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0章 走向繁杂的社会3
公社的民兵通讯员小张,与县里民兵指挥部的女卫生员一见钟情,偷偷地谈起了恋爱。白天人多杂乱,工作又忙,他俩多在夜间互诉衷肠。
月光如水,树影娑婆,谈情说爱最适宜。爱情的力量使他俩敢上刀山下火海,自然不信邪不怕鬼。
一天夜里,二人又结伴去后山幽会,凌晨两点多钟还不见回来。为防不测,公社基干民兵张连长和国林带领十多个基干民兵出去寻找,几名胆儿大的女民兵也随队前往。
走出几公里,便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繁星点点,夜风袭袭,幽静的大森林沉静在黑暗之中,不时有各种鸟兽的叫声响起,显得格外恐怖。
正走着,一个女民兵惊恐万分的叫起来:“鬼……鬼……”
众人吓得一激灵,定睛望去,几十米外的一株老柞树后面,果然隐约出现了一个飘忽的鬼影。戴着草帽,身上红白相间,舌头颤动着,耷拉在下巴上,獠牙伸出嘴外,闪着白光。那双眼睛也瞪得浑圆,如同两个绿灯泡,放射着熠熠的绿光,令人不寒而栗。
传说中的“鬼”真真切切地出现了,在场的人无不头皮发麻,头发都惊得耸起来。刹时,几个女民兵尖叫成一片,紧闭双目,往男民兵怀里钻。
张连长是当过兵的军人,果断老练,立即用手电筒照过去。那“鬼”惊叫一声,隐身而去。
没几分钟,“鬼”又在另一个方向出现,发出一阵阵尖叫,此后“鬼”在几个方向反复出现,又稍纵即逝。它速度极快地在人们周围飘来飘去,种种可怕的传闻和联想一起袭上脑际,眼前出现纷乱的幻觉。
如果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荒山野岭看见这鬼,不吓死才怪呢。这时猛听张连长大吼一声:“男民兵在外,女民兵在内,顺原路火速下山!”
说完他举着手电筒,前头带路,众人紧紧跟上。“鬼”一路尾随,不住怪叫,却未敢对人们下手。
狼狈不堪地回到住处,一行人也跟鬼差不多了。男民兵个个眼神呆滞,话也说不出来了;女民兵们则披头散发,面色煞白,娇喘不断,让人联想起电影鬼片中的僵尸。
待到天明,人们再次上山,终于找到了已经不幸遇难的小张和女卫生员。尸体上齿痕累累,被啃得不成样子。大家都为同伴的惨死而悲痛不已。
尸体火速送往饶河县城。此事也如实汇报给筑路指挥部的领导。筑路指挥部一面处理善后事宜,一面向公安机关报案。
饶河县公安局正在全力侦察一宗苏修特务潜伏大案,让大家等几天再说。一时,人心惶惶,无心上班,筑路工作全面停顿。
五天后,仍没有消息,几名与通讯员小张处得不错的男民兵找到了张连长,要求上山捉鬼为小张报仇。
此时的张连长清楚地知道,“鬼”不降服筑路工作就无法完成。他找国林商议后,决定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捉“鬼”行动。
那天中午,所有筑路的男基干民兵聚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鱼宴,喝了几瓶“北大荒”老白干。酒壮英雄胆,一番海吃猛饮后,豪言壮语便层出不穷。众人纷纷发誓要跟恶鬼一决雌雄!
