，原来，就算是他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她也很“自觉”地只睡了半张床埃

    伸手拿了下已经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用指纹解了锁，沈倩点击后进入到了微信界面，一眼就看到了顾霖，她并没有置顶好友的习惯，之所以在消息列表里能够一眼看到他，也不过是因为他不在家的这几天，他们通过微信来交流的次数愈发频繁了。

    手指不自觉地点了进去，消息还停留在她带着欢欢去洗澡那会儿他发来的“明天要早起，带他们一家人去看日出，我等会儿整理完资料就睡了，你和孩子们也早点儿休息”这一条上。

    沈倩盯着屏幕，手指在“你和孩子们”这五个字上来回摩挲，他的语气，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复杂的重组家庭，而是拥有一双儿女的幸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