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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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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观二十三年的早春,杨柳已生出了嫩绿的新芽,东风带来莺鸟的清啼,袅袅婷婷地拂开立政殿的门扉。

    “贞观十年,母亲刚去世,您就变心了。”

    只听得殿内安静的絮语,和一两声打在地上的泪珠。

    皇帝的榻旁,那郎君擦着泪正坐于地,轻声道。

    “您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

    他笑了一声,抬头看向那榻上病入膏肓,一言不发的父亲。

    更多的泪滑下脸颊,那郎君压抑着哽咽,忽然直视着榻上的父亲,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我当时恨不得即刻跟着阿娘去死!”

    李承乾摩挲着手里的匕首,并不信他眼睛里的震惊和后悔,淡声道:“可是我不能死。我知道,您和李泰巴不得我早死,好腾出储君的位置让他也坐一坐;我也知道,您乃是英明的皇帝,您不会错,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但我不能死,我还有妻儿,我若死了,他们都得完。”

    曾经的废太子忆起那些难熬的日子,只觉满心怅惘。

    “我早知道了,您看不上我,我不够优秀,您很不满意我,您早就想扔了我这颗弃子。”

    那郎君怔忪地拨弄着手里的物件,眉间再无当初少年时的渴慕和希冀。

    他对他,那些人前的宠爱都是装出来的,那么勉强,非得自己提醒方回转一二。

    可是真心就是真心,敷衍就是敷衍,皇帝所做的一切,只要下头不瞎,谁都能看出来。

    李承乾思及当年那个梦,对着眼前这个生他养他却要他心的父亲,唯有失望之后的无奈和落寞。

    “殊不知作为太子,身在这皇宫里,这个位置,不被帝王偏爱有多么危险……您当年在那个位置的时候,也不过呆了几月而已,况且还是手握重权,尚要笼络人心。可臣呢,臣在那位置上呆了十七年!”

    十七年,太长了,长到他害怕,害怕得生不如死。

    李承乾猛然拔出匕首,指尖抚上那锋利的薄刃,敏锐地察觉到刀身刺骨的无情。

    冷得他心头发寒。

    继而苦笑,看向外头水蒙蒙的天。

    “臣知道,臣这种人活不长久,命该绝,若没有如今这点可怜的利用价值,我早该被您贬到黔州,现在坟头的草大约都有人高了。”

    顿了顿,仰天一叹。

    “如今侥幸多活了几年,竟还是这个结局。”

    父亲要看这颗心是否忠心,他给他看就是了。

    就当还了他赐予他的这条命罢。

    正竖耳听戏的皇帝嗅到了血腥气,一个哆嗦坐了起来。

    “承乾!”

    “阿兄……”

    心口那处再次闷疼了起来,李承乾看着刀柄那只堪堪阻住的手,白净软糯的手背第一次沾了黏稠的鲜红,颤抖得不成样子。

    是雉奴。

    雉奴是个好孩子,不,他不该碰这东西,血这么脏,这么腥,这么恶心。

    扶住自己的胳膊是强做镇定的颤抖,李承乾反应过来,就要推开人。

    但许是坐得麻木了,竟使不出丝毫气力,那握着柄的手松了些许,被人轻易拨开。

    匆匆赶来的太子随意坐地,交代了侍从去唤太医,清凌凌地看向正坐着全然慌乱的父亲。

    那双眼睛,还有那神情,极像故去的皇后,此时震怒中带着责备,像是发觉有人伤了幼崽的母虎。

    皇帝仅一眼便败下阵来:“观,咳……雉奴,我只是……”

    他只是试探,那刀并不会伤他性命,他也不会当真让他自陨,况且方才他威逼利诱地让他服了……

    纵有数条解释,然则对方情绪已散,再抬头,仍是柔顺的模样:“耶耶,他性子刚烈,受不得刺激,您莫如此试探他了。”

    李治心有余悸地看着手里的血。

    没想到父亲支开他是为试探阿兄,亦没成想竟是如此残忍的试法,若非自己听了宫人姐姐的提醒有所怀疑,偷偷再潜进来,阿兄就——

    后背的汗有些湿凉,太子不忍看向那片濡湿的伤处,不放心地制住他的手,心亦跟着抽疼起来。

    不由瞪了眼自家稀里糊涂的阿兄。

    心下微松,于是没好气地斥责起来:“阿兄你怎么这么傻,大人说什么你就怎么做吗?他要你的心肝,你就做比干,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他看吗?雉奴不是说了吗,以后由我来护你,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能伤害你,这是我向皇天作的誓,你难道都忘了吗?”

    雉奴很生气,比什么时候都生气。

    李承乾亦不敢看自家阿弟,吞了吞干涩发苦的喉咙勉力睁目:“皇命不可抗,臣没得选。”

    太子熄了怒火,水意绵绵的目里瞳孔缩了缩:“但……”

    太子还想说些什么,太医已是到了。

    皇帝睁开朦胧的眼睛,此时什么心思病痛不管了,连忙招呼太医:“快,快为我儿瞧瞧!”

    ……

    “脉象平稳,只是皮肉之伤,没刺到心肺,将养将养十来日就好了。”

    张御医擦过了手,习惯性地拿起那沾血的凶器,瞥了眼近几年已然熟悉的病患,眉头习惯性一皱。

    语气不由有些重:“这位郎君,您身体底子本来就差,疾病多,还挑食,作为太医署的常客,就不要再这么折腾了。”

    年纪轻轻的何必想不开,这匕首这么锋利,若非尖口弯曲而宽……嘶,不对,这刃进了连半寸都不到,怎么嘣成了这个样子?

    张御医思索一圈,默默放下匕首,按下了本不该有的疑惑。

    此事发生在圣人的宫里,刨根问底是不可能的,此时敏感,自己还是少说话,少管闲事的好。

    再看向依旧无所畏惮呼呼大睡的病患,并不睬他,而是转头叮嘱太子:

    “还望郎君派人盯着他,务须按时给他敷药,若有发热症候,可随时召臣。”

    因阿兄多病之故,太子与太医们可是打了不少次交道,不必过多交谈便晓得这位病患的毛病和禁忌,默契点头:“麻烦奉御了。”

    张御医写罢药方刚走,便有一宫人匆匆赶来。

    却不是寻常的宫人,而是这数月来侍奉皇帝的才人武氏:“至尊问您,安定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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