国林从驻地附近的老乡家借了一杆土火枪,大家带上棍棒和手电筒,便斗志昂扬地上了山。
天公不作美,原本晴朗的夜空一时阴云密布,黑得像锅底,低低地罩在头顶。山林中本来就森严密闭,此刻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令人窒息。
大家一鼓作气转悠了两个多小时,连根鬼毛都没见着。这时的酒劲过去了,豪言壮语也渐渐淡化了,个个心里都在敲鼓。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是最胆小的人也敢拍着胸脯宣称自己绝对不怕鬼。可在漆黑的夜色里,随便来点儿小刺激,就能让人吓得哭爹喊娘。
无边的黑暗让又急又累的人们体会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可捉摸的,未知的事变随时可能降临。也许“鬼”就潜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正恶毒而又得意地注视着大家呢。而人们浑然不觉,只能茫然而徒劳地乱闯乱撞。
电闪雷鸣,山雨欲来。为尽快找到“鬼”,张连长征询了一下大家的意见,便把十五人分成三组,随时联系,服从统一指挥,不得走得太远。
山风呼啸着,掠过密匝匝的森林,发出“刷刷”的响声。与其他人分开后,国林和张连长沿着陡峭的山路细细搜寻。张连长在前打着手电筒,国林端着火枪走在后面,相距四五步远。手电筒的光很亮,但光线过于集中,垂直射向前面,旁边却是黑黑的。
几个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国林却清晰地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儿。几乎与此同时,有一双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了国林的双肩上!
国林当时脑子是清醒的,清醒得近乎于过敏。十分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千万不能回头。
山风猛烈地刮着,国林下意识地向后斜瞄了一眼。顿时,大脑“嗡”地一声,“鬼”!“鬼”与国林近在咫尺!青面獠牙,火红的长舌,绿莹莹的眼睛,正诡异地怪笑着向国林扑来!头发和汗毛刷地直立起来,全身麻木,两腿发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恍惚中,刺眼的灯光掠过。张连长大吼一声,挥舞着锋利的镰刀向“鬼”冲去。“鬼”马上迎向张连长,展开了混战。
仓促中张连长的手电筒掉在地上,一时看不清“鬼”的真面目。厮杀了好一阵子,只听一声惨叫,“鬼”掉头向山上逃窜。
张连长忙过来扶起国林,可国林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瞳孔都扩散了。
张连长边掐国林的人中急救,边喊:“大家注意了,‘鬼’朝你们那儿跑去了,快截住他,不要怕,他受伤了!”
众人立即应答:“张连长,我们看见‘鬼’了!这家伙连滚带爬呢!他跑不了啦!”。
雷鸣突然密集起来,耀眼的闪电一次次划破坠满乌云的夜空。片刻,暴雨倾泻下来。天与地被无数道喷射的水柱连接在一起,白花花的朦胧一片。
“大家一定要顶住,成败就在今晚!”
张连长边抢救国林,边给大家鼓劲儿。
国林终于在电闪雷鸣中苏醒过来。眼见着大家顶着劈头盖脸的雨水,全力追赶着跑在前边的“鬼”,国林也顿时来了精神,跌跌撞撞地随着大家往前冲。
“鬼”看上去伤势较重,跑的并不快,也没有什么法术,已被众人牢牢地盯住了。他无处藏身,便拼死朝山顶上爬。
追捕的人群也分开了,上了石山。这时张连长大声地叫喊:“小刘,‘鬼’已进入有效射程,快开枪!”
“是!”国林边答应着边举枪瞄准,却未见枪响。
国林说:“张连长,火药和铁砂都湿了。没法打,这枪算是白拿了!”
“唉!真可惜!”张连长顿足捶胸,却也无可奈何。
众人紧追不舍,蒙蒙雨帘中的“鬼”,已被逼到了山石裸露的峰顶。国林和张连长也一直在后面追。
这时,只听张连长大声吼道:“立即停止追赶!后退二十步,就地蹲下,手扶膝盖!”
