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出征
贞观十八年，夏四月。
李承乾当真觉得自家小阿弟太过悲惨了些。
或许是自己谋反的后遗症，父亲大人更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农夫，对待阿弟不说有以前对自己那么宽容放纵了吧，就是比做晋王时的阿弟都相差甚远，打猎什么的只能跟着父亲也罢，就连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大内，看得紧得生怕他被人拐走。
可是再苦再累，也不能把孩子累病了呀？
不慎中了暑热的太子已然昏睡，一众人等退了下去，偌大的殿内，唯留下前来探病的皇帝。
太子新得的爱臣高家七郎喂完了汤药，耐心地为太子擦擦嘴巴擦擦汗，眉间的火气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皇帝陛下。”
那高家七郎终于忙完，看向那一脸愧疚的皇帝。
俊秀的脸庞仍是熟悉的模样，还是那般老成持重地蹙了蹙眉，却是老实不客气地质疑起来：“您是不是以为雉奴没人撑腰，就欺负起人来了？”
对于自家幼弟，李承乾还是很护短的。
自己已是成年，受了什么委屈不忿也就罢了，可雉奴不过跟象一样的年纪，再这么被他压榨下去不生病，不疯掉就奇怪了。
不给他留半分开口的机会，那伶牙俐齿的七郎一嗤，接着道：“您这大热天的带着体弱的雉奴出去乱晃荡也就罢了，还日日都要那些老头子去崇教殿指指点点，布置那么多课业，我看他每次回寝殿来都要抱一摞书来，子时了还在那儿看书，说是害怕被您哪日一不小心提问到……我猜猜，今日太子生了病，皇帝陛下您是不是一会儿还要下敕告知他不必多看书啊？”
这不跟自个儿小时候一样的套路么。
人生了病本是需要休息，不看书安心休养才属正常，却在父母的口里成了不必多看书不必多劳神，自己敌不过人家的期待，反而更加卖力，再适时地来几个先生杵在那里，他还好意思躺着养病吗？
“总之就是有病。”
看破红尘的高七郎细细掰扯着那陈旧的套路，边嘀咕着，边观察着皇帝的脸色，果然见他黑了脸。
皇帝刷地站起身，噼里啪啦一摔药碗，愠怒地指向那直愣愣觑自己的人：
“你给我滚出去！”
“……哦。”
那紫服的郎君无可争辩，起身淡然拜辞，淡然地转过了身。
刚走了几步，就又听身后人气急败坏道：“逆子！你给我回来！”
李承乾挑了挑眉，再转过身。
“你以为为父还有办法吗？”
对于这倔强的逆子，皇帝向来无可奈何，听得那榻上的幼子惊得哼哼两声，只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雉奴年纪太轻，于治国理政上知之甚少，若再不抓紧培养，等……雉奴当了皇帝，治国上若出了偏差，受苦受罪的可是成千上万的百姓，我不放心，承乾，你明白我有多不放心吗？”
帝王泪眼盈盈地说罢，竟埋头哭了出来。
“父……”
“还不都怪你！”
皇帝倏地抬头扯住面前靠近的袖，浊泪未干，脸上皆是懊悔责怪和痛恨：“你若是好好的，为父还用操劳这么多？好好的太子不当，非要造反，你哪怕什么都不干，坏事做尽，就安静呆在东宫里，为父哪怕说过你一句吗？还有那个称心！我看都是因为那个妖媚惑主的称心，他有什么好的？就为了那区区一个贱奴，竟然与养了你二十多年的父亲离心离德！我看你是疯了，连十恶不赦的罪都敢犯！”
额，怎么说着说着就骂上了？
李承乾无辜地眨了眨眼：“您怎么又提这事，我不是那日……”
“那日什么？你以为一声道歉就完了？”
辩解被人强硬打断，皇帝用手里的布料擦拭着脸上的泪，继续数落起来：“哼，你须明白，为父和雉奴受的这些累都是因为你，以后朝廷的所有变动也都和你做的蠢事脱不了干系，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要是还有点良心，为父不在的这段时间就给我好好辅佐雉奴监国，别添乱。”
皇帝话题渐渐转移，自监国挪到了出征，约摸十来条事项告诫下来，忽然停下，直直地凝着对方。
李承乾抽抽袖，纹丝不动，无意看到那人头顶多了不少的银丝，无奈一叹。
这是讹诈，是裹挟！是利用……
李承乾也算明白自己中了父亲的阳谋，却也知任是再精妙的辩解对他也无用，只好就着那期待的目光，乖乖点头：“哎，臣明白，臣一定竭尽全力，尽心辅佐太子殿下。”
远征高句丽，除过重挫渊盖苏文的气焰，也是为调虎离山，剪除异己，不为雉奴留后患。
此次机会难得，正是重新布局的好时候，父亲既然选择了自己，那么无论如何，也不会容忍那些臣子了。
果然又听他道:
“此次征高句丽，是为雉奴铺路，也是要你们俩看看这仗怎么打……这后方也留心看着，无论是大内还是东宫，都要好生防备，注意安全，若是地方上有什么意外记得随机应变，莫要被人钻了空子。你放心，你说的那些臣子朕自会处理，侍中是你舅父，吏部是马周，那些可能的掣肘我都会带上，朝廷有士廉主持大局，至于六部和长安的人员，按着你说的计划调一调……”
皇帝絮絮叨叨地嘱咐完，松了口气。
气归气，但这事儿还得是承乾帮衬着来做，自己才放心得下。
再看了那深思的逆子一眼，终于放了死攥手里的袖。
皇帝眼泪不见，唯剩下最后的，不经意的，深浅难测的审视。
“承乾，你好自为之。”