众人闻听只得退回来。“鬼”却趁机窜上了险峻的山巅。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锯齿状的闪电撕开夜空。瞬间迸射出刺目的白光,把整个山林照得亮如白昼。
少顷,一连串的炸雷在天际轰然响起。蹲在地上的人们被震得浑身发麻,头发直往上飘。
等了好一会儿,雷雨才逐渐平息下来。张连长集合众人,看看没有危险了,才一起向山顶摸去。
手电筒照过去,远远的看见“鬼”仍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他又在玩什么新花样。大家一时不敢向前,等了半晌仍没见动静,才走过去。
“鬼”的草帽早弄丢了,露出毛茸茸的头和两只又黑又大的耳朵。衣服已撕得稀烂,身上的长毛被烧糊了一大片,散发着难闻的焦臭味儿。很显然,“鬼”已被雷电劈死了。这时大家才明白,所谓的“鬼”竟是一只母黑熊。它的屁股上有一道很深很长的伤口,肯定是被张连长的镰刀砍的。
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石洞,估计是它的老巢。它只要逃入洞中,就会躲过这场劫难。
国林踢了踢趴在地上的黑熊,不解地问:“这畜牲怎么会穿衣服呢?”
大家议论了良久,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便抬着它下了山。
第二天,让雷劈死的母黑熊被游街示众,闹鬼的事件才得以平息。
国林与秀云牵手走进了婚姻殿堂。其实“殿堂”很简陋,只是两间茅草房。就座落在村子东头,一片小树林的旁边。尽管简陋,但能遮风避雨,在这两间小茅屋里,夫妻相伴,儿女相随,度过了一段人生最美好的甜蜜时光和最辉煌灿烂的岁月。
普通平常的两间小茅屋,中间只隔一道墙,分成了里外屋。里屋一铺炕,占据了三分之二,客厅兼卧室;外屋一个粮囤,占据了三分之二,仓房兼灶房。室内没有什么摆设,除了书,还是书。一张小炕桌,也是一身兼二职,既是饭桌,又是书桌。每当吃完晚饭。妻子收拾完碗筷,小屋就是国林的一统天下、为所欲为的世界了。
二十世纪的七十年代,农村的生活条件是艰苦的。晚上经常停电,有时通宵没电,国林便买蜡烛读书。全家四口人,全凭国林每月四十二元的薪水养家糊口。而每根蜡烛就得一角八分钱,每晚上都得两根。光买蜡烛每月就得拿出十来元钱。这对工薪不高的国林来说,长此下去,哪能维持得了?无奈,只好到生产队偷着要些柴油,节省这笔开支。
柴油烟大。一次读完书照镜子一看,自己竟吓了一跳,已变成一个黑脸包公。抹一把脸是黑的.拧一把鼻子也是黑的。黑就黑点儿吧,不用往出掏钱就行,愿意读到啥时候就读到啥时候。有时一读就是半宿。夜深人静,一个朦胧清凉的世界,托出一点暖暖晃动的桔红色。这就是小茅屋窗口闪动着的灯光。
国林的生活和梦幻,理想和追求,都是在这茅屋里、这盏油灯中交织、旋转、凝聚、翻腾。
国林已养成了天天练笔的习惯:或是情思之投影.或是心灵之闪光,或是山光水色与心影之映照,或是过往生活历程之足音,都凝于笔端,日积月累。
除了写日记,还要写些片断。如肖象、行动、场面、景物描写等,见啥写啥,晚上再整理出来。数不清的夜晚,就像只陌路的鸟儿,到处乱撞。在镶着金边的玫瑰色的遐想里,在如醉如痴的梦境中。只有此时,才洗去心头上的层层积尘,才恢复心灵中的一块蓝天,一方明镜。
国林还给自己制定了每周写一篇散文的计划,不管是写人的,记事的,写景的,状物的,或大或小,或长或短,务必完成。梦幻很可能是昙花一现,或者根本不能实现。但这虚无缥渺的“一现”或“不现”也是难能可贵的。要为之奋斗到底,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这崇高的追求中,哪怕只是刻上一个小小的印痕。
晚饭后,等妻子孩子都睡下了,国林便点亮柴油灯,卧在小桌上写起来。
夜深了,写久了,疲倦了,但只要抬起头来,看见妻子睡得那样香甜,浓密的睫毛,白皙秀丽的面庞,灯光映衬着她那墨云般的秀发,看上去简直是一尊精致的女郎侧面浮雕。
躺在妻子怀里的孩子也舒适地入睡了,胸脯一起一伏,鼻翼一张一缩,发出甜甜的鼾声。
看到这些,国林的倦意全消了,顿时振作起精神来,乐不可支地笔耕着。
写得兴起,偶尔有一两只蟋蟀在墙缝里“唧唧”地弹唱,婉转悦耳的曲调鼓入耳膜,一种特殊的情感便充溢胸间。
这是专属于国林自己的小夜曲,实在别有一番滋味儿,即使是疲倦劳累,也会顿觉舒松开朗,心旷神怡。有时干脆驻留屋角,凝神倾听,任那优美的旋律在心底流淌。
说来有趣,国林的许多散文都是在这小茅屋里写出来的,在这唯有自己领会得到的诗情画意里写出来的。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爬,一个点儿一个点儿地熬,没有点儿毅力,没有点耐力,是很难坚持的。明知是自讨苦吃,却自以为乐,是一种傻里傻气的快乐!
时间长了,小桌索性就放在身旁。写累了,往前一推,顺势就可睡下。如若想起来点什么,或者思路大开,随手就可以把灯点着,爬起来就能写,倒也挺方便。
有时,小屋也是喧闹的世界。闲暇之余,国林便请些老汉老妪们来讲瞎话儿。他们说故事,国林提供白开水,图的是收集民间传说和歇后语。国林所接触的男女老幼,都成了他笔下的模特儿。
哪家的老人愿意絮叨啦,哪家的儿媳不孝敬公婆啦,哪家的两口子吵架啦,国林都仔细地观察。
两口子吵架,国林来当“裁判员”,一直看到俩人吵够为止。第二天,再跑去看看两口子说话没有。他把这些都写进了观察日记里,写进了散文里。
有时一篇稿子寄出去了,或石沉大海,或换个信封退回来了。国林接到的退稿信足有二尺多。朋友们看着一堆退稿信取笑国林:
“咱乡的邮局是给你办的吧”
退稿没有吓倒国林,讽刺和取笑更不能让国林动摇。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
或书怀或撰文,静哉,悠哉,美哉,乐哉!
小小的茅屋里,留下一个美丽的梦,一个永久的梦。
家乡的县城有条河,叫碾子河。由南向北,穿城而过。
国林每次去县文化馆,都要经过碾子河上的桥。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县文化馆创办了一张文艺小报,叫《勃利文艺》。就是这张八开的文艺小报,培养了全县一大批文艺骨干。
负责这张小报的主编是刘荣老师。他每年都要办二至三期小报的文艺骨干创作培训班。
全县有一群文艺创作最活跃的骨干分子:县商业局的马文学,县印刷厂的李书谦,县种畜场的刘成贵,县粮食局的金振尧,大四站的黄明东、袁波、唐义,杏树的王延臣,双河的卢立军,小五站的于成安,倭肯的王渤海,勃利镇的王贵海,吉兴的丁文远等。每次办班都是由刘荣老师亲自讲课,大家共同讨论,各抒己见。
有时,为一篇作品的创作思路,甚至争论得面红耳赤。那激动热烈的场面,让人难以忘怀。
讨论通过的作品,再由作者分头修改。定稿后,才有可能在《勃利文艺》上发表。
几年后,刘荣老师调到县精神文明办工作,由安翔老师任《勃利文艺》主编。
安翔老师和刘荣老师一样敬业。他不但是培训班的主讲,还带头创作作品。安翔老师创作的诗歌和歌词还常常在《黑龙江文艺》、《合江文艺》上发表。
当时国林还是《勃利文艺》的新兵,初学乍练,跟这些在省市文坛崭露头角的老作家们比,国林感到只有倾耳敬听的份儿。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遛遛,看谁在《勃利文艺》上发的作品多。
正是《勃利文艺》这张小报,把国林带上了文艺创作的道路。好多作品是通过《勃利文艺》才走出黑龙江,走向全国文坛的。正是刘荣和安翔二位老师把国林扶上马又送一程的。
虽然国林不再给《勃利文艺》写作品了,但每次回家乡,在火车站下车,都要经过碾子河上的桥,步行来到县图书馆的阅览室,看一看可亲可敬的《勃利文艺》。每次都禁不住浮想联翩:《勃利文艺》就是家乡文艺创作的“桥”,是她把家乡的文艺人才送出去一批又一批。是她记住了家乡有哪些文艺骨干带着文学的梦想,从她的背上走过:有回头的,没回头的;有大步朝前走的,有改弦易辙的;有闯入文学殿堂的,有平步青云走上政坛的……
但是,他们的心里都会对曾经给了他们无私帮助的《勃利文艺》道一声“谢谢”的。都会回头凝眸行个注目礼,默默的祝福:《勃利文艺》永远年轻,富有朝气,富有魅力。家乡待有人才出,有好多好多文艺新秀等待你扶上马送一程呢!
此时,由家乡走出的著名作曲家许镜清,为电视剧《西游记》谱写的主题曲——《敢问路在何方》又响在国林的耳畔: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在乡下居住的那段生活里,国林曾种过一盆花草。
说来可笑,国林种花儿的想法是迫不得已。试想,前后左右的人家都有盆花,唯独你家的窗台上一片空白,站在人群里也觉得矮人一头。
为此,国林曾忙活了一阵子:翻了《植物分类学》、《花草栽培学》、《花草在北方的分布》等书,又左邻右舍地拜师学艺,一切从头学起,一丝不苟,颇有点儿不种花草誓不罢休的劲头。
一位好心的邻居知道国林的心事,特意送来一枚花种。国林接到手里一看,竟没见过,禁不住问:“这是啥花种?”
“我的新品种。”
“春天都过了,这花儿还能种吗?”
“他不怕节气晚,在立秋之前种上就来得及。”
选好了花盆儿,松好了土,又施了些肥料,国林信心十足地把花籽种上了。打那以后,就天天盼,夜夜盼,盼种下的花儿早点儿发芽拱土。
过了半个来月,仍不见花儿的影子。国林有些迫不及待了,种子坏了吧?
国林耐着性子一点儿一点儿地扒着土,仔细地寻找着。扒着扒着,感觉手下的土疏松了。再一扒,一个白胖胖、鲜嫩嫩的芽苗出现在眼前。它的头还缩着,正弯腰弓背地往出拱呢。
国林高兴极了,迟种的花儿终于发芽了!
花儿长得挺快,几天不见就蹿高了许多。
微风拂来,闪着绿光的叶儿迎风摆动,似乎在忘情地向人们倾诉。国林的心里涌起一般甜密的感情。
老实说,这盆花不及左邻的,也不及右舍的,但自己却为它倾倒。上班之前,下班之后,总要围它转上两圈儿,总有一种抓不住又挥不去的思绪飘动着。它毕竟是自己亲手种植的啊!
因工作较忙,难免有时对它照顾不周。天旱了,忘记浇水是常事。但它还是挺争气的,照样茁壮生长,照样枝叶繁茂。
日丽丽,风习习,又是春暖花开时。它开花了,一朵接一朵,一串挨一串,彼此拥挤,互相喧闹,共同放出独具风味的清香。那香气悄悄地弥漫在空气中,幽幽地,引得国林吸了一口,还想吸一口。然而,让国林有些失望了。盆花只开花而不坐果。是邻居说的那种开“谎花”的公树吗?
国林后悔了,琢磨着何时把它锄掉。
说也奇怪,这盆花儿就像通人性似的,到了第五年的春天,也就是准备把它“驱逐出境”的那年春天,它不但花开得旺,还坐果了。一捧一捧的挂满枝头,真像用水晶和玉石雕刻出来似的。那么翠绿,那么鲜艳,那么逗人喜爱。亏得没斩草除根!
在一次文学笔会上,国林饶有兴趣地介绍了这盆花儿,也引起了学员们的兴趣,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一个四十开外的老作者郑重其事地说:
“老师,你的用意我明白了,我们在座的都是没赶上节气、晚开花、晚坐果的花草吧?”
一席话,说的全场学员都“轰”地一声笑了。
国林却笑而不答,可心里却认为这名学员说得对。事情就是这样嘛,有多少耕耘,就有多少收获。早开花与晚开花,早坐果与晚坐果,只是个时间问题。他毕竟是开花了,坐果了。养花人不能因为晚开花而嫌弃它,更不能因为它没坐果儿而驱逐它。
“老师,你的盆花是什么花儿呀?”另一名学员起身问道。
这一问倒把国林问住了。确实不知道它叫什么花儿,暂且叫它无名草吧。
也许是这盆花的灵性,也可能是精诚所至,国林居然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中国地理学会、中国少儿出版社联合举办的“我爱祖国山河美”散文征文中获得了一等奖。
从接到赴京参加颁奖会通知那天起,国林激动得吃不好,睡不宁。对于这个刚刚踏进文学大门的小字辈,能在全国征文中获一等奖,这里饱含着编辑多少心血,国林的心里是明明白白的。尤其是此次征文的评委、著名的文学老前辈叶圣陶之子叶至善老社长,亲自为国林的小文写了篇读《草塘风情画》的文章,把国林的小文捧上了一等奖的“宝座”,更是受宠若惊。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次进京,拿什么做见面礼,拜见不曾相知的恩师呢?
国林思量再三,总觉得没有称心如意的礼物。他的目光落到了窗前的那盆花草上,眼睛突然一亮:“我把这盆无名草送给我的恩师永作纪念岂不更好?它就是小文《草塘风情画》里的一株小草,就是“北大荒”无名小辈的一颗赤诚的心。其深远意义可谓大矣,是任何纪念品所代替不了的。把这株无名草献给叶至善老社长,一定能给他老人家的书屋增添许多情趣吧?
国林把这盆花儿带上了南下的火车,一起进京参加颁奖大会。途中,国林望着这盆花浮想联翩:今天,它要走出“北大荒”了,走进京城了,能和那些名贵的花儿并驾齐驱了,这大概是它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吧?
在京城的日子里,走到哪里,国林都把花带到哪里。它随国林游过北海,走过故宫,登过长城明天,就要参加颁奖大会了,就要见到崇敬的叶老了从此,它就要朝朝暮暮地陪伴着叶老生活和工作了。从茅草小屋到大雅之堂,也可谓是个飞跃吧?
在颁奖大会上没能见到叶至善老社长。会后得知,他老人家因病住院手术了。可怜这盆花,跟着枉跑了一趟北京,竟没有见到想见的恩师,心理不免有些惆怅。
晚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国林把盆花放在室外的花坛上,让它痛痛快快地淋一夜春雨,准备第二天清晨带它到医院去探望叶老。心想,当叶老看到这盆来自“北大荒”还带着露珠的花草,一定会觉得欣慰吧?
第二天清晨,国林起身到花坛前一看,不禁目瞪口呆:那盆花竟不翼而飞!能去哪儿呢?打听老花工,说没见到;打听服务员,也说不晓得。同室的文友也帮着寻找,花坛四周寻个遍,也不见盆花的踪影。
同室的文友只好苦笑着说:“心到佛知吗,叶老知道你带盆花草送给他,心意足矣!”
话虽这样说,可国林气愤难消。叶老怪不怪,不知道。但那盆花肯定会怪的!它一定会说:“若知如今,何必当初!”还能说什么呢?大概物和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是好是歹往往自己是难以卜知的。但处喜不惊,处劣不悲则是做人的信条。
这盆花草也许该是如此。本来就不应该忘记自己是北大荒的一棵无名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